丁立梅

許一飛在6歲之前，叫陳一飛，和陳志豪住在鄉(xiāng)下一幢舊宅院里。陳志豪經(jīng)常問，一飛，等陳志豪老得走不動了，你背不背陳志豪?他摟著陳志豪的脖子。說，一飛背，一飛天天背你。陳志豪就滿足且幸福地笑了。

但就在許一飛6歲生日那天，媽媽卻突然回來了，把他接到了城里的新家。接著他改了姓，姓許。媽媽說。你本來就是許家的孩子。媽媽讓他叫那個滿臉絡(luò)腮胡的男人爸爸，叫一對滿臉皺紋的老夫婦爺爺奶奶。許一飛扭頭就往門外跑，一邊跑一邊叫，我要陳志豪!我要陳志豪!陳志豪才是我爺爺!

媽媽和新爸爸老吵架。每次吵架，新爸爸都要拿他撒氣。他害怕地蜷起身子，在心里一遍一遍叫，陳志豪，陳志豪。一次，他竟在放學(xué)的路上遇到了陳志豪。許一飛飛奔過去撲向那個顫抖的懷抱。

他與陳志豪頻頻見面的秘密，被媽媽發(fā)現(xiàn)了。再放學(xué)，媽媽都親自去接他。

他終于知道了，原來他真的跟陳志豪家沒有一點(diǎn)兒關(guān)系。當(dāng)年媽媽懷了他后，那個絡(luò)腮胡子卻背著畫夾，扔下媽媽走了，媽媽只好嫁給陳志豪的兒子。后來絡(luò)腮胡子又出現(xiàn)了，媽媽偷偷跑去跟他見面。陳志豪的兒子知道后一怒之下去了海南，隨即跟媽媽離了婚。

再遇到陳志豪，陳志豪正在撿垃圾，看到他一臉的驚喜。他冷冷地說，陳志豪，我不是你家的孩子，我不想再見到你!陳志豪的嘴哆嗦了半天，才說，一飛，你小時候玩的玩具我都留下來了，我天天都想著你。

他念高中的時候，媽媽和絡(luò)腮胡子離婚了，媽媽帶了他單獨(dú)過。一天，媽媽說，一飛，書不念了罷。于是，他開始穿街走巷收荒貨。一星期后，媽媽卻拿出一疊錢讓他重回學(xué)校。錢的秘密，是他偶然發(fā)現(xiàn)的。那天，他提早回家，在家門口看見陳志豪正跟媽媽說話，一邊說一邊遞過一疊錢去。他只覺得血往上涌，扭頭就跑，一口氣跑了一站多地，才喘著氣停下來。

一天媽媽無意地談起陳志豪，說他賣掉了鄉(xiāng)下的老宅子，說他跟海南的兒子翻臉了。他的心，就那么狠狠地疼了一下。這些年來，陳志豪從來就沒離開過他啊!

陳志豪是突然倒在他們家門口的，手里還捧著一個大西瓜。那時，他已被一所重點(diǎn)大學(xué)錄取了。他一個人抱著陳志豪，就像小時陳志豪抱他那樣。他哭著說，陳志豪，你不可以有事的，你說過要等一飛長大了天天背你的。但陳志豪卻再也沒醒過來。

他跟媽媽去了陳志豪住的地方，房子里除了床和一張吃飯的小桌外，別無他物。而床上，赫然放著的是，他小時候玩過的玩具——一把木頭槍、一把彈弓，還有裝在瓶里的幾顆彩色玻璃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