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答才

我的博士生導師、敬愛的彭明先生駕鶴西去已整整一年了。這里，筆者僅對先生最后13年做片斷回憶，撰文紀念，以表哀思。

從“13年”說起

我之所以把對先生的追憶限定在“最后13年”，是因為在先生生前80歲壽誕時，我曾以《嚴謹?shù)膶?，寬厚的長輩——我心目中的彭明先生》為題撰文，文中又分別以“相知·相識·相隨”、“嚴謹·嚴格·嚴肅”、“愛人·愛生·愛好”為目，以近萬字的篇幅，記述了我從1982年到1995年對先生相知、相識、相隨的經(jīng)歷和先生在我心目中的崇高形象。正好是13年。該文已經(jīng)公開發(fā)表在《社會科學評論》雜志2006年第1期和《中國研究生》雜志2006年第4期上。“最后13年”，是指我?guī)煆南壬┦垦芯可厴I(yè)1995年7月11日離開人民大學，到2008年7月3日在八寶山革命公墓最后為先生送別，正好是13年差8天。

博士研究生畢業(yè)后，雖然我的工作單位地處西部，遠離先生。但所幸的是，我?guī)缀趺磕甓加懈熬┏霾畹娜蝿?wù)。只要到京，看望先生是“必修課”，這樣，每年至少能見先生一面，少數(shù)年份還能見上兩三面。除了出差看望先生外，平時逢年過節(jié)，打個電話拜拜年、問候先生與師母也是經(jīng)常的。如此，最后13年，我們師生雖然各在東西，相距千里之外，但聯(lián)系從未中斷。這就是我與先生最后13年的情結(jié)。

潛心治學不懈怠

彭明先生生于1924年12月15日。1995年7月我博士研究生畢業(yè)離開人民大學時。先生已是71歲的老人。但他潛心學問、嚴謹治學一點沒有懈怠，其成果之豐碩并不比青壯年差。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把先生從1995年下半年到2003年。也就是從71歲到80歲期間公開出版的學術(shù)著作、公開發(fā)表的學術(shù)文章搜集、整理一下，我這個小他31歲的人簡直羞愧難當。

這期間，先生出版的專著有：他與沙健孫教授合著的《中國共產(chǎn)黨的創(chuàng)建(通史第一卷)》在1996年由湖南教育出版社出版。1998年先生修訂了1984年4月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代表作《五四運動史》，并于年底仍由人民出版社出版，成為1999年向五四運動80周年獻禮作品。1999年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出版了先生主持完成的“九五”國家社科基金重點項目《近代中國的思想歷程》。同年，廣西人民出版社出版了先生的學術(shù)隨筆《板凳集》。2004年先生80華誕前夕，北京廣播學院出版社又出版了先生的論文選集《彭明文存》。

同時。先生在《歷史研究》《歷史教學》《中共黨史研究》《高校理論戰(zhàn)線》《中國人民大學學報》《光明日報》《北京晚報》等學術(shù)期刊和報章發(fā)表論文53篇。就在先生最后的歲月里，他還以《回到大歷史的“現(xiàn)場”》為題，為張曉京的博士論文《羅家倫評傳》作序，發(fā)表在由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近代中國的“歧路人”——羅家倫評傳》一書上，該書于2008年上半年出版。這篇《序》3000多字，是先生筆耕一生的收筆篇。

對先生的治學態(tài)度，中國人民大學彭明教授治喪委員會發(fā)布的《彭明教授生平》中有一段準確、精當?shù)母爬ǎ骸芭砻鹘淌谥螌W，受文瀾先生影響至深，時時以范老‘二冷精神自勉。他把‘板凳須坐十年冷。文章不寫一句空作為自己的座右銘并終身奉行。彭明教授一生，學術(shù)著述千萬言，力戒浮躁和虛妄，字字均為精心考證、反復(fù)推敲之辭。一部《五四運動史》，積36年心血而成?！比绻f《生平》這番話是對先生一生治學態(tài)度的準確寫照，那么，對先生最后13年更加嚴謹?shù)闹螌W態(tài)度，1998年2月在《五四運動史(修訂版)》后記中，先生自己作了說明：“該書自出版以來，海內(nèi)外的專家、學者及廣大讀者給予很多的鼓勵，也指出若干謬誤?，F(xiàn)乘再版之際，將該書作了一次認真修訂。所謂‘認真，也就是細讀該書，將明顯的謬誤一一訂正，將多余的空話盡量刪去而已?！蔽艺J為這既是先生74歲時修訂《五四運動史》的內(nèi)心表白，也是他最后13年治學態(tài)度的生動寫照。同樣，先生對“認真”二字的解釋不只是修訂《五四運動史》的治學態(tài)度，其實只要細讀先生最后13年的其他著作和文章，不難發(fā)現(xiàn)。處處都體現(xiàn)著“認真”二字。不僅如此，先生在《后記》的最后還寫道：“‘板凳須坐十年冷，文章不寫一句空，是自己奉行的治學格言?；仡櫲咄?，可以說已為‘五四的研究坐了半個世紀的‘冷板凳，但空話仍感不少，何止一句?檢討起來，真是愧對前師。我今年已七十有四，如果余生尚有精力，當再爭取一次補過的機會?！睂ο壬@樣一位學界公認的學術(shù)大師而言，這何止是一種治學態(tài)度，更體現(xiàn)出了一種博大的學術(shù)情懷和高尚的精神境界!我輩當認真學習，用心體味。

栽培桃李到臨終

先生不但學術(shù)研究碩果累累，在教書育人上的成績也非常突出，在他執(zhí)教的60年里，僅培養(yǎng)的本科生和?？粕蛿?shù)以千計。可謂桃李滿天下。這里，仍然從先生最后13年培養(yǎng)博士研究生這個側(cè)面略作追憶。

先生是1986年被遴選為博士研究生導師的。1987年開始招生，到2008年共培養(yǎng)出30名博士研究生。我是先生招收的第六屆學生。1992年9月入學，1995年7月畢業(yè)。連我在內(nèi)1995年前畢業(yè)的共10人。在這10人中，大師兄吳景平學問做得最好，成果最豐碩。也最為先生賞識，畢業(yè)后一直在復(fù)旦大學歷史系工作，曾任系主任，現(xiàn)任校務(wù)委員會委員，并任民建上海副主委、民建中央委員、國務(wù)院學位委員會歷史學學科評議組成員，國家社科基金評審會成員。2003年畢業(yè)的呂明軍現(xiàn)任《人民日報》群工部主任，與我同年畢業(yè)的沈謙芳現(xiàn)任中共江西省委黨史研究室主任，二君在行政上發(fā)展較快。

從1996年到2008年。先生帶出了20名博士研究生。嚴格來說，最后13年先生是如何教書育人、如何培養(yǎng)這20名博士研究生的，我不可能知曉細里，但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得到了先生指導的最后一篇博士論文——即張曉京撰寫的《穿過歷史的迷霧——關(guān)于羅家倫生平與思想的學術(shù)史梳理和闡釋》的最后審讀本，從中足以看出先生最后13年在培養(yǎng)學生上所耗費的心血。

2007年6月29日，我因公出差又到北京。第二天上午約10時我就趕到世紀城時雨園先生家中。這天先生情致很高，話題廣泛，但更多還是集中在張曉京論文及其答辯上。先生一再夸獎這篇論文優(yōu)點突出，說是選題好，史料很豐富，答辯委員會委員都對論文表示滿意，認為填補了大陸在這方面研究的空白。先生的贊揚引起了我對論文的興趣。我當即懇求他向作者給我索要一本拜讀拜讀，先生遂將他的最后審讀本給了我。我粗略翻閱了一下，先生的評價，言簡意賅，符合實際，值得我很好學習。

就是這樣一篇老師滿意、論文評閱人滿意、答辯委員會滿意的論文，先生仍留下了許多訂正、修改的字、詞、句乃至標點符號，還指出了許多需要進一步核對查證的地方。這再次印證了先生治學態(tài)度之嚴謹，反映了先生培養(yǎng)學生一貫的嚴細精神。為了撰寫這篇紀念文

章。更為了增加我所述情節(jié)的可信度，我又對這篇論文打印稿中先生審讀批改的筆跡一一作了統(tǒng)計。全稿共修改51處，其中錯字修改7處，刪除3處，腳注修改2處，標點錯誤更正11處，別體、異體字更改23處，疑問核查標識5處。對正式提交的“三滿意”稿本先生尚且作出如此細致的審改，那么先生對一稿、二稿、三稿的審讀批改更是可想而知了?？梢哉J為，這個稿本也是先生生前送給我的最珍貴的禮物，因為它上面有先生蒼勁、灑脫的筆跡，更浸透著先生培養(yǎng)最后一位博士研究生所花費的心血。

張曉京博士論文答辯稿扉頁注明的時間是“2007年4月18日”。這些墨跡肯定形成于這以后，6月29日之前。這是先生指導的最后一篇博士論文，我相信最后13年先生指導的其他19篇論文也是這樣，從中可見先生是如何“栽培桃李到臨終”的。

不主張無謂的“爭論”

學界公認，先生在重大學術(shù)問題和理論問題上，有著十分明確的學術(shù)見解和學術(shù)堅持。同時，他又極力倡導學術(shù)寬容，贊同“雙百方針”，認為學術(shù)爭論的“筆墨官司，有比無好”，相信時間和實踐會證明一切。

然而，對一些無謂的“爭論”，甚至沒有事實根據(jù)的學術(shù)觀點，先生是持反對態(tài)度的，而且很堅決。

1999年前后，黨史界掀起了一場“關(guān)于毛澤東是否有民粹主義色彩”的爭論，這場爭論很激烈，人大復(fù)印報刊資料《中國現(xiàn)代史》還將爭論雙方的文章全文復(fù)印轉(zhuǎn)載在該刊的同一期上。

1999年11月24日至27日，全國黨史研究室主任會議、中國中共黨史學會第五屆理事會、第二屆社會主義時期中共黨史學術(shù)討論會在北京豐臺空軍招待所舉行。我以第五屆理事會理事和學術(shù)討論會入選論文作者的雙重身份參加了會議。在會議的最后總結(jié)中，學會領(lǐng)導、中央黨史研究室領(lǐng)導龔育之、石仲泉也都講到了“關(guān)于毛澤東是否有民粹主義色彩”這場爭論的是非問題，肯定了胡繩同志對黨的理論工作的卓越貢獻，批評對胡繩同志的發(fā)難和人身攻擊是無理的。

28日上午，我去人大看望先生。交談中我們師徒也談到當時那場學術(shù)爭論的問題。當話題扯到爭論挑起方的論點毫無根據(jù)時，先生憤憤地說：“胡鬧，胡鬧，簡直是胡鬧!”“沒有這個必要嘛!”這表明先生對無謂的爭論、沒有事實根據(jù)的論點是旗幟鮮明地持反對態(tài)度的。這同他的“學術(shù)寬容”并不矛盾，因為“學術(shù)寬容”是寬容以事實為根據(jù)的學術(shù)觀點。

喜歡作詩賦詞

學界對先生的為人為學知之甚多，贊譽有加，然而對他情趣高雅喜歡作詩賦詞卻知之甚少，包括我這個學生在內(nèi)。

1999年5月，先生給我寄來他剛剛出版的隨筆《板凳集》，一共收錄有他的詩作20多首，在“干校雜憶”這個單元有20首絕句，“旅美日記”這個單元有一首“含飴弄孫”的絕句，最后一個單元“附錄”有五首詩作。這在當時已令我驚訝：先生還寫過這么多詩。

2009年1月17日，我應(yīng)邀到北京參加由人民大學中共黨史系召開的學術(shù)討論會。16日下午到京，當晚我就去先生家中看望已80高齡的師母?？吹綆熌干眢w硬朗、精神不錯，我十分高興。談話中師母告訴我，她在整理先生日記時竟發(fā)現(xiàn)先生有215篇詩作，而且?guī)熌敢延糜∮小爸袊嗣翊髮W”的八開大稿紙，工工整整地謄抄了54頁。這當然是先生留給家人、留給學生、留給學術(shù)界、留給社會的又一筆珍貴財富，我情不自禁地贊嘆：先生原來還是一位詩人!

除師母之外，我很有可能是拜讀這些詩作的第一人。這些詩，最早的是1969年作的《國慶節(jié)——二十年大慶》，最晚的是1998年8月在美國華盛頓小兒子家的花園中所作。征得師母同意，我將謄抄稿拿走，第二天托和我一同參會的小師妹岳明君復(fù)印l份由我存留。正好她19日要去看望師母。再托她將謄抄稿完璧歸趙奉還師母。這又是我的一個意外收獲。我可以細品詳讀這些詩稿，進一步感受先生的境界和情操。

老實說，我對詩不很懂，但對這215篇詩作卻時常吟讀，記憶深刻。這里選錄三首，以表敬意：

初見黃山

萬山叢中繞溪行，茂林修竹撲面迎。

出口乍見黃山面，拍騰警絕連失聲。

長沙秋日審稿

芙蓉國里金風爽，岳麓山下菊花香。

每憶三湘多壯士，桔子洲頭唱大江。

挽總理

噩耗傳來，如重石壓心。

相對無語淚滿面，遺志秉承。

化悲痛為力量，總理永遠活心中。

“長沙秋日審稿”是指全國中共黨史人物傳審稿會?！吨泄颤h史人物傳》到1991年共出版50卷，前40卷由先生協(xié)助胡華教授擔任復(fù)審，胡華教授任主編，終審全部稿件。最后10卷是胡華教授辭世后由先生履行終審權(quán)，是實際上的主編，但先生堅持仍署胡華名加黑框。第三首寫于周恩來總理逝世后，先生以此表達他對一代偉人的哀悼和敬仰之情。

初讀先生這些詩作，對我來說，不僅是“詩”的啟蒙，更是思想的啟迪。

最揪心的兩個月

在先生患病前的最近一次見面是2007年6月30日上午。先生雖是83歲的高齡，但精神矍鑠，興致高，很健談。師母還玩笑道：“答才，你看你老師是不是有點糊涂?！蔽艺f：“老師頭腦太清楚了，身體很好，能活99?！贝撕蟮膰鴳c、元旦、春節(jié)都有電話問候。先生身體都很好?？扇f萬沒想到，2008年4月11日或者12日，朋友、我的師弟溫樂群發(fā)來短信：“彭老師病重。”

怎么會呢?先生那么好的身體，又注重鍛煉，怎么會突然病重呢?

冷靜片刻，我趕緊把電話打過去向樂群問個究竟。樂群告訴我。先生因胃癌剛做完手術(shù)，細節(jié)他也不完全清楚。我提出盡快動身，赴京探視?！澳銜翰灰獊?，來也見不上?！睒啡簣詻Q地阻止我，理由是“彭老師在危重病人監(jiān)護室。我們也見不上，連家里人也不能見”。樂群還告訴我，有情況他會及時告知。

4月19日，我到天津參加由中共天津市委、市政府舉辦的第三屆周恩來研究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20日上午。我剛主持完第三分組會議，收到樂群的短信：

“可以探視彭老師，但只限于每周三、五的下午4點到5點?！碑斕焓切瞧谌?，最早也只能等到周三探視。我立即退了22日返回西安的機票。22日上午會議閉幕，午飯后接受了天津人民廣播電臺國際部關(guān)于周恩來研究的采訪，15時46分就乘動車組列車赴京。

23日，按醫(yī)院的規(guī)定時間，我提前1小時即下午3點鐘趕到北醫(yī)三院住院部五樓重病監(jiān)護室門外。

開放前10分鐘，先生的大兒子彭樸、兒媳和孫子大寶趕到。因重病監(jiān)護室只能輪換進去，里邊只能有一人。鑒于我從外地趕來，彭師兄讓我先探視。

換上白大褂，套上塑料鞋套，趕到先生活動病床前，我的心都碎了：老師頭發(fā)長而零亂，面部肌肉松弛了許多。鼻孔插著管子，尿路插著管子，還安裝了心臟監(jiān)控的儀器；先生不斷張嘴喊叫，但根本聽不清在喊些什么。護士只在一旁忙她的監(jiān)控記錄和別的什么。我流著淚上前握住先生的右手，說：“我是答才，來看望您?！毕壬孟衽χ犙郏偸潜牪婚_，

心里似乎知道是我，手不斷地搖著，嘴里發(fā)不出準確的音符，好像在說：“噢，答才呀，好，好!”

先生不斷痛苦地喊叫，而我卻只能無奈地在他身旁握著他的手。陪伴先生約20分鐘，我出來后。彭師兄、大寶、彭大嫂等先后探視。5點到了。不準人進入了。彭師兄又央求門口值班的中年婦女，說：“他是我爸的學生，從西安趕來探視的，讓他再進去看一次吧!”中年婦女還算通情達理。我又在先生床前陪伴了10分鐘，只能說些“我是答才”、“您一定會康復(fù)的”之類蒼白無力的話語。

約五點半從醫(yī)院出來，我懇請彭師兄帶我到他姨家看望師母，因為自先生住院以來，為了到醫(yī)院方便，師母住在離北醫(yī)三院較近的石油化工科學研究院家屬院的妹妹家。通過看望師母，我知道了先生發(fā)病的全過程和手術(shù)情況。

由于我課程較重，單位的事也很多，24日就乘飛機回到了西安。但先生的病情仍揪著我的心。我常常在心中默默地為他祈禱。

終于，情況有所好轉(zhuǎn)。終于，先生能下病床，在人攙扶下走到戶外活動。5月6日，彭樸師兄給我發(fā)來了先生身著病號服在病床上看書的3張照片，中旬又發(fā)來了有人攙扶先生在戶外活動的照片。6月6日，先生終于出院了。又一組更顯精神的照片傳到了我的電子郵箱。

我把電話打到先生家中，師母簡略向我談了先生近況后便把話筒交給先生。先生接過電話說：“答才呀!我恢復(fù)得很好呢!謝謝你的牽掛呀!”先生的聲音是洪亮的，底氣是足的。我確信先生躲過了這一難，高興極了。

然而，高興的時間不長，僅過了4天，先生又因肺部感染，高燒不退，再次住進了醫(yī)院。面臨期末，研究生答辯，本科生考試，一時難以抽身再去探視，只能通過電話了解先生的病情。在6月24日的電話中，師母告訴我：“你老師這一關(guān)恐怕難過了，醫(yī)院都下病危通知了?！蔽业男那樵俅尉揪o了。

6月25日，我赴長春參加由中央編譯局和東北師范大學主辦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與現(xiàn)實學術(shù)研討會”。會議期間，我最擔心的還是先生的病情。27日上午9時35分，我收到樂群發(fā)來的短信：“彭老師走了。”事后得知先生是9點30分辭世，我內(nèi)心悲痛至極。這時，汽車還在前行，我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不好決定前行還是返回，即使返回也有困難。我馬上回復(fù)樂群：“后事怎么安排，望及時告我?！蔽蚁肴绻鞭k，我就得就地下車，返回長春。退掉一小時前剛買到的長春至西安30日的機票，直飛北京。遲遲不見回復(fù)，大約又過了10分鐘，小岳又來短信告我，我回復(fù)她“知道了，請告我后事安排計劃”。還是得不到消息。約ll時40分到了吉林市，我直接給彭樸師兄打電話，詢問后事安排情況，彭師兄告訴我，7月3日舉行遺體告別儀式。雖然我堅持參加完了研討會，卻一直沉浸在對先生辭世的悲痛中。

從4月中旬到6月27日，除先生病情好轉(zhuǎn)并得到短暫恢復(fù)的一段時間，是我最揪心的兩個月。

三個“響頭”九鞠躬

2008年6月30日晚回到西安。

7月1日上班第一件事是訂購了第二天中午赴京的機票。2日下午，樂群陪我在北京世紀城一個花店買了花籃，約4點鐘到先生家中吊唁。

先生的靈堂布置得簡樸、大方。靈桌上擺放著我最熟悉、也是先生本人最喜歡的那幅頭發(fā)花白、身著白襯衣、系著黑領(lǐng)帶、正前方有三個麥克風、正在做報告的照片。師母給先生獻的花籃擺放在靈桌前正中。幾個兒子敬獻的花籃擺放在兩側(cè)。我含淚點燃五根香插入香盒，沒有按通行的三鞠躬禮來表達對老師的追念之意，而是施我們陜西農(nóng)村依然堅守的禮節(jié)：雙手搭弓、作揖，跪地，三叩首，我認為，只有這樣，才能表達對先生深切的哀悼之情。

先生走了。只能雙手握著師母的雙手，望她老人家節(jié)哀、保重。當然，說這些話是泣不成聲，淚水盈眶的……

7月3日上午9時，先生的遺體告別儀式在八寶山革命公墓“竹廳”隆重舉行。先生的巨幅遺像懸掛在廳前上方適當高度，身著灰色西服的先生遺體靜臥在遺像下方正中的鮮花翠柏中。依然是那么安祥。教育部部長周濟敬獻了花圈，人民大學校長紀寶成、黨委書記程天權(quán)及中央黨史研究室副主任章百家、中央黨史研究室原副主任沙健孫和石仲泉、中央文獻研究室室務(wù)委員廖心文及中共黨史界的著名學者張靜如教授、金春明教授、梁柱教授、陳鐵健教授等參加了告別儀式。先生生前的好友、學生和親屬共500余人參加了告別活動。

告別儀式一般都是在遺體右側(cè)正中面向遺體行三鞠躬禮。我先后在先生遺體右側(cè)2米處的前部、中部、后部位置各向老師行三鞠躬，即共計9個鞠躬禮。主觀上。我清楚地知道這是同先生的最后告別，我們師徒的感情太深，不忍離開老師；客觀上，先生的學生們排在告別隊伍的最后，我又在學生隊的靠后邊，這樣行禮也不會過多影響整個告別儀式的速度。

送別了先生，回到西安，好多天，我心里都空蕩蕩的。

悲痛過后，還得回到理性：對先生的最好紀念。就是學習他老人家的為學為人。明知自己永遠也達不到先生的高度和境界，但至少應(yīng)朝著這個方向努力才是，因為這個楷模將永駐心中。

責任編輯張榮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