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離

作者簡介：陳離，原名陳懷琦，原籍安徽桐城，一九六五年生于江西彭澤。先后畢業(yè)于北京大學(xué)哲學(xué)系和復(fù)旦大學(xué)中文系，文學(xué)博士?，F(xiàn)任江西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教授，碩士研究生導(dǎo)師。著有《在“我”與“世界”之間》，在《十月》、《上海文學(xué)》、《天涯》等刊物發(fā)表文學(xué)作品和論文多篇。

一

白黎明是財經(jīng)大學(xué)的英語講師。有一天他在公共汽車上遇見一個女孩。這個女孩單眼皮，身材苗條，皮膚很白，他有點(diǎn)被她迷住了。他忍不住用英語對她說：“你真美！”那個女孩回頭看了他一眼，臉微微有些發(fā)紅，她的目光和白黎明對視了一會兒，然后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也用英語對他說：“謝謝！”顯然，剛才她聽懂了白黎明贊美她的話。白黎明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喜出望外。他告訴那個女孩他是一位大學(xué)老師，還拿出自己的工作證給她看。下車前他找那個女孩要名片，她說她沒有名片。他就問她能不能告訴他她的電話號碼。那個女孩稍微猶豫了一下，對他說：“可以吧?！彼龔陌镎页鲆恢A珠筆，但是卻沒有紙。白黎明說他身上也是一張紙片也沒有。他伸出手，對她說：“你就寫在這里吧！”那個女孩就在一車人的注視下在白黎明的手上寫下自己的電話號碼。白黎明發(fā)現(xiàn)這時候她的臉再一次紅了。

那個女孩叫畢小艷。她比白黎明早一站下的公共汽車。她下車后才想起剛才她只是在那個男子的手上寫下了自己家里的電話號碼，而并沒有寫上自己的名字。她也不知道那個男子叫什么。他沒告訴她，她也就沒好意思問——也許告訴了，但她記不得了，當(dāng)時她覺得車上那么多人都朝她看，她有點(diǎn)緊張。他倒是給她看過他的工作證，但畢小艷只是瞅了一眼，根本就沒看清上面的內(nèi)容。他像是也沒有問她的名字——也許問了，但她同樣記不清了，反正她沒有把自己的名字寫在他的手上。她不能肯定他會不會真的打電話來找自己。她其實(shí)是有一點(diǎn)希望他與她聯(lián)系的。她高中畢業(yè)后考了幾年大學(xué)都沒有考上，就在一家小公司里做了幾年文員，后來那家公司倒閉了，她也就失去了工作，現(xiàn)在正一邊在家待業(yè)一邊參加英語專業(yè)的自學(xué)考試。她的理想是將來當(dāng)一名中學(xué)英語教師。對學(xué)英語的人來說，能交上一位口語非常棒的朋友當(dāng)然是一件大好事。在畢小艷看來，白黎明的英語說得非常流利，而且發(fā)音特別標(biāo)準(zhǔn)。他是一位大學(xué)的英語老師，要是他能教自己學(xué)英語該多么好啊！但是對這樣的事她并不抱太大的期望。她想世上哪里會有這么好的事落到自己頭上呢。

兩天以后，有一個電話找她。

畢小艷一下子就聽出了找她的人就是那天在公共汽車上遇見的小伙子。

他說他叫白黎明。然后問她：“你就是畢小艷吧？”

畢小艷覺得有些奇怪，她想那天她不是沒有在他的手上寫上自己的名字么。對這一點(diǎn)她是記得很清楚的。那他怎么會知道自己的名字呢？

白黎明住在財經(jīng)大學(xué)的集體宿舍樓里。他一個人住一個帶衛(wèi)生間的很大的房間。

畢小艷問白黎明是怎樣知道她的名字的。

白黎明有些詭秘地說：“我猜到的嘛！”

畢小艷有些驚奇地說：“這怎么可能呢？”

然后白黎明就告訴畢小艷其實(shí)那天在公共汽車上他是問過她的名字的，她當(dāng)時告訴了他。白黎明說畢小艷一告訴他自己的名字他就記住了。聽白黎明這樣說，畢小艷不禁感到心中有一股曖意。

二

畢小艷一周去白黎明那里兩次。她和白黎明相對而坐，然后兩個人開始學(xué)習(xí)英語。畢小艷覺得白黎明是一個很認(rèn)真負(fù)責(zé)的老師。他給畢小艷制定了一個學(xué)習(xí)計劃，重點(diǎn)是口語。每次的學(xué)習(xí)都圍繞著一個主題進(jìn)行。第一次練習(xí)兩個人見面如何打招呼。畢小艷說這可以不用練習(xí)了，因?yàn)閷?shí)在太簡單。白黎明說不行，學(xué)習(xí)要循序漸進(jìn)，這樣才能學(xué)得扎實(shí)。畢小艷就老老實(shí)實(shí)地一句句和他練習(xí)。白黎明說“你好”，畢小艷也跟著說“你好”，白黎明說“哈羅”，畢小艷也跟著說“哈羅”，接下來白黎明說了一句：

“你長得真好看！”

這一句是那天他在公共汽車上說過的。畢小艷的臉又一次紅了，就像那天她第一次聽白黎明對她說這句話時那樣。畢小艷沒有跟著練習(xí)。白黎明又說了一句：

“尤其是你的眼睛！”

畢小艷的臉紅得更加厲害了。畢小艷有些恨自己的臉紅，尤其是在一個并不太熟悉的男子面前。

三

畢小艷成了白黎明的女朋友。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白黎明的女朋友。

畢小艷以前談過兩次戀愛。那兩次戀愛都沒有成功。她今年二十四歲，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有些老了，再不嫁人就要嫁不出去了。她知道現(xiàn)在許多城里人都很晚才結(jié)婚，特別是那些學(xué)歷高工作又好的人?？墒撬X得自己不行。她沒上過大學(xué)，又沒工作，如果不早點(diǎn)嫁人，以后就很難嫁出去。那兩次失敗的戀愛對她打擊很大。那兩次都是對方先提出分手的。那兩次她對對方都很滿意。但正當(dāng)她感到自己就要陷進(jìn)去的時候，對方卻提出分手了。她不能不感到大受打擊。她從小就是一個自信心不足的人。

這一次她對白黎明也是滿意的。可以說是很滿意。白黎明是一位大學(xué)老師，而自己連大學(xué)都沒考上，現(xiàn)在工作也沒有，白黎明怎么會看上自己呢？她問白黎明，白黎明說，他就是喜歡她，難道一個人喜歡另外一個人還需要什么理由么？——這句話畢小艷記得好像聽什么人說過，不過她覺得白黎明是真喜歡自己的。兩個人擁過抱，接了吻，畢小艷就覺得白黎明是真的喜歡自己?？墒撬褪怯悬c(diǎn)不敢相信這一點(diǎn)。她一遍又一遍地問白黎明為什么喜歡自己——在這一點(diǎn)上她和所有的女孩子都是一樣的。

這一回白黎明是用中文對她說的：

“我喜歡你是因?yàn)槟汩L得好看！”

接著又用中文說：

“尤其是你的眼睛！”

畢小艷再次臉紅了。白黎明又用中文說：

“我最喜歡看你臉紅的樣子了！”

畢小艷說：“你不要老和我講中文好不好？你這個老師不負(fù)責(zé)任！”她本來是想在白黎明面前撒嬌的，話說出口卻有些兇巴巴的。她生怕白黎明不高興，就偷偷地看了他一眼。

白黎明倒沒什么，他用英語說：“你臉紅的樣子看起來可愛極了！我最喜歡看你臉紅的樣子！”他說得很慢，像是怕畢小艷聽不懂似的。

畢小艷也用英語說：“你這個人怎么這樣討厭！”

白黎明用中文說：“畢小艷，你的英語聽力進(jìn)步這么快，說明我這個老師當(dāng)?shù)貌诲e??！”

畢小艷用英語對白黎明說：“你今天不許說中文！”

白黎明就用英語對畢小艷說：“我愛你！”

兩個人接吻。白黎明還想進(jìn)一步動作，被畢小艷用手阻止住了。白黎明就再一次吻她。這一次比剛才吻得更加深入。畢小艷覺得自己快憋過氣去。她感到幸福。幸福得有點(diǎn)要暈眩。她感覺到白黎明是真的喜歡她的。他說他愛她。她完全相信這一點(diǎn)，否則他怎么會那樣熱烈地吻她呢？她站起來，拉開窗簾，發(fā)現(xiàn)黃昏已經(jīng)降臨了。

四

畢小艷在白黎明的床上。

那是在白黎明認(rèn)識她一個月之后的事。

一個月啊，對于白黎明來說，這樣的時間實(shí)在是太過漫長了。這一年白黎明三十二歲，畢小艷二十四——兩個成年人談戀愛，需要等待這么長時間才睡到一張床上么？白黎明覺得不可思議。畢小艷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女孩?，F(xiàn)在像她這樣的女孩并不很多。

真的，畢小艷看來和他過去所有遇見過的女孩都不一樣。每取得一步進(jìn)展都經(jīng)過了一場艱苦的戰(zhàn)爭——白黎明有點(diǎn)喜歡這樣的戰(zhàn)爭。這一場愛情和他以往所經(jīng)歷的任何一場愛情都不相同。和畢小艷之間的第一次擁抱，第一次接吻，第一次的肌膚相親，他都感受到了畢小艷的身體在顫抖。這讓他感到幾乎從未有過的刺激和興奮。

“畢小艷，你又在顫抖了。你為什么要顫抖？”白黎明一邊撫摸和親吻著畢小艷的乳房，一邊對畢小艷說。

畢小艷說：“我沒有顫抖……”畢小艷一邊說一邊聽到自己的牙齒一陣打顫。

白黎明繼續(xù)撫摸畢小艷的身體：“畢小艷，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壞人！”

畢小艷說：“白黎明，我相信你，我知道你不是一個壞人……”

白黎明說：“那你為什么要顫抖呢？”

畢小艷說：“我沒有顫抖，真的，白黎明，我沒有顫抖……”

五

畢小艷是在六月份認(rèn)識白黎明的。在七月份就上了白黎明的床，她覺得這樣實(shí)在是太快了點(diǎn)。畢小艷不是一個開放的女孩。但是她又有些擔(dān)心別人說她太保守。她很怕白黎明生氣。她其實(shí)是有些怕失去白黎明的。她已經(jīng)談過兩次戀愛，可是都沒有成功。如果這一次戀愛仍是不成功，那人家會說她什么呢？——人家肯定會說她畢小艷什么方面有毛病，是不是？所以白黎明擁著她往床邊走的時候，雖然她心里有些害怕（另一方面當(dāng)然也有些期待），但又不敢太拗白黎明的意。夏天身上的衣服穿得少，兩個人摟摟抱抱的白黎明很容易就將手伸進(jìn)她的內(nèi)衣里面。畢小艷其實(shí)是有些喜歡他這樣的。她喜歡看到白黎明這樣做時那種很急切的樣子。她覺得這說明白黎明確實(shí)是在心里喜歡她的。但她又不想事情進(jìn)展得太快。這個七月里的畢小艷是一個內(nèi)心里充滿著矛盾的畢小艷。

當(dāng)白黎明表示他想和畢小艷做愛時是用英語說的。

畢小艷覺得這也很好。如果白黎明用中文提出那種要求，那實(shí)在太直接。他用英語說出來就很自然了。她覺得自己無法拒絕白黎明那樣自然地提出來的要求。但白黎明在床上要將她的內(nèi)衣全部脫去時，她顫抖著說：“不，不要……”

畢小艷是用中文說“不要”的。

白黎明用英語說：“只要兩個人是真的相愛著，就沒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一開始畢小艷沒有聽懂白黎明說的這句話。她的英語聽力本來就不好，況且又是處在這樣的場景下。她用雙手抱著自己的身體，用英語對白黎明說：

“對不起，我沒有聽清你說的話。你能再說一遍么……”

這一句話畢小艷說得很流利，因?yàn)樗桶桌杳骶毩?xí)過很多遍。她想自己的英語程度要是再高一些有多么好?。∫撬挠⒄Z和白黎明一樣好，那兩個人談戀愛的時候就可以全部說英語，一句中文也不說——那是多么有意思的一件事！

白黎明甚至用英語和她開玩笑說：“畢小艷同學(xué)，白老師想和你做愛，你就答應(yīng)了他吧……”

畢小艷心里很矛盾。她既不想被人看成太保守，更不想被人看作是那種隨隨便便的“壞女人”（有一次白黎明開玩笑說她是一個“壞女人”時，她是真的有些生氣的）?？墒沁@兩者之間的度實(shí)在是有些難以把握。畢小艷覺得在這樣的問題上自己的腦子有些不夠用。從小她就覺得自己不是一個聰明的人，要不然她怎么考了好幾次大學(xué)都沒有考上呢？而在學(xué)校里讀書時她學(xué)習(xí)一直是非?？炭嗟?。那些比她貪玩多的同學(xué)都考上了大學(xué)，她卻沒有考上，這除了說明她不夠聰明還能說明什么呢？正因?yàn)橹雷约翰粔蚵斆?，所以畢小艷覺得現(xiàn)在自己就更應(yīng)該慎重。

白黎明對畢小艷說：“畢小艷，我這個老師夠負(fù)責(zé)吧，把英語課都上到床上了！”

六

白黎明對畢小艷說：“畢小艷，我們開始上英語課吧……”

從那天開始，“英語課”在兩個人之間已經(jīng)具有了特別的含義。當(dāng)白黎明想和畢小艷到床上時，他就對畢小艷說“我們開始上英語課吧”。

在床上白黎明確實(shí)是許多時間都和畢小艷說英語。當(dāng)然有些話是畢小艷聽不懂的，那時候她就要求白黎明重復(fù)一遍。有時候要白黎明重復(fù)好幾遍她才能夠聽懂他說了什么。遇到這種情況白黎明會用英語對畢小艷說：“畢小艷你可真夠笨的！”這句話白黎明也說了許多遍，畢小艷一聽就懂了。

當(dāng)兩個人上“英語課”的時候畢小艷和身體還是忍不住要顫抖。她雖然過去也談過兩次戀愛，但是那時候她和男朋友之間的關(guān)系卻并沒有突破那條界線。擁抱接吻甚至更進(jìn)一步的事情當(dāng)然都是有的，對方也提出過那種要求，但都被畢小艷拒絕了。畢小艷不想事情發(fā)展得太快。她想更多地享受戀愛的感覺。她也沒有堅持認(rèn)為兩個人之間非要等到結(jié)婚之后才能夠做那種事，她只是不想那么快就進(jìn)入那種狀態(tài)。但兩次對方都像是等得失去了耐心。和白黎明有過擁抱和接吻的關(guān)系之后，畢小艷定下的期限是三個月。她覺得如果三個月的時間都不到，兩個人之間就越過了那條界線，那實(shí)在是太快了一點(diǎn)。

這一切都因?yàn)椤坝⒄Z課”而改變了。當(dāng)那天白黎明對她說要開始上“英語課”時，畢小艷在心里對自己說：好，這一次我豁出去了……

可是無論怎樣努力，白黎明都沒能成功。

這樣的事一連發(fā)生了好幾次。

白黎明對畢小艷說：“畢小艷，你怎么回事，你怎么老是發(fā)抖……”

畢小艷說：“對不起白黎明，是我不好。”

白黎明說：“你老發(fā)抖！你一發(fā)抖我就緊張！”

畢小艷說：“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發(fā)抖……我不好，真的白黎明，是我不好……”

可是她越想表現(xiàn)好就越是緊張。一旦白黎明對她說開始上“英語課”，她的身體就忍不住發(fā)起抖來。

七

白黎明對“英語課”的熱情絲毫不減。只要畢小艷去他那兒，他就要給畢小艷上“英語課”。他對畢小艷說，為了讓她更好地學(xué)英語，有必要給兩個人都起一個外國名字。他讓畢小艷以后叫他戴維，他則叫畢小艷蘇珊。

“畢小艷……不，蘇珊，你現(xiàn)在不是和白黎明在一起，你現(xiàn)在是和戴維在一起。”

“是的……戴維。我現(xiàn)在是和戴維在一起?！?/p>

白黎明改用英語對畢小艷說：

“蘇珊，你說：戴維，我想和你做愛！”

畢小艷心陡地跳了一下，但她還是用英語說：

“戴維，我想和你……做愛……”

白黎明就把畢小艷抱到床上。

“蘇珊，你不要緊張，我們現(xiàn)在開始上英語課?！?/p>

“戴維，我不緊張……”

畢小艷覺得自己真的不像過去那樣緊張了。她有點(diǎn)被白黎明發(fā)明的這個游戲吸引住了。

“蘇珊，你想和戴維做愛么？”

“是的戴維，蘇珊很想和你……做愛……”

“你真的很想么？”

“蘇珊……真的……很想……”

“那你說：戴維，蘇珊要你脫她的衣服！”

“……戴維，你就把蘇珊的衣服脫掉吧……”

戴維（白黎明）就脫去了蘇珊（畢小艷）的衣服。

畢小艷用手抱住自己的身體。她畢竟還是有些緊張。

戴維（白黎明）說：

“蘇珊，你的胸脯就像春天一樣美麗！”

“……”畢小艷覺得自己的心頭一陣蕩漾。

“蘇珊，看見你的胸脯我就想起春天！”

“……”

戴維（白黎明）又說：“蘇珊，請不要擋住我的春天！”他把畢小艷的手從她的胸前移開。然后他開始吻畢小艷的乳房，一邊親吻一邊說：

“我在親吻春天的大地和花朵……”

畢小艷和白黎明配合得那么好，甚至都有點(diǎn)出乎她自己的意料。她有點(diǎn)不相信那是她自己。

白黎明有些急不可耐地爬到畢小艷的身上。他瘋狂地?fù)崦呅∑G的身體，嘴里冒出一串畢小艷不懂的英文。這時候畢小艷睜開了眼睛（剛才那段時間她的眼睛一直是閉著的），她用中文對白黎明說：

“白黎明，你以后一定要對我好！”

白黎明沒有回答她。他的嘴里正發(fā)出一陣啊啊啊的奇怪聲音。

當(dāng)事情結(jié)束之后，白黎明對畢小艷說：

“畢小艷，謝謝你！真的非常感謝！”

這一回他也是用中文說的。

畢小艷用毛巾被蒙住了頭。她的身體在毛巾被里一下一下地聳動。白黎明問道：

“畢小艷，你怎么了？畢小艷，你在哭嗎？畢小艷，你怎么哭啦？”

八

畢小艷一直沒有將自己和白黎明之間的事告訴家里人。白黎明比她大那么多，爸爸媽媽知道了會怎么想呢？畢小艷的第二任男友是她的中學(xué)同學(xué)，那個男孩子和她同齡。畢小艷看出來爸爸媽媽在心里蠻中意他。當(dāng)他提出分手后，畢小艷的父母甚至比她本人還要感到遺憾。那一次畢小艷聽到父母躲著她兩個人在一起嘆氣，她真的想大哭一場。畢小艷并沒有想到過找一個比那位男同學(xué)條件好的人，兩次戀愛失敗對她打擊實(shí)在太大，她想以后只要找到一個對自己好的人就心滿意足了。白黎明畢業(yè)于上海的名牌大學(xué)，專業(yè)好，又是大學(xué)老師，這些條件是比她那位男同學(xué)要強(qiáng)多了。畢小艷唯一感到遺憾的就是他比自己大那么多。她不敢肯定父母在這個問題上的態(tài)度。她試探著問過父母，如果她找一位年紀(jì)比她大上七八歲的男的，他們會怎么想。父母回答說關(guān)鍵看人怎么樣，只要人品好，又有本事，年紀(jì)大一點(diǎn)是不算什么的。父母用期待的眼光看著畢小艷。畢小艷差一點(diǎn)就對他們說了自己和白黎明的事。但她還是忍住了。事情還沒有定下來，她就不能對父母說，萬一將來不成的話他們也不至于太失望。她從白黎明那里回去的時間越來越晚，甚至有幾次她徹夜未歸，父母看她的眼光里除了疑問還有擔(dān)心。這時候畢小艷就更不敢說了。她和白黎明之間已經(jīng)發(fā)生了那件事。而且這是在父母根本就不知道白黎明這個人的情況下發(fā)生的。她覺得自己實(shí)在是有些不應(yīng)該。白黎明說她是一個壞女人，她想自己是否真的是一個壞女人呢，父母還不知道自己找了男朋友呢，她就已經(jīng)在他那里過夜了……而且和白黎明在一起的時候，她的表現(xiàn)多么像一個平時很放縱自己的女孩啊。畢小艷想如果自己不是第一次，那白黎明說不定真的會認(rèn)為她是一個壞女人呢。

白黎明像是在“英語課”里嘗到了越來越多的樂趣。畢小艷一到他那里他就要給她上“英語課”。不知道為什么，畢小艷卻開始感到一種隱隱約約的害怕。當(dāng)白黎明用英語對她說，“蘇珊，你希望戴維解開你的衣服么”時，她用中文對他說：

“白黎明，你可要對我好！”

白黎明仍然在解她的衣服。他一邊解畢小艷的衣服一邊嘴里冒出英語：“蘇珊，戴維這樣不就是對你好么？”

畢小艷說：“白黎明，你不會不要我吧？”

白黎明說：“……春天的大地和花朵是這樣美麗，我怎么舍得離開呢……”

畢小艷說：“白黎明，你知道我不是一個壞女人……”

白黎明說：“蘇珊就是一個壞女人！”他這樣說著動作就變得猛烈起來。他的猛烈沒有持續(xù)多長時間就結(jié)束了。然后他說：

“蘇珊，你上課的時候不認(rèn)真！你老是說中文！你這樣是不可能學(xué)好英語的！”

畢小艷抱住白黎明。她說：“……白黎明，以后我們要永遠(yuǎn)這樣在一起……黎明，以后你會永遠(yuǎn)這樣和我在一起么？”畢小艷覺得自己軟弱得不行。這是她第一次用“黎明”來稱呼白黎明。不知道為什么這時候她非常想哭。

白黎明仍然用英語說：“蘇珊，你今天怎么了？你今天的情緒好像有點(diǎn)不大對頭……”

畢小艷更緊地抱住白黎明：“黎明你愛我么？黎明你說你愛我……我要你說……你說你愛我……”

白黎明就用英文說：“蘇珊，我愛你……”

畢小艷說：“黎明你不要和我說英語好不好我聽不懂……”

白黎明又用英文說了一遍“我愛你，蘇珊”。

畢小艷說：“黎明你不要和我說英語嘛我求求你了……”

白黎明再一次用英語說：“蘇珊，我愛你……”。

畢小艷大聲地哭起來。

白黎明終于用中文說：“你這個人怎么回事，我說我愛你，你卻哭了……”

九

畢小艷和白黎明之間的“英語課”終于告一段落，因?yàn)榘桌杳髡f他要出一趟遠(yuǎn)門，而且可能要很長時間才能回來。他是要去哈爾濱參加一個關(guān)于英語翻譯方面的學(xué)術(shù)會議，接著要去青島參加一個英語口語教學(xué)方面的學(xué)術(shù)研討會，然后他準(zhǔn)備去西北旅行一趟，總之要花很長的時間。也許要半個月，也許要一個月——也許是更長的時間。白黎明讓畢小艷在這一段時間不要來找他。他對畢小艷說即使她來找他也找不到。他說等他從外地回來后他會去找她的。這是畢小艷和白黎明認(rèn)識兩個月之后的事。畢小艷不敢提出和他一起去。她想白黎明出門是去參加學(xué)術(shù)會議，她跟著去算什么呢？她本來是想跟白黎明說讓他什么時候去她家的。白黎明的家在外地，她當(dāng)然不好意思對他說讓他帶自己去他家。她想讓白黎明以一個“普通朋友”的身份去她家。她不知道白黎明心里是怎么想的。她不想給白黎明什么壓力。她想白黎明就作為一個一般的朋友去她家里玩一下，這總沒有什么吧。對父母作介紹她就說白黎明是自己的英語老師。她還沒有好意思把心里的想法說出口，白黎明就要出遠(yuǎn)門了。她想這件事只好等白黎明回來以后再說了。

白黎明離開之后畢小艷才意識到自己在心里是有多么愛他。她知道自己是有些離不開這個比她大八歲的男人了。她想白黎明是一個多么有意思的人啊，一邊給她上英語課一邊和她做愛。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畢小艷想起“英語課”的種種細(xì)節(jié)，仍然感到臉上有些發(fā)燒，心跳也不由加快。她想起白黎明在那時候總是叫她“蘇珊”，心里就感到一種甜蜜（她有點(diǎn)喜歡白黎明給自己起的這個外國名字）。但她還是隱隱約約地感到一種害怕。她不知道害怕什么，就是覺得害怕。她非常后悔沒有去火車站送白黎明。白黎明說不讓她送，她就沒有去車站送他。她想起來就后悔。也許白黎明只是客氣，只是不想麻煩她。白黎明那樣隨便一說她就不去車站送他了，她覺得自己實(shí)在是有點(diǎn)傻。想到白黎明可能要一個月以后才能回來，畢小艷就在心里后悔得不行。

半個月過去了。一個月過去了。九月份到了。學(xué)校都已經(jīng)開學(xué)了。白黎明還是沒有來找她。畢小艷心里著急得不行。她想去找白黎明，但又不敢。走之前白黎明讓她不要去找他，他說他出差回來后會來找她的。畢小艷克制住去找白黎明的沖動。但她的心中變得越來越惶恐。這一段時間她把英語學(xué)習(xí)完全丟到一邊去了。她幾乎是一天到晚都躺在床上。但是她又睡不著。她想肯定是白黎明不要她了。但是白黎明為什么不要自己呢？他不是說他一點(diǎn)也不在乎自己學(xué)歷低，又沒有工作么？他不是說一看到她就喜歡上了她么？那么肯定是自己有什么別的地方不好了。畢小艷想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好呢？白黎明是嫌她太“壞”了還是嫌她還不夠“壞”呢？畢小艷想起自己在和白黎明一起上“英語課”時的表現(xiàn)，心中就感到一陣害怕。她想白黎明一定是把她看作一個壞女人了。她想和白黎明一起在床上的時候，她真是“壞”得夠可以?。∷菚r只是為了讓白黎明高興。只要白黎明高興，他讓她做什么她都會做的。不過如果白黎明只是要考驗(yàn)她一下呢？如果他只是想看一看她畢小艷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人呢？——畢小艷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她想肯定是這樣了，白黎明在給她上“英語課”時肯定只是為了考驗(yàn)她一下。她那時怎么就沒想到這一點(diǎn)呢？難怪白黎明說她笨了。她確實(shí)是夠笨的了。畢小艷被心中的這個念頭嚇壞了。就連起床的力氣都沒有了。父母問她怎么了，她就說身體有些不舒服。父母不敢多問，連在家里說話和走路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畢小艷心中有些過意不去，就打起精神出去走走。可是不行，她看到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聽到風(fēng)吹過樹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音，心中都感到害怕得不行。她想如果這樣下去，她是非要死掉不可了。

教師節(jié)已經(jīng)過去了。中秋節(jié)都要來了，白黎明還是沒有來找她。她想不行，她必須去找白黎明。即使是白黎明真的不要她了，她也要去找他一次。她想有什么呢，最大不了不就是個死么。畢小艷想到死，突然有些害怕起來。一個念頭突然跳入她的腦中：白黎明會不會在出遠(yuǎn)門時遇到什么事呢？這一個多月他跑了那么多地方，從哈爾濱到青島到西北，他不會在路上出什么事吧?，F(xiàn)在電視和報紙上幾乎每天都有關(guān)于車禍的報道……九月開學(xué)之后她給白黎明打過好幾個電話，那邊都沒人接……畢小艷不敢想下去了。她進(jìn)了財經(jīng)大學(xué)的大門，腿卻開始發(fā)軟。她堅持著走到白黎明住的宿舍樓下，她看見白黎明住的那個房間里有燈光，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但是她還是沒有上樓的勇氣。她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坐了大約半個小時，才敢去爬樓。

會是白黎明來開門么？如果不是他開門呢……

確實(shí)是白黎明給她開的門。畢小艷看到白黎明，眼淚就要掉下來。他好好地站在那兒，看上去十分健康。畢小艷想撲到他懷里。她說：

“黎明，你在房間里啊……你可嚇?biāo)牢伊?！?/p>

這話畢小艷是在心里說的。她并沒有說出口。

白黎明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尷尬。他說：“……呵，畢小艷，是你啊……你怎么來了？……你來之前怎么也不給我打個電話？”

畢小艷覺得站在她眼前的這個人一下子變得無比的陌生。她不敢相信他就是一個月前和她一起上“英語課”的那個白黎明。事情的變化真是大呀，不就是一個月的時間么，現(xiàn)在白黎明仿佛是在跟一個和他并沒有什么關(guān)系的人說話似的。畢小艷忍住就要掉下來的眼淚，說：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白黎明嘴里發(fā)出一陣呵呵聲。他說他回來有一段時間了，不過剛剛開學(xué)，學(xué)校里有許多事，他就沒有去找畢小艷。

白黎明看上去有些慌張，他說起話來有些語無倫次。這說明他感到歉意了。畢小艷的心也就一下子變軟了。她想起過去的那一個月里自己只想著白黎明不要她，連想都沒有想到他出門在外可能會遇到什么事，就感到一種內(nèi)疚。她覺得自己實(shí)在是有些自私。她想她關(guān)心自己實(shí)在是比關(guān)心白黎明多多了。她想擁抱白黎明，以表達(dá)心中的這種歉疚。但是站在她面前的白黎明看上去還是那樣陌生，她一下子怎么也找不到以前的感覺了，就有些僵硬地站在那里。她又有些想哭。可是現(xiàn)在她就是連哭也不敢。她想如果這時候在白黎明面前哭出來，實(shí)在是有些唐突了。

白黎明說：“畢小艷，我送你回去吧……等會兒太晚了，你家里人要擔(dān)心了……”

十

那一次白黎明把畢小艷送得很遠(yuǎn)。他過去從來沒有送畢小艷這么遠(yuǎn)過的。在公交車站他對畢小艷說這段時間他實(shí)在太忙，他說等他忙完這一段他是會去找她的。所以他讓畢小艷這一段時間不要去他那兒。

公共汽車開動了，白黎明的背影一下子就從畢小艷的視線里消失掉了。畢小艷的感覺是白黎明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一個她所不知道的世界。她想哭。如果不是公共汽車上那么多人，畢小艷想她肯定是會大哭一場的。

畢小艷知道白黎明是再不會要她了。白黎明說他這段時間很忙，畢小艷就是再傻也不會聽不出這只是一種托辭?？墒前桌杳鳛槭裁淳筒灰四兀慨呅∑G想這個問題是她必須要弄清楚的。白黎明不會是那種隨隨便便的人。他和她好過一場又不要她了，肯定是她在哪方面有什么問題。白黎明說她在關(guān)鍵的時候總是顫抖，他說她一顫抖他就緊張。但是她想只要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長了她就不會顫抖了。白黎明比她大，他是應(yīng)該會明白這個道理的。畢小艷想不會是這個原因，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畢小艷回到家里，等父母都睡下之后，一個人對著穿衣鏡探究了一番自己的身體。她找不出它有什么明顯的毛病。她想起白黎明對自己的乳房的贊美，不禁對著穿衣鏡發(fā)了很久的呆。

白黎明讓畢小艷不要去找他，她真的就不敢去白黎明那里。畢小艷知道白黎明不會要自己了，可是她還是很怕他生氣（她從小就怕別人生氣，不管是誰生氣她都感到害怕）。她實(shí)在忍不住就給白黎明打了個電話。白黎明聽出是她的聲音，果然是有些生氣了。他說不是告訴了她這段時間他很忙么，她怎么還給他打電話？畢小艷不知道說什么，就在電話里哭了。

白黎明終于答應(yīng)在公園里和畢小艷見面。他看上去有些煩。畢小艷跟在他后面，像是一個做了錯事的小學(xué)生。這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公園里的每個角落幾乎都有熱戀中的情侶在擁抱接吻，他們動作放肆旁若無人。畢小艷想起這是她第一次和白黎明到公園。過去她和白黎明見面總是在他的宿舍，那么短的時間她就上了白黎明的床，和她想象中的愛情場景大不一樣。她想象中的愛情場景應(yīng)該是在這樣的公園里，夜色朦朧，樹影搖曳，周圍是一對對擁抱接吻著的情侶，到處都是讓人心旌蕩漾的暗示，那得寸進(jìn)尺的身體的探索讓人心跳加速頭腦暈?！墒撬谝淮蔚焦珗@里和白黎明見面，卻已經(jīng)是白黎明不想要她了……畢小艷想到這一點(diǎn)，心中不由感到十分委屈。她和白黎明談了一場戀愛，白黎明竟然沒有陪她逛過一次街，沒有陪她到外面吃過一次飯，甚至連一場電影也沒有陪她看過，她呢卻那么快就和他上了床——怪不得白黎明會將她看作一個壞女人呢！回想起來，畢小艷真是后悔自己在“英語課”上的表現(xiàn)?？墒撬趺锤桌杳髡f呢？白黎明不提“英語課”的事，畢小艷是怎么也開不了口的。她覺得要是現(xiàn)在和白黎明提“英語課”的事，就有點(diǎn)像是在挑逗……她還是不要說的好。

白黎明問她：“畢小艷，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畢小艷小心翼翼地說：“……也沒有什么事?！贝_實(shí)也是沒有什么事。白黎明并沒有說她是一個壞女人（盡管他過去開玩笑的時候說過），她自己說自己不是一個壞女人，就有點(diǎn)此地?zé)o銀三百兩。也許白黎明不要她，是因?yàn)槭裁磩e的更重要得多的原因呢？畢小艷一想到這一點(diǎn)就感到無比害怕?？墒前桌杳鬟B不要她也沒有說，畢小艷也就沒法開口問。她只是感到自己軟弱得不行。她多么希望白黎明能抱一抱自己?？墒乾F(xiàn)在的白黎明看上去就完全像是一個陌生人。畢小艷不禁為自己心中竟有那樣的想法而羞愧不已。

結(jié)果是那天晚上畢小艷什么也沒有問。從她見到白黎明的那一刻起她就怕他生氣，她怕他會朝她發(fā)脾氣。還好，那天晚上白黎明看上去并沒有特別生氣，他也沒有朝她發(fā)脾氣。他只是看上去有些煩。他們在公園門口分手的時候，她聽到他嘆了一口氣。

畢小艷不太明白白黎明為什么要嘆那么一口氣。她想了很久，得出的結(jié)論是白黎明不想和她在一起，但是心中又感到有些歉疚，所以他在和她分手的時候就嘆了那么一口氣。這樣想了之后畢小艷覺得自己終于得到了一些安慰。

沒有過多久，畢小艷收到了白黎明的一封信。這是白黎明第一次給畢小艷寫信，信上的稱呼是簡簡單單的三個字：畢小艷。白黎明的意思表達(dá)得很明確，就是他不能和畢小艷繼續(xù)交往下去了。他在信里大大地把畢小艷夸獎了一通。他不夸獎畢小艷倒還好，他越是夸獎畢小艷，畢小艷越是覺得自己肯定在哪方面有問題。白黎明在信里還說，雖然兩個人不能在一起，他會一輩子都記住畢小艷的。他還說他在心里其實(shí)是很感激畢小艷的。

畢小艷當(dāng)然知道白黎明說這一切都只是為了安慰她。但是白黎明越是安慰她，她就越是覺得自己肯定在哪方面有問題，因?yàn)槭虑楹苊黠@，如果她真的像白黎明在信上所說的那么好，那他為什么不愿意和她在一起呢？無論白黎明在信上說什么都無法改變這樣的事實(shí)，就是最終他還是不想要她了。他說畢小艷是一個好女孩，他說他在心里感激畢小艷，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畢小艷不太明白白黎明為什么要感激她。她覺得自己并沒有為白黎明做什么。在和白黎明好的一個多月里，她為白黎明收拾房間，為他洗衣服，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她自己買菜為他做飯。但畢小艷覺得這一切都是她應(yīng)該做的。她想別的女孩子處在她的位置也會做這一切的。白黎明是一位大學(xué)教師，總不能讓他整天做洗衣拖地買菜做飯這樣的事吧？和白黎明分開的時間越長，畢小艷越是覺得他是一個了不起的人。一個中國人能夠把英語說得那么標(biāo)準(zhǔn)，那么流利，可不是了不起么？畢小艷想自己就是學(xué)一輩子的英語，也無法達(dá)到白黎明那樣的水平。她常常情不自禁地想起白黎明給她上“英語課”的事。她不讓自己想，可就是會忍不住地想起來。她有點(diǎn)拿自己沒有辦法。她想自己以后是再也找不到像白黎明這么優(yōu)秀的人了。從此以后白黎明再也不會和她有任何關(guān)系了。

畢小艷最怕下雨的時候，卻天天下起雨來。天一下雨，畢小艷的心中就什么樣的念頭都有了。如果不是因?yàn)楦改?，畢小艷想她什么樣的事不敢做呢？父母只有她一個孩子，畢小艷一想起父母每天對她小心翼翼的樣子，心中就有些不忍。她又重新開始了自己的英語學(xué)習(xí)。事情壞就壞在，現(xiàn)在只要畢小艷一拿起英語書，就會想起她和白黎明之間的事。

畢小艷再次給白黎明打電話是在兩個人那次在公園里見面一個月以后的事。她撥通了電話，那邊傳來白黎明的聲音：“喂，你好！請問您是哪一位？”畢小艷卻握著話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邊白黎明小聲說了一句“奇怪”，然后就掛了電話。大約過了十分鐘，畢小艷又一次撥通了電話。電話接通的信號剛響一聲，那邊就有人拿起了話筒。這一次接電話的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她問：“你是哪一位？”畢小艷嚇了一跳，但是她想這一次要是她再不說話就有些不太好了。她趕緊說：“……我，我是……我是……我是蘇珊……”畢小艷一著急，不知怎么就說出了白黎明給她起的那個外國名字。那邊停頓了一下，然后說：“請問您找誰？”畢小艷想了一下，說：“我找……戴維，請問戴維在嗎？”那邊說：“戴偉？什么戴偉？這里沒有戴偉！”畢小艷趕緊說：“對不起，我打錯了！”那邊傳來一句：“神經(jīng)??！”畢小艷趕緊掛斷了電話。她掛斷電話之后又有些后悔，她想她為什么不說自己是畢小艷呢，她想她為什么不直接說自己要找白黎明呢？這一次她找白黎明確實(shí)是有事的。她的例假三個多月沒有來，她去醫(yī)院檢查，醫(yī)生說她懷孕了。不過白黎明現(xiàn)在與她已經(jīng)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她又有什么必要和他說這件事呢？既然她并不打算和白黎明說這件事，那她又想給他打電話，她可不是有神經(jīng)病么？

畢小艷放下電話之后一個人發(fā)了很久的呆。她覺得剛才電話里說話的那個女人的聲音非常好聽。她想她一定是個很優(yōu)秀的女人。她想確實(shí)也只有一個優(yōu)秀的女人才能夠配得上白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