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勝
王林是北京一家勞保用品廠的銷售主任,他有個親戚在附近一個省的煤礦里工作,王林就是奔他而去,看能不能推銷點勞保用品。
王林一上車就躺下了,一覺醒來,已是第二天凌晨,列車很快就要到達終點。王林趕緊爬起來,收拾一下行李,準備下車。他伸手到茶幾下拿自己的提包,入手就感覺有些不對,拿出來一看,就蒙了:這個提包雖然外觀上跟自己的那個模樣差不多,但明顯新了一些。王林慌忙打開一看,果然不是自己的東西。問其他乘客,大家也都說不是自己的。壞了,一定是已經(jīng)下車的乘客拿錯了提包。王林傻了眼,這可咋辦?雖說他的錢都藏在貼身的口袋里,可身份證、介紹信都放在提包里了,沒有這些東西,到了外地,住旅社都住不上啊。
他檢查了一下這個提包,里面除了錢物外,有一張身份證。身份證的主人叫王少海,住址是北京海淀區(qū)。王林放下了一半心,對方既然是北京的,那回去后就可以找到他換回提包,可現(xiàn)在怎么辦?自己沒了身份證,難道下車后買張返程票再掉頭回去?
這時候,旁邊有一個乘客看了一眼身份證,驚訝地對王林說:“這人跟你蠻像的嘛?!?/p>
王林心中一動,仔細看了看相片,別說,跟自己模樣還真差不多。王林心想,得,總不能白來一趟,就用這個王少海的身份證試試吧。
到了親戚所在的那個產(chǎn)煤大縣后,王林找到一家旅館,登記時,他忐忑不安地遞上身份證,對方看了他一眼,問:“北京的?”他緊張地點點頭。那人登記完后,把身份證還給他,扔過來一張門卡:“204房間?!?/p>
王林松了一口氣,趕緊拿著門卡上了樓。在房間休息了一陣后,他正想打電話跟自己的親戚聯(lián)系,門突然被敲響了。
他打開門,只見門口站著一老一少兩個人。那老的五十多歲,紅光滿面,他看到王林,跟看到親人似的,熱情地伸出雙手,搶過來拉住王林的手,“您好,您好,您就是北京來的王主任吧?”
王林根本不認識他倆,他以為是親戚讓他們來找自己的,忙問:“你是……”
那個年輕人介紹說:“這位是我們縣委宣傳部的張副部長,他知道您來了后,特地跑來看您。”
王林一愣,頗感意外。自己那親戚至今還是一個普通煤礦工人,他要是能認識宣傳部長,早就不用挖煤了。他忙抽回自己的手,肯定地說:“你們一定是認錯人了?!?/p>
張部長呵呵笑道:“不會錯,不會錯。不瞞您說,王主任,您一進入我們縣的地盤,我們就知道您來了。歡迎您來我們縣指導(dǎo)工作,希望您能對我們的工作提出具體意見。”
王林斷定他們是誤會了,說:“我只是一個推銷員,是到煤礦推銷勞保產(chǎn)品的?!?/p>
張部長與那年輕人對看一眼,兩人的都眼里閃過一絲既得意又狡黠的光,似乎對什么事情心照不宣。張部長重新握住王林的手,裝作很無奈地說:“好吧,就算你是推銷員吧,反正來的都是客,我們?nèi)允菤g迎您的大駕光臨,希望您能高興而來,滿意而歸?!?/p>
對方既然這樣說,好像并沒認錯人,王林就想,看來,是這里的人太熱情了。
張部長打量了一下簡陋的客房,就皺起眉頭,說:“王主任,您怎么可以住這種房間呢?快收拾行李,跟我們走,我們已經(jīng)在藍天大酒店為您準備了一套房間?!闭f著,他揮手讓那個年輕人去拿床頭柜上王林的提包。
王林慌忙阻攔他們,很不好意思地說:“我們單位的條件有限,出差只能住這種規(guī)格的旅店?!?/p>
張部長臉色一沉,不高興地說:“王主任,您這是在打我們縣的臉啊,您是從首都來的尊貴的客人,我們平常請都請不到,怎么可能讓您花錢呢?您放心,一分錢不會讓您掏的?!?/p>
王林心想,我算哪門子尊貴客人呢?難道說從首都來的人就尊貴?他推辭說:“這不太好吧,不好麻煩你們的?!?/p>
“王主任,您這分明是不給我們面子呀。領(lǐng)導(dǎo)知道了您住在這樣的地方,又要批評我們不會辦事了。王主任,與人方便,自己方便,您就給我們個面子吧?!?/p>
話既然說到這個份上,王林也不好再堅持了。那個年輕人拎著他的提包就走。王林只得恭敬不如從命了。
一輛轎車把他們?nèi)怂偷搅怂{天大酒店。王林一下車,見這是一座二十幾層的大樓,裝潢得美輪美奐。張部長前頭帶路,將他送到頂樓的一個房間。一進門,王林立刻被屋里富麗堂皇的陳設(shè)給驚呆了。他也算一個見過世面的人,可這樣豪華,不,應(yīng)該是奢華的房間,這輩子還是頭一次看到。
看到王林吃驚的表情,張部長有些得意:“王主任,小地方也沒有太好的住處,您在這里湊合著住幾天吧?!薄?/p>
王林不安地說:“張部長,我區(qū)區(qū)一個推銷員,你們這么盛情款待,讓我受之有愧,不知道,我能為你們做點什么?”
張部長呵呵笑道:“王主任,你就安心地住著吧,你放心,我們絕對不會對你有什么要求的,這么做,只是想讓你玩得開心?!?/p>
王林說:“我哪還有心思玩啊?明天開始,我就要到各家礦上轉(zhuǎn)一轉(zhuǎn),推銷產(chǎn)品?!睆埐块L意味深長地看著他,笑笑:“王主任,你不會是真的要推銷產(chǎn)品吧?”“當然是真的?!蓖趿终f,“不過我的提包丟了,否則,我可以讓你看看我們的樣品。”張部長繼續(xù)笑:“好了,不用解釋了,我相信你是推銷員還不行嗎?這樣吧,如果你真是推銷員,那你也不必著急,有多少貨,都包在我身上,我去幫你推銷?!蓖趿致劼?,不由又驚又喜,沒想到還有這好事呀,忙連聲表示感謝,說:“張部長,我也不能讓你白幫忙,我可以給你提成?!睆埐块L看他一副認真的樣子,臉色變了變,一時間,對對方的身份,突然也有些把握不準了。他就以到前臺登記為借口,將王林的身份證登記要過來。記下號碼后,他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吩咐說:“你給我重新查一下這個人,王少海,身份證號碼是1101……”
當天晚上,在酒店豪華的餐廳里,張部長設(shè)宴隆重宴請王林。酒菜之高級就不用說了,在座陪同的也不是等閑之輩,有礦務(wù)局的局長,安檢所的所長,公安局的局長,還有幾位是個體煤礦的礦長。大家臉上都掛著討好的笑容,眾星捧月一般,紛紛給王林敬酒。
酒至半酣,張部長親熱地攬住王林的肩膀:“王主任,這次來,您想了解哪方面的情況?”
王林說:“我想到各礦轉(zhuǎn)一圈,看看有沒有需要勞保用品的。”
“就這點事呀,這里的煤礦都挺偏僻,你就不要辛苦下去了,這里在座的不少是各大礦的礦長,你有多少貨,他們?nèi)?。黃金牙,周扒皮,你們幾個說是不是?”
被點到名的幾個礦長當即站起來響應(yīng):“沒問題,多少貨我們都包了?!?/p>
王林沒想到事情辦得這么順利,他感激涕零:“如果各位能鼎力相助,廠子就有救了,在下感激不盡!來,我敬各位一杯。”
不大一會兒,王林就醉了。連自己怎么回的房間,他都不知道。
接下來的兩天,始終有人在酒店里陪著王林,陪他吃,陪他玩,什么好吃吃什么,山珍海味燕窩魚翅。什么好玩玩什么,洗浴按摩桑拿保齡,簡直是神仙一樣的日子。然而,王林心中卻有個感覺,那就是自己被人家軟禁了起來,不許自己跟外面的人接觸。就連他那個在煤礦工作的親戚來看他,都被人擋了駕。他已經(jīng)猜到,這跟王少海那張身份證有關(guān)。
這天晚上,王林用手機跟親戚聯(lián)系上,說了一下自己的遭遇。親戚沉默了一會兒,憤憤地說:“那些人一定是把你當成來調(diào)查前幾天那起礦難的人了,他們是怕你到礦上去了解真相。”王林驚訝極了:“他們怕我了解什么真相?”親戚告訴他:“這次礦難死了不少人,可是被礦主和當官的給刻意隱瞞了,因為死人的多少直接關(guān)系著他們的前途和烏紗帽。”王林呆了,他聯(lián)想到自己這幾天的遭遇,仔細一琢磨,或許,還真是親戚說的這回事。如果真是這樣,簡直太可怕了。
兩天后,廠長給王林打來電話,興高采烈地告訴他,已經(jīng)收到貨款,貨也發(fā)出來了。王林不敢再多待,趕緊向張部長告辭。
張部長親自將他送到省城的火車站。上車前,王林覺得此刻不能再隱瞞了,就說:“張部長,你們可能搞錯了,我確實只是個推銷員,是一家勞保用品廠的辦公室主任?!睆埐块L不信,問他:“那你的身份證是怎么回事?”
王林就把自己在火車上跟人換了包的事說了一遍。張部長聽完后,面色變了又變,盯著王林,半晌無語。
王林心中忐忑,他看得出,對方恨不得一拳打過來,現(xiàn)在是在竭力壓抑著心中的怒火。他趕緊把這幾天收到的那一包禮品連同幾個紅包,一并交還給張部長,滿懷歉意地說:“張部長,實在對不起?!?/p>
張部長的臉色卻恢復(fù)了平靜,哈哈一笑:“你誤會了,我們沒有搞錯。來的都是客,只要來我們縣經(jīng)商做生意的客人,就是我們的貴客,我們都是這樣隆重接待的?!?/p>
回到北京后,王林按照身份證上的地址找到了那個叫王少海的人,把提包完好無缺地還給人家。對方很感謝,送給他一張名片,說以后如果有事,盡管來找他。
王林看那名片,才知道這個王少海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領(lǐng)導(dǎo),他只是一家著名報社新聞部的記者,編輯部副主任。
分手時,王林猶豫了一下,回頭對他說:“王主任,如果你有興趣,有一起礦難,你不妨去調(diào)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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