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的8月,澳洲西部,巨大的平原與天空在遠處交接,公交車在塵土中啟動、停止,一路陽光斑駁。
兩位少年,白人少年埃迪和黑人少年帕迪。埃迪每天傍晚從學(xué)校的公交車上下來,等待他的是伙伴帕迪。兩個好朋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帕迪照例詢問埃迪在學(xué)校的情況,埃迪則輕描淡寫地回答“沒什么”,接著就談?wù)撈鹚麄児餐膼酆谩瓝簟蓚€人的身影在行路或追逐的一起一伏中無限靠近遠處天空與大地的交界線。
這是兩個玩伴,看似無憂無慮,但在青春期中,他們總要直面一些原先并不在乎或并未理解的事。帕迪和自己的父親都是埃迪父親的傭工,而在那樣一個時代背景下,作為黑人的帕迪以及父親是無法得到傭金的。他們只能像義務(wù)勞動一樣為埃迪的父親工作??此莆ㄒ荒艿玫降暮锰巸H僅是他們少得可憐的食物以及破舊的房屋無需付房租而已。生活的窘迫顯然遠不止這些,但因為帕迪的年幼以及父母的沉默,許多年來他們父子一直為“老板”默默工作著。
而現(xiàn)在,剛剛進入少年時期的帕迪,帶著一顆敏感的心,隱約覺察到了什么:關(guān)于膚色以及因膚色不同所受到的待遇。母親的嘆息,父親躲閃的眼神,以及他們有時不小心被他聽見的談話,都在向他透露著一個可怕的訊息:我是黑人,而黑人是得不到公正待遇的。
當(dāng)然,單純的帕迪與伙伴埃迪的關(guān)系仍然純潔透明。他們爬上高大的圈舍,在落日余暉的包圍中,埃迪會教帕迪學(xué)習(xí)認字,也熱烈討論著有關(guān)拳擊的一切。并且,他們還搭了一個簡陋的拳擊場。分享著埃迪的一副拳擊手套,兩個伙伴在一望無際的田野里自信而友好地捶打著對方。
這天,帕迪被父親帶去鎮(zhèn)上,為“老板”取回包裹。在這里,帕迪似乎第一次感受到迎面而來的種族歧視的目光。原先因為他的幼小,他并未注意這些異樣的目光,但在這個時刻,他敏感的心再一次被種種關(guān)于“黑人與白人”的細節(jié)所刺穿。他沮喪地來到埃迪的學(xué)校,埃迪看他的眼神帶著異樣的躲閃。囁嚅地留下一句簡短的拒絕后,埃迪與同伴們上了學(xué)校的汽車,而帕迪則在其他白人同學(xué)譏諷的目光下轉(zhuǎn)身走開。
那天傍晚,兩個伙伴沒有說話,沉默地對著鐵板打沙包。沙包在兩個伙伴的一扔一接里,發(fā)出清脆的撞擊聲。
一天晚上,兩個伙伴的友情終于出現(xiàn)裂痕。埃迪突然計劃著去他所喜歡的姑娘艾米麗的家中,帕迪便自然而然地一同前往。在那里,他們被發(fā)現(xiàn)。埃迪拔腿就逃,帕迪卻被艾米麗的父親發(fā)現(xiàn)并毒打了一頓。這使埃迪十分愧疚,但又無法放下架子去道歉。而受了傷的帕迪則對自己的伙伴愈加失望。
與此同時,帕迪的父親終于鼓足勇氣向“老板”提出傭金的事,卻被“老板”用禮貌但冷酷的話語拒絕。兩個中年人都無奈地明白:人總有長大的一天,那個時候,人的社會性被不情愿但又必須地顯現(xiàn)了出來,兒時的玩伴,中年時的老板與工人。也許并非人性使然,但在那樣一個特殊的社會背景中,別無選擇。
而現(xiàn)在,帕迪與埃迪似乎也在人生的分岔口經(jīng)歷著與父輩驚人相似的情況。兩個許久沒有說話的朋友,在他們粗糙卻神圣的拳擊賽場上再次見面。帕迪面對埃迪那透露著自私的言語,徹底絕望了,他面無表情地提出要“打一局”。結(jié)果可想而知,埃迪被帕迪打倒在地,流血不止。憤怒且傷心的帕迪用這樣的方式對埃迪、對埃迪的父親、對整個社會宣泄出自己的不滿。
父親面對命運選擇了將原本深埋的頭垂得更低,但帕迪則第一次對“老板”說了“不”!他收拾行囊,告別家人,要去參加拳擊隊。與埃迪一樣,他也深深崇拜著那位功成名就的黑人拳擊手。但與埃迪不同的是,他似乎更在乎那是一位“黑人”拳擊手。
戲劇性的是:放學(xué)歸來的埃迪與帕迪在小路的兩端遲疑地放慢了腳步,但又同時邁開腳步,若有所思地擦肩而過。
無聊的埃迪在貧瘠的土地上抓起一把沙子,突然明白了什么,狂奔向一直沒有學(xué)會開的汽車,并第一次順利地開動了它。他很快便追上了正在行走的帕迪。
兩個好伙伴坐在疾馳的汽車里,眼神交匯。他們在日落前來到目的地。下車,擁抱。
故事結(jié)束了。在這樣一個故意將政治話題淡化、但又將其時刻貫穿其中的故事里,兩個伙伴的人生對上一輩的驚人復(fù)制倒并不出人意料。然而,最后的擁抱、道歉、諒解,能夠讓他們的友情如從前一樣嗎?
不能。
少年在慢慢成長,已經(jīng)必須直面一些從前無需關(guān)心的問題,而人生的選擇與無奈接踵而來。在這里,窮苦自卑而敏感的帕迪卻似乎比埃迪走得更遠、更接近夢想。對于埃迪來說,帕迪并非一個朋友,僅僅是一個唯一的伙伴。他可以與帕迪在田野里嬉戲玩耍,但絕對無法忍受他出現(xiàn)在自己的同學(xué)面前。在同學(xué)面前,他需要隱藏起自己的顧慮。但你又無法否定兩個伙伴之間純潔和真誠的感情,只是在一些特定的情況下,一些觸點會被引爆,一些謊言會被揭穿。
這是一個關(guān)于友情的故事。但友情之中,那些隱忍、苦痛與夢想,讓兩位伙伴終究不在一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