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　語

在漫長的人生跑道上，我選擇了離我最近的能夠看得見的幸福。

選擇一棵樹

過完29歲的生日后，我開始認真地審視自己。上中學(xué)起，我就選擇了馬不停蹄地奮斗，咬緊牙關(guān)，一路拼搏：重點中學(xué)，重點大學(xué)，考研，北漂……就這樣一路奔來，終于成為一名外企白領(lǐng)。幾年后，學(xué)生時代的自信、銳氣、激情，已漸行漸遠，而淡淡的孤單，積雨云般糾結(jié)纏綿。在高樓林立的都市里，節(jié)奏緊張的生活中，我希望尋求另一種穩(wěn)定。

媽媽說，人最好不要錯過兩樣?xùn)|西：最后一班回家的車和一個深愛你的人。就在這一年，我找到一個值得依賴的肩膀。這一次，在漫長的人生跑道上，我選擇了離我最近的能夠看得見的幸福。與相愛的人結(jié)婚。

婚后，老公提醒我：如果不想當(dāng)高齡產(chǎn)婦，就要馬上做育兒計劃嘍。我知道他喜歡孩子，很多回，看見他癡癡盯著同事的孩子，眼里有無限羨慕。我也喜歡胸前偎一張粉荷般的小臉，喜歡在漫長的歲月里，多一個摯愛的人陪我。無論我有多老，無論相隔多少時光，他（她）都會親昵地喚我一聲媽媽?？墒俏胰匀挥幸唤z猶疑。生孩子，意味著我不再年輕，意味著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百分之兩百地投入工作。

然而迷茫中的我卻意外地懷上了寶寶，這個決定仿佛是上帝為我做的。我的妊娠反應(yīng)并不明顯，總感覺有一朵奇異的花，在自己的身體里緩緩含苞，靜靜長大。我決定安心地等待做媽媽。

誰也沒有料到，就在這時，公司卻意外地給了我升職的機會，如果我接受，還將被外派到國外接受為期3個月的培訓(xùn)。

我苦苦地奮斗了五年，也癡癡盼了五年，機遇從未正眼看過我。而此刻，水晶鞋突然擺在面前，熠熠生輝，我?guī)缀跄苄岬绞⒀缟掀咸丫泼匀说姆曳?。全身的每個細胞都在呼喊：去呀，去穿上水晶鞋，去參加那場盛大的舞會，那一直是你想要的！

而腹中的那朵花苞卻在撒嬌：不要！媽媽，你整日在電腦前加班，會使我發(fā)育不良；你匆匆忙忙地趕飛機趕火車，太容易使我受傷；而你在異國街頭的奔波，更會令我緊張不安……

面對突如其來的好運，我猶豫了，徹夜難眠……

選擇一粒芝麻

顯而易見，生孩子與升職是一個巨大的矛盾。我再次面對人生里最艱難的抉擇。好在，這次有人跟我一起思考，就算選錯，也會由兩個人來承擔(dān)后果。這就是婚姻的好處，二人同行，即便是走夜路，也會安心的。

斟酌再三，我和老公做了最后決定：留在北京，放棄升職機會生下寶寶。好友痛批我，結(jié)婚后變糊涂了，變平庸了，眼睜睜放走自己臥薪嘗膽等了那么多年的機會。我笑道：職位再高，也沒有下屬會忠誠地陪我到老，獎金再多，也沒有一張鈔票肯開口叫我媽媽。

在懷孕的幾個月里，我又靜下心來梳理了自己的思緒，考慮到將來在公司發(fā)展的空間已經(jīng)很小，我做了辭職的決定。

一直支持著我的老公開玩笑說：你如一個披星戴月的瓜農(nóng)，五年的嘔心瀝血，秧蔓上才結(jié)了一個西瓜，可你為了我們最初只有芝麻大的孩子，絕然放棄了一千多個日夜的努力。這一粒芝麻，好金貴！

我說，我最近一直在想，我的人生的目標(biāo)究竟是什么，結(jié)果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其實不過是一個溫馨的家，三個相親相愛的人而已。

老公笑道：是啊，沒有花的地方不能叫作花園，就算它自己掛牌叫“花園小區(qū)”也沒用。

九個月的時光，我安下心來，一心一意地愛護我的小芝麻。有時老公看著我越來越笨拙的身體，會憐惜地伏在我肚皮上問：“嗨，芝麻，你愿不愿意到爸爸肚子里玩一會啊，媽媽太累了哦！”每每這時，我都感到無比幸福。

說實話，面對自己的選擇，我也有過懷疑和矛盾?？蛇@一瞬，陽臺上月季在紅，廚房里排骨湯在灶上唧唧噥噥，陽光斜斜地打在臥室的婚紗照上，我覺得，我所放棄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小芝麻越長越大，幾乎成了大西瓜，預(yù)產(chǎn)期越來越近。我們雙方的老人，都沒有辦法幫助我們照顧孩子，所以，我們提前請好了保姆。專業(yè)的保姆一個月需要花費2500元，盡管老公的收入不低，但是房子、車子的貸款和全家的開銷也都超出了預(yù)期。

那天看小說，看到書中的媽媽唏噓：一個嬰兒幾乎等于一個提款機，進出口雙向收費，吃奶粉要花錢，穿紙尿褲還要花錢。我不禁失笑了，笑過之后，是深深的感慨。我已經(jīng)看到老公的疲憊，雖然他刻意隱藏，可同在一個屋檐下，我怎么會覺察不到呢？

選擇幸福

半年以后，我決定“復(fù)工”賺錢。對女兒的戀戀不舍，重新踏入職場的忐忑不安，在我心里起起伏伏。做這個“復(fù)工”的決定，亦是折磨人的。

好在媽媽替我們從老家請來一位遠房的阿姨照顧孩子，這讓我和老公都放下心來。

再次惴惴不安地拿著簡歷，在招聘公司頻繁出入。我的工作背景雖稱不上驚人，但是從無跳槽經(jīng)歷的我，還是很快得到了一家公司的任用。

同樣是在外企工作，我發(fā)現(xiàn)，也許是因為已經(jīng)生了寶寶的緣故，我反倒比原來多了一份成熟和篤定。

我這個職場媽媽，竟然意外地得到了許多機會：升職，加薪，好運一樁連著一樁，仿佛是老天要彌補對我從前的疏忽。

兩份收入足以應(yīng)付我們家的開銷了。面對眉目舒展的老公，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心上有幸福的溪流淙淙而過。

此刻我慶幸自己的選擇，我確信，我選擇了幸福。

納蘭 摘自《家人》2009.01期 編輯/李潔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