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　靜

23歲生日那天，認識蘇。

初認識他，大伙兒一起唱歌，他點《在水一方》給我唱，說是他初戀的歌。我笑他“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不過現(xiàn)在有念舊之情的男人是不多見了。

他倒是有那個綠草蒼蒼的年代的遺風(fēng)，穿白襯衫，牛仔褲，頭發(fā)短而干凈。

蘇約我再見面時。時隔5個月。他說服我接受他，“我們可以一起看書，看電影，聽音樂，開車去看夕陽。”

我看看他。他補充“會愛你家人，如同對待我的父母”。

長城的烽火臺上。山風(fēng)挾裹著草木清香劈面而來，少年時看席暮蓉“浮云白日，山岳莊嚴溫柔”，就是這樣立在群山之中的某個下午的心情吧。

我的工作漸趨流利，兼多份差，亦有余暇享受大把私人時間。

似錦繁華的日子。時間加速，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最后一天，照完畢業(yè)照，時間還早，我在綠蔭深處的長椅上坐下去，看金光閃爍的陽光里好看的男女走來走去。草地是清脆的綠，掛滿水珠。去年5月的我，像每一個走過的人，腳步匆匆，目光灼灼。

令時令地，終于可以伸展雙腿，在深綠色長椅上懶洋洋地靠著，不看書，不聽音樂，不思想，不掛慮任何事情。就是這樣，一點點美，一點點清新的空氣。一點點令人嘆息的寧靜。

七月的下午，他讀泰戈爾的詩給我聽，“如今是時候了。該靜悄悄地同你面對面地坐在這寂靜的和橫溢欲流的閑暇里，吟咪生命的獻詩?！?/p>

窗外云一朵一朵地流過。

他轉(zhuǎn)身去拿大學(xué)時的吉他。“唱我以前喜歡的歌給你聽?！?/p>

猝不及防地，我轉(zhuǎn)身去抽屜拿東西時，他在背后輕捻弦索低聲哼《用我一輩子去忘記》的調(diào)子。我怔在那里，胸口如被重擊，幾乎無法呼吸。腦子里都是滔滔的流年，就是這首歌。怎么會在這里。隔了這么多年，換成溫柔的無詞的調(diào)子，跟我乍然相逢?

我就站在那里。痛痛快快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