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洲之夜
夏多布里昂
一天傍晚,我在離尼亞加拉瀑布不遠的森林中迷了路;轉(zhuǎn)瞬間,太陽在我周圍熄滅,我欣賞了新大陸荒原美麗的夜景。
日落后一小時,月亮在對面天空出現(xiàn)。夜空皇后從東方帶來的馨郁的微風好像她清新的氣息率先來到林中。孤獨的星辰冉冉升起:她時而寧靜地繼續(xù)她蔚藍的馳騁,時而在好像皚皚白雪籠罩山巔的云彩上棲息。云彩揭開或戴上他們的面紗,蔓延開去成為潔白的煙霧,散落成一團團輕盈的泡沫,或者在天空形成絮狀的耀眼的長灘,看上去是那么輕盈、那么柔軟和富于彈性,仿佛可以觸摸似的。
,地上的情景也同樣令人陶醉:天鵝絨般的淡藍的月光照進樹林,把一束束光芒投射到最深的黑暗之中。我腳下流淌的小河有時消失在樹木問,有時重新出現(xiàn),河水輝映著夜空的群星。對岸是一片草原,草原上沉睡著如洗的月光;幾棵稀疏的白樺在微風中搖曳,在這紋絲不動的光海里形成幾處飄浮著影子的島嶼。如果沒有樹葉的墜落、乍起的陣風、灰林號鳥的哀鳴,周圍本來是一個萬籟俱寂的世界;遠處不時傳來尼亞加拉瀑布低沉的咆哮,那咆哮聲在寂靜的夜空越過重重荒原,最后湮滅在遙遠的森林之中。
這幅圖畫的宏偉和令人驚悸的凄清是人類語言所不能表達的;與此相比,歐洲最美的夜景毫無共同之點。試圖在耕耘過的田野上擴展我們的想象是徒勞的;它不能超越四面的村莊;但在這蠻荒的原野,我們的靈魂樂于進入林海的深處,在瀑布深淵的上空翱翔,在湖畔和河邊沉思,并且可以說獨自站立在上帝面前。
看云
司馬中原
在欲老未老的年歲里,每見著“青春”、“夢幻”這類字眼,就有些啞然。一朵云的興起和消逝,濃縮了人的一生于一瞬;也就那樣了,悲與喜,歡樂與哀愁,只是變化的云姿。人生的美,也就美在那些過程,美在貪癡、嗔怨和恿頑上,如果真正了悟,誰還會那么投入,那么認真?寶劍歸烈士,紅粉贈佳人,人生的戲劇在輪回中屢見不鮮。每個名字都是一朵那樣的云,在那一幕屬于你的戲劇里,你再卑微也是主角,即使你遁入空門,古寺青燈又何嘗不是一幕一景呢?
一把小傘,一瓣心香,一瞬的陶然,半世的情愁,是多美的一場戲。煙云思往,浪花不興,我這看戲的人已冷成一片巖石,再無變化可言了。煙已盡,茶已冷,心里終于浮出一行字來:記憶即為溫暖,至美就是永恒。
鄉(xiāng)土童年
劉醒龍
鄉(xiāng)土的童年,那些大樹上,一年四季都會吊著一只只碩大的“葫蘆包”。如果要用文字來規(guī)范,應(yīng)該叫馬蜂窩。男孩子幾乎人手一只彈弓,最大的用途,同時也是最驚心動魄的用途,就是埋伏在各種各樣的地形后面,對著高掛在樹梢上的“葫蘆包”射去。只要被射中,就會有大群的馬蜂沿著彈丸的無形軌跡俯沖而來。
我們發(fā)現(xiàn)了一只極為可愛的小野兔?;蚴请p手捧著或是撩起衣襟兜著小野兔的當然是女孩子們。她們將它抱回家,將那只曾經(jīng)裝過刺猬的竹簍倒過來罩住小野兔。然后上自己家的菜園,摳出一把剛剛長出第三片葉子的莧菜,撒在小野兔的鼻子前面。沒想到仍然是枉費心機,甚至最慘。傍晚時,一家人在外屋吃飯,掇起飯碗之前。小野兔還活著。孩子當中動作快的先放下碗筷。一到里屋,便驚叫,小野兔死了。
小野兔沒有吃一口專門為它準備的最多才三片葉子的莧菜就死了。沒有人相信小野兔就這樣死去。都以為它是裝死,等到?jīng)]有人時就會重新活過來,女孩子用自己攢下來的花布頭為小野兔鋪了一張小床,讓它獨自睡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