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獵
1
我和李燕蘋雖是表兄妹,但平時極少往來,只知道她職高畢業(yè)不久就進了一家食品商店工作;嫁了一個做生意的男人,后來聽說離了。
在一個陽光非常溫暖的早晨,李燕蘋出現(xiàn)在我辦公室,在我愣神時,她迅速地與主任老范打了招呼,然后轉(zhuǎn)過身來用眼神向我示意了下,便一本正經(jīng)地對我說,你好,我是剛來的,以后請多指點多關(guān)照。我馬上會意了她的眼神,是向我暗示不要將我們的表親關(guān)系透露出來,我也裝模作樣地點頭笑笑,表示了一種對新同事應有的客套,盡管我對她怎么會成為我同事的事稀里糊涂的。
午飯時老范與我同桌,我們很自然地聊起了李燕蘋。老范黑著臉說,這女人是孫翔的朋友推薦來的,原先在園林局湖西管理處,說是園林局下屬基層單位一年后都要改制了,她就想到我們社來混。我聽后暗暗驚訝了下,她已不在食品商店了,也和我一樣成了事業(yè)編制的人。我說,我們出版社兩三年后不也要改制了嗎。老范用鼻子哼了聲,說,到時候她又會搞關(guān)系調(diào)到其它還沒改制的單位去,聰明又有點姿色的女人就有這樣的能耐。
下午上班不久,老范被社長孫翔叫去,我心里猜想一定是與老范協(xié)商給李燕蘋安排工作的事。我們辦公室目前一共有6個人,3名司機,還有文秘兼打字的小芳,管總務(wù)的我和主任老范,再進人的話似乎找不到合適的事做了。那李燕蘋來會擔任什么工作呢?正這樣胡亂地想著時,老范回來了,臉上看上去比較春風。因為李燕蘋報到后說下午要回原單位處理一些事走了,老范就當著我們幾個下屬的面說,我想現(xiàn)在調(diào)人哪有這么方便,原來她只是一個臨時聘用人員,社里把她安排在辦公室,具體工作是郵寄信件,有客人來陪同或招待一下。反正是臨時工,收入不高,就讓她輕松一點吧。
老范50掛零,他一直擔心社里再安排人進辦公室,尤其是年齡不老不小,看上去又比較能干的,這對他的主任寶座是個威脅。而目前的格局是三個職業(yè)司機,一個小姑娘,再加一個只會寫些“豆腐干”文章又胸無大志的我,老范自然高枕無憂了。
說實話我也放心下來,我們出版社的情況是人一多領(lǐng)導就會讓你們PK,幾個編輯就常常為了爭一個編輯甚至助理編輯的位置面黃肌瘦、心力交瘁。我頭痛為了這個好也算不上差也夠不著的職業(yè)去與別人明爭暗斗,尤其競爭對手還可能是自己的表妹。
李燕蘋是臨時人員,對每個人都不存在威脅,這樣她就成了大家拍手歡迎的人。尤其我們辦公室只有小芳一個女性,又是性格內(nèi)向、不茍言笑的姑娘,33歲的李燕蘋的到來無疑像一陣春風吹進了我們沉悶、單調(diào)的辦公室。老范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原先隨意而又凌亂的頭發(fā)現(xiàn)在每天都弄得油亮光滑。李燕蘋不僅人長得靚麗,而且還非?;钴S,也許是剛來的緣故,她還顯得比較勤快。辦公室有三只熱水瓶,一旦有兩只空了她便馬上去打滿,提回來后總是先把老范桌上的茶杯續(xù)滿,偶爾也會給我桌上的茶杯續(xù)續(xù)滿,三個司機和小芳她自然不予理會了。我心里想,我若不是她表哥,她也不會理會我的。其實我一點不贊成李燕蘋如此的行為,我想對她說大家在一起工作,日久天長的沒必要這樣,但我又擔憂老范聽到會不高興。我已看出來了,老范近段時間茶喝得特別快,李燕蘋為他茶杯續(xù)水也跟著特別勤。因為這個現(xiàn)象,我在心里琢磨過好幾回,是李燕蘋續(xù)水勤快導致了老范喝得快,還是李燕蘋的殷勤滿足了老范的虛榮心。對這個現(xiàn)象,司機阿胖后來告訴了我另一個版本的解釋。他說,這些日子老范為什么喝茶這么快,他是為了李燕蘋能常常過來為他續(xù)水,為什么要李燕蘋常常為他續(xù)水,就是李燕蘋彎腰提水瓶時露出的景色太迷人了。
阿胖的話提醒了我,有次李燕蘋為我茶杯續(xù)水時,我正好扭頭要與小芳說什么,這樣我就瞥見了李燕蘋很寬大的領(lǐng)口里一對白鼓鼓的奶子,以及中間深深的乳溝,當時我趕忙又扭回頭,畢竟是表妹嘛。我裝著正經(jīng)地說,阿胖別瞎說,老范不是這種人,要看還不如回家看他老婆去。阿胖說,他老婆干癟癟的,哪有李燕蘋這么飽滿白嫩。
這樣的狀況也說不上什么出格的,如今馬路上露出一大截白花花乳溝的女人多的是,誰要露就露,誰想看就看,不必大驚小怪的。不過事情就怕出現(xiàn)性質(zhì)上的變化。有一天下班后,我因為忘了拿走插在電腦里的優(yōu)盤又返回辦公室時,我看到了一副不該出現(xiàn)的畫面:李燕蘋寬松的套衫被翻至肩膀處,她一只乳房被老范的手抓著,另一只乳房則被老范的臉壓住。我趕忙低下頭,悄悄地轉(zhuǎn)身出了辦公室。
此后,我發(fā)現(xiàn)李燕蘋不再像剛來時那樣勤快了,也不再為老范的空茶杯續(xù)水了,她整天不是握著手機按鍵便是對著鏡子修飾自己的面容和頭發(fā),一副悠哉、輕松、享受生活的模樣。
有時李燕蘋會出去大半天也不回來,3個司機倒大大咧咧地無所謂,我因為與她沾親帶故也不會那么小氣,我發(fā)現(xiàn)小芳好像有些不高興,這時老范只好嘿嘿地笑笑,像在作解釋地說,反正是臨時工,收入也不高,就讓她自由散漫去吧。我暗暗地想,老范也只有這樣安撫別人了,他還能管得了李燕蘋嗎?
2
勞動節(jié)前夕,社里決定給每人發(fā)一箱水果一箱牛奶,我便搭阿胖的車去水果市場和超市采購。車上,阿胖發(fā)牢騷地說,老范要我把水果、牛奶送到李燕蘋家里,他媽的她又住在7樓。陳康你說這事氣不氣人,一個臨時工,倒跟社領(lǐng)導和主任一樣待遇了。我笑了笑說,給美女做事也是應該的,等會我與你一人背一箱上去吧。阿胖驚訝地看看我說,連你也這么說,可出版社美女多的是,她們還是正式的編輯哩。
從李燕蘋家下來,阿胖碰到了一位朋友,我便先去車上等。過了好一會兒阿胖才回來,他說,我一個學車的師兄也是湖西管理處的,他認識李燕蘋,我就向他了解了一些情況。
都了解了些什么情況?說來聽聽。我頗感興趣地問。
我同學說,李燕蘋這女人太有本領(lǐng)了,她到湖西才三年多時間,頭一年就分到了園林局最后一次的福利房,第二年從下面的管理班上調(diào)到處辦公室,第三年干脆請病假不來上班了,半年前聽說單位要改制她馬上又想辦法溜了。阿胖一邊緊握方向盤一邊對我說。
那她原先在什么單位工作?我裝作隨意地問,我是想測測他們對李燕蘋說的是否屬實。
你不提我倒忘了,我?guī)熜终f她最早好像在什么商店工作,后來調(diào)入了園林局屬下一家有企業(yè)編制也有事業(yè)編制的菜館,兩年后這家菜館被商業(yè)公司兼并,事業(yè)編制的被安排到各管理處。李燕蘋就有這本事,不知怎么一弄就混進了事業(yè)編制。阿胖越說越有勁。
聽阿胖這樣一席話,我心里對李燕蘋也不由得佩服起來。想想我那做財務(wù)的老婆,一邊忙忙碌碌地工作,一邊還辛辛苦苦地讀大專讀本科,結(jié)果企業(yè)破產(chǎn)了,她也只好買斷工齡回家,隨后是求爺爺求奶奶地托人找工作,總算在一家個體五金店謀到了出納兼內(nèi)勤的工作。如果她有李燕蘋一半的本領(lǐng),那就能在企業(yè)倒閉前調(diào)往另一個企業(yè),而且她在業(yè)務(wù)上、工作上的表現(xiàn)都相當過硬。
勞動節(jié)后的一天,李燕蘋提著一大包禮品到我家來,看見我老婆她嫂子長嫂子短地叫個親熱。老婆見狀也趕忙泡茶削蘋果。我不知她來有什么事,叫她坐下后我自己卻站著。李燕蘋并不管我,和我老婆東拉西扯地談化妝品談時裝,我知道老婆對這方面的話題并沒多大興趣,于是我跟老婆使了個眼色,我老婆明白,就借故到臥室去了。這時李燕蘋才說明來意。
表哥,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你說吧。
就是你的總務(wù)工作讓給我,你接小芳的文秘,讓小芳接我的工作。李燕蘋笑盈盈地說。
好像以前的大軍區(qū)司令調(diào)換一樣,我被她弄糊涂了。我說這是為什么,而且小芳肯定不會答應,其實郵寄信件與接待的工作不需要設(shè)專人的,如果我們社也開始內(nèi)部三項制度改革,做這工作的人首先就成了多余人員。
李燕蘋笑得更漂亮了,她說,表哥,這就不用你擔心了,反正不讓你做這工作。
那你為什么不直接跟小芳換?我沖口道。
表哥,你故意挖苦我是不是,我又不會打字,寫文章狗屁不通。李燕蘋半嗔半嗲地說。
算我冒失了,不過如此的變動是誰出的主意,用意何在。我心里暗暗猜測,會不會是孫社長或老范,無非他們覺得沒理由來與我商量,李燕蘋就自告奮勇地應承下來。有一個問題我不明白,我說,這樣的調(diào)換,對你有什么好處?
李燕蘋想了想說,表哥,我告訴你你千萬別傳出去啊。
我點點頭。于是她就說,我準備正式調(diào)過來了,孫社長的意思最好由老范寫個書面要求進人的報告,可進人總得有個理由吧,而我現(xiàn)在這份工作可有可無,司機、打字我都不會,所以只好求表哥成全我了。以后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她早把該做的工作都做妥了,就如寫文章一樣,伏筆和鋪墊早已悄無聲息地設(shè)置好了,佩服佩服。我老婆哪有如此的本領(lǐng),我老婆除了嘆氣、怨我無能外就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只是有句話她說得不妥,她怎么報答我?難道也要像對待老范那樣對我投懷送抱?那我就是吃了老虎膽也不敢,何況我還是她的親表哥。她似乎洞穿了我的心思,說,這次你一定要幫我,至于我怎么感謝你以后你就會知道的,表哥不要多慮了,我是你的親表妹呀。
話已至此,我還能說什么呢,對我來說,文秘和總務(wù)其實也差不多,則是讓外人知道我一個大男人在單位是做文秘工作的臉上有些掛不住。轉(zhuǎn)而想想也沒什么大不了的,現(xiàn)在男護士都有了。所以我還是識相點,做個順水人情,不然社領(lǐng)導或老范一紙調(diào)令我什么人情都撈不著還會被人撫著嘴笑。
小芳是老范一個朋友的女兒,大學畢業(yè)后她父親就托了老范,正好出版社需要一個文秘兼內(nèi)勤,老范就說動了社領(lǐng)導將她招了進來。所以她對老范的人事安排自然不敢說個“不”字,也不會去社領(lǐng)導甚至出版局告狀。但她對李燕蘋的惱怒和不屑是顯而易見的,大家在一個辦公室都看得清清楚楚。李燕蘋有一次對我悄悄說,小芳再對我這樣陰陽怪氣、指桑罵槐的話,以后你看我不讓她吃些苦頭。我只是笑笑,我沒辦法將她的話與她的身份對照起來。倒是老范讓人覺得又好笑又好氣,從一開始擔憂李燕蘋進辦公室會影響他的主任寶座到眼下千方百計幫她調(diào)入出版社鋪平道路。
其中的緣由我多少有些明了,我心里不由地嘆息,老范啊老范,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了,人家說兔子不吃窩邊草,你這樣一啃旁邊的鮮草,以后你在辦公室還有權(quán)威嗎。
3
辦公室的事有點人來風,偶爾會忙得手腳并用都不夠,不過多數(shù)時間是整天閑著看報喝茶,按社里規(guī)定時間上網(wǎng)。所以辦公室往往靜得像沒人一樣,大家都已習慣了如此的一種安靜。李燕蘋來了后,情形逐漸有了變化,這主要是她的電話特別多,一會兒是座機,一會兒是手機,手機她就到外面去接,有時座機響了,一問又是她的,她便一邊大聲應著一邊趕忙跑進來接,似乎辦公室老是一副繁忙景象。說實話我都有點煩了,只是不好意思去說她。老范有點窺出我與李燕蘋的親戚關(guān)系,有一回吃飯時他旁敲側(cè)擊地對我說,陳康,小李電話怎么這么多,跑進跑出的,走廊里都是她接電話的聲音,我們辦公室倒沒關(guān)系,隔壁的財務(wù)室有意見了,高主任對我說,原先陳康做總務(wù)怎么沒見他這么忙的。
我心想范主任這是變了形式地在求我,打我進出版社這還是新媳婦上轎頭一回。我便有些受寵若驚。我說,這倒也是,讓財務(wù)室有意見就不好了。過兩天我問問她,是不是工作上的問題有些不明白,打電話問別人還不如向我請教。
當天晚上,我就來到李燕蘋家。一方面我要兌現(xiàn)我在老范那里的承諾,另一方面也想提醒李燕蘋注意點影響,她不是在爭取調(diào)動嗎。在單位找她談除了容易暴露我們的關(guān)系外,還達不到效果,因為有許多人和事會來干擾我和她的聊天。
我對李燕蘋的解釋是上次送水果牛奶時沒進來參觀,今天正好經(jīng)過這里就想不如上來參觀參觀。
李燕蘋并不關(guān)注我的借口,在我還未說完她就轉(zhuǎn)身走開,去為我泡了杯上好的龍井茶,然后說道,這房子算什么,才一室一廳。
房子確實只有一室一廳,不過面積挺大的,與我居住的兩室一廳差不多。我沖口道,能分到這樣的房子算不錯了。
李燕蘋看了我一眼,莞爾一笑道,那倒也是,一個人住住挺寬暢的。
我自嘲說,我和老婆工齡都十七八年了,可單位分房從沒我們的份,若不是你大姨去租了個孤套把房子讓給我們,我們這點面積就住三代五口人了。
那就你們的不是了,這么多年都沒爭取到,我已經(jīng)第二次分房了。表哥,不是我說你,你和表嫂都太老實,這種事其實很簡單,不管用什么方式,只要給單位老大擺平就什么都OK了。
李燕蘋說得沒錯,我和老婆都太老實,問題是我們都做不來不老實,如此一想我也沒什么怨言可說了。我便把話題引到我此番來的真正意圖上,我說,燕蘋,怎么樣,現(xiàn)在有沒有相中的人?
李燕蘋很茫然地搖搖頭。
好像有個叫“陸總”的男人經(jīng)常與你通電話,不是你的男朋友?我做出一副怪相逗她,但我并非杜撰,是有一個她稱之為“陸總”的男人經(jīng)常打電話給她,而她也像一個正在談情說愛的女人一般將聲音弄得又嗲又脆。
哦,是一家私營公司的老板,前段時間老想我過去做他的公關(guān)部經(jīng)理。李燕蘋捋了捋散落到面頰上的一綹頭發(fā),我想,就她這動作也很讓男人著迷。
那你為什么不去?話一說出口我馬上后悔了,這話的意思好像我不希望她來出版社似的。
這很簡單,他這種私營公司說不定什么時候就倒閉了,我好好地端著鐵飯碗干嗎到他那里去混。不過交這個朋友我是有打算的。說到這里,李燕蘋朝我嫵媚地一笑,補充道,什么打算以后再跟你說吧。
我抓抓自己的頭皮,決定把該說的話直接明確地表達出來,于是我不管不顧地說,別人都還以為你在談朋友,所以電話這么多。
正說到這里,沙發(fā)旁的電話鈴響了,李燕蘋提起話筒:喂,你好……是你……我?沒關(guān)系……好,你來吧,再見。放下電話,李燕蘋下意識地看了我一眼。
我明白,她有朋友要來,我自然不是不識相的人,于是我站起來道,燕蘋,你有客人要來,那我走了,以后再聊。李燕蘋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模樣很可愛很動人。她說,表哥,一個朋友要過來跟我談點事,我又不能拒絕,不好意思,以后我邀你去茶樓喝茶。還有,你的意思我聽懂了,以后我盡量少在單位里打電話,別人有意見了,表哥是為我著想。對不對?
聽話聽音,太有道理了,她一聽就聽出我此番話的真正用意,那我這趟也算沒白來,點到為止不是更好嗎。于是我立馬向李燕蘋告辭,我想這么晚了來的是男子的話肯定與她有非比尋常的關(guān)系。當然女性朋友她就不必向我下逐客令了。
步出樓道,我忽然冒出一個念頭,我要看看這么晚來找李燕蘋的是怎樣一個男人,或者說,與李燕蘋有深度交往的會是些什么樣的人。這樣一決定,我就踅到側(cè)面的一塊坡地上,那里比較隱蔽,還有幾張石凳子,坐在那里正好可以看清進出李燕蘋家的單元門。
大約15分鐘左右,一輛藍色出租車停在小區(qū)入口處,從車上下來一個男人,我一看嚇了一跳,竟是社長孫翔。我屏住呼吸,眼睛緊緊盯住他,我心想他也許正好有個父輩或朋友住在這小區(qū)里,誰知孫翔徑直朝李燕蘋住的那個單元門走去。等孫翔消失后半小時我仍沒離開,我想有可能孫翔要找的人也正巧住在李燕蘋同一個單元,然而又半小時過去,我仍沒看見有什么男人走進李燕蘋住的那個單元門。
4
調(diào)動的事在社委會上卡住了,原因是副總編徐佳明不同意,他認為現(xiàn)在進人本身就是個敏感的事,除非來的人是編輯業(yè)務(wù)上的尖子或在發(fā)行上能打開局面的人才,別人才不至于說三道四,而僅僅為了一個總務(wù)的空缺,去向人事部門要編制,怎么說得過去。
這個內(nèi)幕情況是李燕蘋透露給我的,她說徐副總原本也是同意的,到了簽字的時候他反悔了。我就給她潑冷水,也是想借此提醒她,我說現(xiàn)在想進事業(yè)單位非常非常難,不要聽信一兩個人不負責任地隨便許諾?,F(xiàn)在不是三五年前了。她瞪大眼睛一副天真的樣子問我,那現(xiàn)在怎樣了?現(xiàn)在,現(xiàn)在……我一時結(jié)巴起來,不知該如何說了。她馬上咯咯地笑了起來,說,好了,表哥,你別管現(xiàn)在過去了,我跟你說這個事是為了向你打聽徐副總的一些情況。有人告訴我你與他是中學同學,小時候的鄰居。我驚訝了下,心想她真是什么都清楚,孫翔肯定在背后做她的高參,上次辦公室的人事變動估計也是孫翔出的點子。我只好點了下頭說,徐佳明小時候就是個做事很執(zhí)著很認死理的人,他認定的事別人一般極難改變他。李燕蘋聽后哼地聲,也不說什么,自己走了。第二天吃飯的時候,李燕蘋坐到了我旁邊,她眨著一雙調(diào)皮的鳳眼道,表哥,你是故意不告訴我的吧?我說什么事故意不告訴你。
徐的老婆是不是也與你同學?她現(xiàn)在鄰縣的一所中學當校長對不對?李燕蘋壓低聲音道。
我點點頭,然后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你又沒問我他老婆的情況,那趁現(xiàn)在有空,干脆我把他老媽的情況也跟你說說。
免了,免了。他老媽的情況你還是留著跟我嫂子說吧。李燕蘋站起來走了。
晚上回家,見老婆唉聲嘆氣地坐在沙發(fā)上,我知道她準是在五金店里受了氣。自從她買斷工齡進五金店做后,已好幾次回家唉聲嘆氣地賴在沙發(fā)上不想做飯了。原因多種多樣,我總是安慰她,說現(xiàn)在不比以前了,以前你是單位的正式職工,后來還當了科長,如今能找到對口的事做已經(jīng)不錯了,在老板那里受的氣就回家來發(fā)吧,沒其它的辦法。
陳康,我真不想在五金店干了。老婆突然對我說,人卻仍賴在沙發(fā)上。
我管自己淘米,并不理睬老婆,她生氣的時候連不想活了都會說的。
其它的氣我都忍了,老板今天卻動手動腳了。老婆仍然自言自語。
我一聽,忙放下電飯鍋,來到她面前問道,老板今天打你了?
老婆默默地看了我一眼,搖搖頭道,打人是不會的。
那……我好像有點感覺了。
老婆說,今天中午,老板站在我身旁看我填一份材料單,我的余光發(fā)現(xiàn)他在朝我的領(lǐng)口里張望,我就一只手提起來按住領(lǐng)口,沒想到老板借口我的手擋住材料單,就伸過他的手來假裝移我的手,實際上卻把手碰在了我胸脯上。
原來這樣,老實說我有點氣憤又有點無奈,氣憤的是老板對我老婆耍流氓,無奈的是老婆不想在五金店干等于又失業(yè)了,失業(yè)后的老婆脾氣會更差,會怨我無能,會無事成非,欲再找一個對口的工作相當難。如今有證的二十幾歲的大學生多如牛毛,像老婆這種三十六七的年紀的人根本就沒了競爭力。
我垂下了頭,然后轉(zhuǎn)身進廚房繼續(xù)淘我的米。我想逃避這個問題。
吃飯時老婆跟我說,陳康,你表妹好像要調(diào)進你們社來了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我問。
老婆說,早上在銀行門口碰見她,她問我了不了解你的老同學、又是現(xiàn)在的領(lǐng)導徐佳明。我笑了,說怎么不了解,我也是佳明的同學,還有佳明老婆文菊,我們都是高中一個班的,則是后來他倆考進了大學,而我們都落榜了。她便問我文菊的情況,我說文菊在鄰縣縣中當校長……
你怎么什么都跟她說。我打斷老婆的喋喋不休。
那又怎樣,雖然佳明不肯幫忙,但老同學這是事實呀。再說我是想以后托托你表妹,能不能給我介紹一個好點的單位做做。你不是說她神通廣大么。
一聽老婆是這樣的目的,我就不敢數(shù)落她了。現(xiàn)在誰能幫我老婆介紹到一個她滿意的單位做財務(wù)的話,即使讓我喊他(她)爹娘也無所謂。
陳康,等你表妹自己的事弄好了,你把我的事跟她說說。老婆一臉嚴肅地命令我。
我也認真地點了點頭。
5
又過了兩個月,李燕蘋的調(diào)動仍無聲無息,我便想,李燕蘋是太自以為是太盲目樂觀了?,F(xiàn)在不比過去,現(xiàn)在進事業(yè)單位除了關(guān)系處,還要有學歷、職稱或者是進人單位急需的人才。正當我無聊地想這事時,李燕蘋過來告訴我她的調(diào)動社委會上通過了,并且人事部門的編制也要來了,現(xiàn)正在辦理中。我一臉詫異,沖口道,不會這么方便吧,其它不說,學歷和職稱還是有明確要求的。
那當然。哦……你以為我什么都不是,表哥你小看我了,我有大專文憑,還是中級職稱哩。李燕蘋說著說著臉上就露出了頑皮又詭秘的樣子來。
我知道現(xiàn)在對于文憑的權(quán)威性比較模糊,就像我是黨校函授文憑,有些單位就不承認,而我們出版社是承認的。這里仍然有單位領(lǐng)導的因素,但職稱卻沒有一點含糊,一定要有人事部門蓋章的職稱證明才可以承認。我便開玩笑地說,是你原單位的領(lǐng)導給你發(fā)的職稱證明吧。
李燕蘋咯咯地笑了起來,我見她挺起的乳房有節(jié)奏地一顫一顫,煞是好看煞是撩人,難怪老范為了能享受到這一對尤物而寧愿委屈朋友的女兒。她笑完后說,表哥,別以為職稱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告訴你,我的職稱是檔案管理員,相當于中級。我在湖中菜館工作時就拿到了。
我只能再次地在心里佩服我的這位表妹,我老婆業(yè)余讀了這么多年書,也只撈了個助理會計師的資格,相當于初級。而我連初級也撈不著。在我的意識里,職稱是一個人的學歷與才能的綜合體現(xiàn)。我不知怎么臉竟有些紅了,在我原先不太瞧得起的表妹面前,我有些抬不起頭來的感覺。
李燕蘋拍拍我的肩膀道,表哥,事在人為么。我可以告訴你,本來我不會來你們出版社的,我差一點就進了園林局的“綠委會”,那里又清閑又有油水,還享受公務(wù)員待遇。
那是為什么,難道你還有什么事擺不平的。我其實是說的真心話,但聽上去感覺有點諷刺的味道。
李燕蘋倒不在乎,聳了聳她的美肩說,局辦公會議都通過了,可不巧市里調(diào)來了一個副局長,而且就分管人事,這死老太婆就硬是不同意我調(diào)入局機關(guān)。
我聽了心里不免又生出一番感嘆,我想不管一個人的能耐有多大,茫茫人海中還是難免會遇到克星的。
就在李燕蘋的調(diào)動手續(xù)剛剛辦妥時,徐佳明卻突然調(diào)走了,而且是調(diào)到了鄰縣與他專業(yè)不對口的縣文教局。據(jù)說他只在那里擔任第二副科長的職務(wù),按他在出版社副總的職級,平級調(diào)動的話應該擔任相當于副局長的職務(wù)。出版社的許多人知道后都深感驚訝。
我有種感覺,徐佳明的離開一定是有原因的,而且與李燕蘋有關(guān),具體是什么關(guān)系我自然不好隨便去打探。倒是阿胖不知從哪得來的消息,這天中午休息時,他相當神秘地拉我到他車內(nèi),他說,一進一出好快活。
什么意思?我問。
一個調(diào)進,一個調(diào)出。阿胖一邊點煙一邊壞笑道。
讓我來是吸你的二手煙?聽你的廢話?我擂了阿胖一拳。3個司機中阿胖與我關(guān)系最鐵,我倆又經(jīng)常搭檔外出辦事,所以相互間說什么都從無顧忌。
阿胖吐著煙霧,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得意樣。他說,徐為什么走,是因為徐與李燕蘋在床上翻跟頭時被徐的老婆當場捉拿。
胡說,你怎么知道。我一驚,有些不太相信。
我也是聽來的,但估計不會有假。他們說徐的老婆是鄰縣縣中的校長,一般每周回家兩趟,基本上固定的。某一天她接到電話通知,要她第二天上午參加一個全市中學校長緊急會議,吃過晚飯她便決定再坐長途車返回早晨才離開的省城,回到家里就看到老公與一個女人在床上赤身露體地干著。她隨后就給徐兩條“離”路,一是立即離婚,二是離開省城,隨她去鄰縣工作,她在鄰縣的關(guān)系多得是。
徐選擇了二?我問。
阿胖點點頭,掐滅煙頭后說,要我也選擇二,玩玩肯定有味道,但不會有結(jié)果,他們又不是真的產(chǎn)生了感情,再說李不是個安分的人徐是應該清楚的。陳兄你說是不是?
我也點點頭。我想徐佳明的選擇應該是正確的。他們夫妻的感情一直非常好,徐佳明只是一時受了李燕蘋身體的誘惑做了些偷雞摸狗的事,而對感情向來專一的文菊做出這樣極端的決定也是出于他們夫妻深厚的感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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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李燕蘋的言行舉止上,單位里的人很難相信她剛與徐佳明有過一段風流事并因此使徐被迫離開副總位置。她沒有流露過任何尷尬、難堪或異常的表情。我偶爾也會產(chǎn)生懷疑,可能徐佳明的離開另有原因吧。
李燕蘋正式調(diào)入出版社不久,就常因為外出辦事而不來上班或遲來上班,誰也不知道這“外出辦事”是真是假,是公是私。阿胖曾經(jīng)問過老范,老范支支吾吾道,可能是社里直接安排的吧。李燕蘋的工作性質(zhì)變得難以捉摸了,自然誰也不會、更確切地說不敢去干涉她,連老范都沒當面問過她。最可憐地要數(shù)小芳,被調(diào)到了發(fā)行部的倉庫工作,而倉庫的位置在遠離市區(qū)的郊外。老范去找孫社長和另一位副總編求過好多次,最后兩位社領(lǐng)導說,表現(xiàn)好的話,半年后讓她回來。我在心里暗暗猜測,這會不會是李燕蘋在背后搞得鬼,我記得她曾經(jīng)說過要讓小芳吃點苦頭的話。
這個休息日,李燕蘋打電話來邀我去梅園茶樓喝茶,她說她常在那里喝茶、跳舞、搓麻將。我知道梅園茶樓是省城最高檔的茶樓之一,聽說里面還有娛樂廳、按摩房、跳舞場和游泳池。我趁老婆在上班就與她開玩笑,我說我們單獨在那種地方會不會被別人誤會,社里還沒人知道我們是表親哩。李燕蘋笑道,表哥怎么也想占我便宜了。今天本來是約好一個老總一起喝茶的,這家伙臨時有事沒來,我就想到了表哥,正好兌現(xiàn)了我曾經(jīng)說過要邀你喝茶的話。當然還有件事想跟你說一下,辦公室不方便。
我就知道她約我肯定是有事的,心里不免猜測起來,會不會又是要與我換工作之類。假如這樣我倒愿意答應她,這樣我就底氣十足地可以托她幫我老婆找個好點的工作做做了。
我到的時候,李燕蘋已經(jīng)在一個臨窗的位置上喝茶了,她對我說,要喝什么玩什么表哥盡管開口,全記在那個老總賬上。
老總這么大方?話一出口,我就想抽自己的嘴巴,
李燕蘋好像一點沒聽出這話不對路似的,她粲然一笑道,表哥如果發(fā)大財也會大手大腳的,錢又帶不進棺材里,下個月我還要出國旅游哩,先是新馬泰,然后歐洲十國游。錢全由這位老總出。怎么樣?
我尷尬地笑笑,為自己的少見多怪以及井底之蛙的見解羞愧。這時茶上來了,我掩飾般地低頭猛喝了一大口。
雅致的茶樓,美貌的女人,還有飄著清香的極品龍井茶,真讓我置身于一種人間仙境般的感覺。我知道這位置原本不屬于我,說不定過一會她的老總朋友就過來了,我還是將我老婆的事盡快跟她說說,說完回家。
燕蘋,等會兒我還要給我女兒去買書,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說。我撒了個謊,要托她總得先讓她把要說的事說完。
李燕蘋優(yōu)雅地抿了口茶,含笑地搖了搖頭,說,表哥就不能多坐會嗎,這里的環(huán)境多好,玩得項目也多,做人干嗎這么委屈自己。
我笑笑,然后開玩笑道,人是有貴賤之分的,我不是享受這種生活的人。
李燕蘋鳳眼一瞪說,誰天生是享受這種生活的,都要靠自己去爭取。好了,不說這些了。我跟你說的事是問你愿不愿當辦公室主任?
什么?我的大腦還沒反應過來。
我問你愿不愿當辦公室主任?
那老范呢?
老范老了,該退居二線了。
我不行。
怎么不行?你年富力強,又有文化。再說行并不一定能當官,不行的照樣可以當領(lǐng)導。李燕蘋的口氣倒像領(lǐng)導一樣。
那你……你完全可以上的。我真誠地說。
我沒興趣,當官太煩了,再說當官有的我一樣可以爭取到。表哥,我做人的原則是輕松愉快地享受生活,錢、住房和穩(wěn)定的單位則是享受生活的基礎(chǔ)和保障。李燕蘋頗坦率地說。
她考慮得相當周到,就單位穩(wěn)定而言,是為了生老病死考慮的。我提醒她,出版社也不穩(wěn)定,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改制了。
李燕蘋笑了起來,笑容非常燦爛,她說,我才不擔心呢,記得上回跟你說過我交陸總這個朋友是有打算的,什么打算,現(xiàn)在我告訴你,陸總有個哥們就是我們出版局楊局長,他說方便時幫我認識一下。我呢,以后方便時也去拜訪拜訪楊局長,給自己留條后路。
我除了羨慕就只有敬佩了。至于做主任的事,我覺得不太妥當,人家老范做得好好的,我不明白她為什么想出這么個主意來。我把意思跟她說了,她聳聳肩道,你上次幫過我,我說要報答你的。我只能用這樣的形式來報答表哥。
原來如此,我便馬上說,當主任的事免了,要報答我的話幫我老婆找個好點的單位做財務(wù)就行了。
李燕蘋看看我,嘆了聲道,表哥,你就是老實,你要我?guī)蜕┳诱夜ぷ鞑⒉皇且欢ㄒ芙^當主任的。
我嘿嘿地笑了笑說,對我而言,老婆能找個好單位做財務(wù)是最最重要的。
李燕蘋的手伸過來,拍拍我的肩膀道,表哥放心,一周內(nèi)我就幫嫂子搞定。那是小菜一碟的事。
我真的放心了,因為我相信李燕蘋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