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茵
姥姥是1946年參的軍,解放戰(zhàn)爭一開始的時候,她就隨著劉鄧大軍開始了千里躍進大別山的征程,那時候她走在行軍的隊伍里,還是一個天真活潑的小姑娘,艱苦的戰(zhàn)斗環(huán)境使她逐漸地成熟起來,到了淮海戰(zhàn)役的時候,她已經(jīng)成為文工團的指導員,緊接著在渡江的戰(zhàn)役中,她又領著同志們開始了解放全中國的征程,可是不巧,就在這時一發(fā)炮彈打了過來,姥姥掉進了江里,她叉飽嘗了那叉苦又澀的江水。
姥姥的這支部隊是一支很值得一提的部隊,它不但參加過八一南昌起義,還參加過北伐,它的歷史可以一直追溯到孫中山大元帥府的鐵甲車隊,毛澤東、朱德、周恩來、鄧小平等,黨和國家的領導人都曾經(jīng)親自領帥過它,就連十大元帥中的六位也在其中任過職呢,光走出的將軍就有300多位,那建立的戰(zhàn)功就更不用提了,姥姥的這支部隊也很有意思,它在解放的戰(zhàn)爭中不但打了第一仗上黨和平漢戰(zhàn)役,同時在解放大西南的戰(zhàn)役中,也消滅了國民黨在大陸的最后一支力量,勝利之后她就和姥爺結(jié)下了百年之好,可是好日子還沒有過上幾天,美國鬼子就又把戰(zhàn)火燒到了鴨綠江邊。
歷史竟然會是如此的巧合,這時姥爺所在的部隊在突破了長江以后,正行進在南下的路上,他們突然接到了上級的命令:“立即北上到滿洲里口岸建立兵站,準備把蘇聯(lián)的武器裝備運回國內(nèi),給即將參加抗美援朝的部隊?!?/p>
有幸的是,姥爺?shù)倪@支部隊成為當時首批接受新裝備的部隊,這支號稱鐵軍的部隊,如今叉有了先進的坦克和大炮就如同猛虎添翼一樣,他們一到朝鮮,美國鬼子就發(fā)話了:“看來我們準備在西海岸再次登陸的計劃是不能實現(xiàn)了,朝鮮對我們來說也許是再也沒有機會了?!笨墒沁@時的李承晚卻叫囂要單獨地打下去,結(jié)果在金城的反擊戰(zhàn)中,他們叉讓李承晚嘗到了這種新式火炮的厲害,這一仗就把敵人給打老實了,從此,三八線也就成了停火線。
一提到平康郡,所有知道朝鮮戰(zhàn)爭的人們對它可是太熟悉了,這里有五圣山,有上甘嶺,也有三八線,同時它的故事也是太多太多了,可是在這里我不想講那些宏大的場景和那慘烈的場面,我也不想講戰(zhàn)爭里的男人世界,我想講講女人,講講孩子們當年對它的感受,當然我也想將抗美援朝的后半部,在這里作一個圓滿的結(jié)尾。
過了平康郡,站在五圣山就能看見上甘蛉??匆娙司€,姥姥的這支部隊左翼是23軍,右翼是24軍,他們頑強地堅守在三八線上一待就是五、六年,在他們當面的美軍曾先后換了11支部隊,他們天天吵吵要打響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可是哪個也沒敢輕舉妄動。
八月十五的月兒圓,正當祖國的家家戶戶都在喜慶團圓的時候,姥姥這時卻獨自一個人把那企盼的目光伸向了遠方,伸向那遠在三八線的親人和戰(zhàn)友們……
他叫小友誼
“姐妹們,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上級準備在八月十五的時候,安排我們?nèi)ト司€探親了!”歡天喜地的李姥姥高興得跑過來告訴大伙說。
“是么?真的么?那可真是太好了!”一聽見這個消息,年輕時的姥姥們竟然都高興得擁抱在了一起。
“哎,這個消息準確么,該不是寂寞了,拿我們姐妹開心解悶吧?”這時有個人提出說。
“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敢拿感情的事開玩笑嗎?”李姥姥解釋說。
“這話說得對!祖國時時刻刻也沒有忘記那些為保衛(wèi)世界和平。而苦苦地堅守在三八線上的勇士們,毛主席在派出祖國慰問團的同時,也安排了志愿軍家屬們的探親,你們現(xiàn)在就趕快去準備—下吧?!闭f話間走來了留守處的張主任。
那個時候軍隊里還沒有軍嫂一詞,不管大人小孩統(tǒng)統(tǒng)的都叫家屬,上級安排家屬們?nèi)コr探親,這自然是件好事,可是在喜慶之余,姥姥還是產(chǎn)生了一絲的擔心,“美機還來轟炸么?”“我們還是住在山洞里么?”“那里還有沒有敵特活動?”“孩子們在那里是不是安全?”姥姥當時確實想了很多,其實姥姥這一連串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那里畢竟還是戰(zhàn)場么!
志愿軍專列靜靜地停在那里等待著,突然從車站的通道里涌進來一群特殊的旅客,只見她們有的是從農(nóng)村老家趕來的,身上穿得還是帶大襟的上衣和勉襠褲,有的也是剛剛從前線復員不久,軍裝上的胸章印跡還沒有消失,姥姥的身上穿的是一件十分得體的女式列寧裝,她領著兩個孩子似乎還不覺得怎么緊張,可是李姥姥就不行了,她不但懷里抱著孩子,就連尿布也都帶上了那個時候可沒有什么尿不濕,這些東西也還是不可少的,那個時候也不像現(xiàn)在,大包小裹的能帶上一大包。因為生活的困難和緊張,人們在外出的時候帶的行李都很簡單,姥姥幫助李姥姥拿起了包袱以后。就一起往車廂走去,忽然前面出現(xiàn)一個嚴厲的聲音:“都不許往前走了,這里是志愿軍的專列!”
“上的就是志愿軍專列,坐別的還到不了朝鮮呢!”李姥姥可沒聽那個,她說完就帶頭繼續(xù)往前走。
“哎,我說同志,你們是昨回事,我不是告訴過你們,這是留給志愿軍的嗎?”執(zhí)勤的戰(zhàn)士攔著說。
“這就對了,我們就是志愿軍的……家屬?!边@時,一大群家屬都圍上來說。
“家屬那就更不行了,這可是要到前線去的!”執(zhí)勤的戰(zhàn)士依然攔著說。
“哎,我說小同志你可別張口前線,閉口前線的,你到過前線么?”這時從后面走來了金姥姥,金姥姥是通信營的報務員,入朝的時候她還挨過美國鬼子飛機的轟炸呢,也許正是因為如此,她才鍛煉出了一身的膽量。
“前……前線,沒有去過?!眻?zhí)勤的戰(zhàn)士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哈哈”這時從人群里傳來了一片嘲笑聲。
“笑啥,難道你們上過呀?”執(zhí)勤的戰(zhàn)士這時有點紅著臉說。
“那是自然啦!告訴你吧,我們可都是老兵了,我們打仗那會兒你還在懷里吃奶呢,哈哈……”當李姥姥說完了以后,周圍又傳來了一片笑聲。
金姥姥這時看見小戰(zhàn)士有點下不來臺,她就換了個口氣解釋說:“告訴你吧,她們都是志愿軍的家屬,是毛主席批準她們?nèi)コr的?!?/p>
”那有誰來證明呀?”小戰(zhàn)士說。
“我來證明!”話音剛落,只見從后面走來了軍代表和張主任。
火車按時開出了,當李姥姥發(fā)現(xiàn)金姥姥還是坐在車上時就說了:“哎,你咋還在車上呀?”“咋了,就興你們?nèi)?,就不興我去呀!”“你又沒有結(jié)婚,你去千啥?”“沒結(jié)婚,就不行結(jié)一把呀!”“啊,鬧了半天你是要到前線結(jié)婚的呀?”“是啊,不光是我,那還有好幾個呢!”金姥姥說完就把頭向后擺了擺,順著金姥姥頭指的方向,姥姥們不但看到了那些還沒有結(jié)婚的姑娘,還看到了23軍及其他部隊的家屬們。
“這些來自江南水鄉(xiāng)的姐妹們,不但人長得秀氣,就連穿戴也要比我們這些從大別山里出來的家屬‘洋氣多了?!倍嗌倌暌院?,姥姥仍然還是記憶猶新地說。是呀,這畢竟是出國探親么。
金姥姥坐定以后,她就把身上背得鼓鼓的挎包,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行李架上,她說這里裝的這些東西現(xiàn)在還保密,等到時候再告訴大家。
火車很快就開到了鴨綠江上,可是映入姥姥眼前的并不是那些“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的英雄場面,也不是一眼望不到頭的八于里錦繡河
山,她首先看到的是,被美機炸斷的鴨綠江大橋躺在那里呻吟,她望著這千瘡百孔的殘體和那滔滔不絕的江水,似乎一股叉苦又澀的滋味又涌了上來。
到了新義州這種感覺似乎更加強烈起來,順著窗外一眼望過去,那里到處都是廢墟,曠野的四周也到處都是彈坑,在荒無人煙的小路上,偶爾還能看見當?shù)氐膵D女肩上背著孩子,頭上頂著罐子在艱難地走著,在她的后面還有一個老頭,他趕著一個大木轱轆的牛車,吱嘎,吱嘎,它們一步一搖走得很慢。
當火車過了平壤、元山以后,就到了福溪里車站,姥姥們從這里下車還耍坐上一段汽車再駛往駐地,來接站的是幾輛嘎斯-51,這種蘇聯(lián)的汽車跑在朝鮮的小路上,那是非常的快速和靈巧,可是當姥姥們的汽車還沒等跑出有多遠時,就聽到前面“轟”的一聲巨響,“什么情況?”車隊停下來問,“有輛牛車壓到地里的地雷了。”前面報告說?!班耍媸翘擉@—場。”車上的姥姥們說。
平康是三八線的中段地域,它的當面就是鐵原,順著這條鐵路就可以到達漢城(首爾),戰(zhàn)爭的時候敵我雙方曾反復在這里進行過幾次的爭奪,因此埋在地里的地雷,誰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盡管現(xiàn)在已經(jīng)停戰(zhàn)了,可是“危險”的情況還是要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好在姥姥們都當過兵,遇此情況時還不感到緊張。
車子很快就到了駐地,可是映入姥姥眼簾里的營房是個什么樣子呢?它是一個挨著一個的洞口,也是一個布局很不整齊的“防空陣地”,原來自從朝鮮停戰(zhàn)以后,部隊就都從陣地的坑道里撤到了山下,可是營房還是選擇在較隱蔽的山溝里,房子也還是一些掘開式的隱蔽部,因此,戰(zhàn)場上的氣氛還是蠻緊張的,可是當孩子們看到了眼前的這一切時,他們似乎還感到很新鮮,他們跳下了汽車以后,就手足舞蹈地開始打鬧起來,突然有一件更新鮮的事情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咦,這里怎么有一個小孩?他正用兩個大大的眼睛在注視著我們呢?”
“你也是家屬嗎?”孩子們說,可是陌生的孩子聽了以后卻搖了搖頭。
“那你也是來探親的嗎?”聽了這話,陌生的孩子還是搖了搖頭。
“他是個啞巴?”“你才是啞巴!”陌生的孩子終于說話了。
原來他叫小友誼,是個朝鮮的孤兒,父母都在上甘嶺的戰(zhàn)斗中犧牲了,誰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小友誼還是后來叔叔們給他起的,當初他剛來到部隊駐地的時候,渾身上下埋汰得夠嗆,當戰(zhàn)士們看到他可憐巴巴的,就把米飯端給了他,他一口氣就吃了兩大碗,當炊事班的叔叔拎來了熱水給他洗了一個澡,叉給他換上了一件干凈的衣服時,他就“賴”在這里不肯走了,當?shù)氐恼苍鴰状伟阉偷搅斯聝涸?,可是他還是跑了回來,有的時候叔叔們廂‘嚴厲”的語言“威脅”他走,可是他根本就不怕,久而久之他也就成了部隊的一名編外的“戰(zhàn)士”,自然他的漢語也說得很流利。
當孩子們知道了小友誼的身世以后,對他很友善,而小友誼呢,自然對這些孩子們也不見外,他在這里儼然已經(jīng)成了一個“老兵”,這時他對孩子們宣布說:“我來給你們交代—下,早上6點半開飯,中午11點半,晚上5點。希望大家都能夠準時到場,晚了炊事班可不給留飯?!?/p>
第二天的早上,當孩子們還在貪睡的時候,小友誼這時早已經(jīng)出完了早操,他來到了炊事班的餐桌前,就給每一個孩子都盛好了飯,當孩子們捧起了這熱乎乎的飯碗時,都把敬佩的目光投向了他。
小友誼有一個裝備包,里面有他從陣地上撿來的鋼盔、槍套、水壺、皮帶、子彈殼,當他把這些擺在了孩子們面前的時候,立即就吸引了他們的目光,“哇,這么多……”他們愛不釋手地放下了這個,又拿起了那個。
“怎么樣,好玩么?”小友誼自豪地說。
“太好了,你都是從哪整來的?”孩子們說。
“就是那兒?!毙∮颜x用手指了指前面的陣地說。
“能帶我們?nèi)ッ?”孩子們說。
“那里可有美國鬼子,你們不怕么?”小友誼說。
“我們不怕!”孩子們說。
“好,那我?guī)銈內(nèi)?”小友誼說完,就收起了裝備包。
駐地離陣地也就是一、二里路,當孩子們跟著小友誼爬到了山頂上的一個廢棄的陣地時,三八線就呈現(xiàn)在眼前,這時小友誼用手指著遠方的一片草地說:“你們知道邱少云叔叔么?他就是在那里犧牲的。”緊接著他又用手指著遠處的一個山包說:“你們知道黃繼光叔叔么?他就是在那里犧牲的,那里還有我的爸爸媽媽,等我長大了一定要為他們報仇?!碑斝∮颜x說到了這里以后,他的眼睛里頓時充滿了仇恨,這時孩子們的心里才明白,小友誼為什么“賴”在這里不肯走,他為什么還有這么好的“裝備”,原來在他的心里還在燃燒著復仇的烈火。
“好了,你們現(xiàn)在就可以在原地活動了,不過可不許走遠了?!毙∮颜x在說完了以后,孩子們就四處散開,他們也開始在這里尋找著“武器”來裝備自己,他們也渴望能有和小友誼一樣的“裝備”,不大一會就聽到從空中傳來了一個個歡樂的喜訊:“我撿到了個子彈殼”“我撿到了個彈夾”“我撿到了個……”正當孩子們在高興地報著“戰(zhàn)果”的時候,突然,有個不同的聲音出現(xiàn)了“這里有個螞蚱,快來呀!”他的話音還沒有落,就聽到小友誼一聲大喊:“誰也不許動!”
“咋回事呀?”孩子們都很奇怪地圍了上來。
“這里美國鬼子曾撒下了大量的細菌武器。”小友誼警惕地說。
“啥叫細菌武器呀?”孩子們都好奇地問。
“細菌武器就是把細菌弄到老鼠、蟲子、蛤蟆的身上,人們一接觸到就會得病,還會傳染呢?!毙∮颜x認真地解釋說。
“是么,那美國佬也太壞了!”孩子們氣憤地說。
“我看吶,咱們就到這里吧。”小友誼最后說。
“不行,敢是你有那么好的裝備了,我們還啥都沒有呢?!迸d趣正旺的孩子們一聽說要“撤退”可就都不干了。
“那……我再領你們到一個更好的地方去,咋樣?”小友誼尋思了—,下說。“那好吧!”孩子們一聽說小友誼還要帶他們到一個更好地方去,就高高興興地隨著小友誼,向山下的一個小山村走去。
小友誼領著孩子們?nèi)サ倪@個小山村,其實也并不是什么名山大川,那么是什么東西在吸引著他們呢?
今天當我們再一次提起上甘嶺時,人們立刻就會生成出一種很崇高的敬意,當我們再一次唱響那一條大河時,那更是幾代人的久唱不衰,其實這些都是我們民族的英雄精神,在朝鮮也有這么一位響當當?shù)挠⑿廴宋?,她就是朝鮮三級國旗勛章的獲得者石吉榮,她的名字也很響亮,也是和上甘嶺緊密相連的,當年在上甘嶺的戰(zhàn)役中,朝鮮人民曾組織了一支八于人的支援隊伍,在43天的戰(zhàn)斗里,他們冒著敵人的炮火日日夜夜地為志愿軍搶送物資,搶救傷員,就是在這次的戰(zhàn)斗中,只有17歲的石吉榮一條腿被炸斷了,她堅持不下火線,不能抬擔架,她就在通往上甘嶺的要道上擺上了一個茶水站,當時的上甘嶺就是生死嶺,還是相當危險的,她要在這里設個茶水站,實際上就是冒著生死,為志愿軍專門服務,因為朝鮮民族都有喝涼水的習慣的,所以幾千名的志愿軍戰(zhàn)士,就是在這里喝著她的茶水
奔向了三八線。
當孩子們聽了小友誼的介紹以后,都很敬畏眼前的這位姐姐,他們也恨不得馬上就能見到這位英雄,很快他們就看到了一所房子,石吉榮的家就坐落在這里,這是一座很好看的紅磚瓦房,離老遠還能看到掛在正面的一串串紅紅的辣椒,當陽光照射到這里的時候,它顯得很光耀。
小友誼領著孩子們進到了屋里,這時,石吉榮還在用一條腿蹬著縫紉機,她還在忙著什么,嘎嗒嗒……隨著一陣陣機器的響聲,很快她就把準備送給志愿軍的鞋墊扎好了。
“石姐姐,這是剛從中國來的小朋友,是來看望他們的爸爸的。”小友誼介紹說。
“啊,你們好!”石吉榮用較生硬的漢語說。
“姐姐好!”“好好,你們快坐。”石吉榮趕快拿起身邊的拐杖招呼說。
在孩子們的眼里,石吉榮并不像是個英雄,而更像是一個姐姐,她普通的是不能再普通了,當孩子們問到她時,她的臉上還不時地泛起了陣陣的紅暈,她滿懷深情地說:“我們朝鮮人可憐呀,趕走了日本兵,叉來了美國兵,你們的爸爸媽媽用自己的生命來幫助我們,我燒點茶水叉算得了什么呢,志愿軍還幫助我蓋起了這么好的房子,又請我去作報告,我可真是報答不完呀……”
“姐姐,聽說你是個大英雄,我們就是特意來看你的,你得了傷殘了也不要怕,等我們長大了,我們也來堅守三八線,我們也會照顧你的?!焙⒆觽兛粗獦s表態(tài)說。
“好,好!”石吉榮說完就眼含著熱淚,把孩子們摟到了自己的懷里。
坑道花燭夜
“下面婚禮開始。新郎、新娘向毛主席三鞠躬。”
“請首長祝詞”主持人說完,就聽見坑道里頓時傳來一陣陣熱烈的掌聲,和那敲洗臉盆的聲音。
“我來講兩句”說話間站起了一位首長,只見他用濃重的山西話說。
“我是個大老粗,不會說些什么,尤其是在今天這樣的場合,對我來說還是頭一次,不過我還是要說兩句,我們在這里舉行婚禮,條件確實是艱苦了一點,盡管現(xiàn)在已經(jīng)停戰(zhàn)了,可是美韓還是簽立了共同防御的條約,美軍還是想要長期地賴在這里不肯走,他們想要干什么呢?他們是時時刻刻想奪回朝鮮,非常感謝偉大的領袖毛主席,他讓我們年輕人在這里點下了種,哎,不許笑,這是播撤下了革命的種子,將來這些娃娃們長大了耍干什么呢?他們要接過我們的槍,要世世代代守住三八線!”他的話音一落。就又傳來了一陣陣熱烈的掌聲,和那再次敲響的洗臉盆的聲音。
那個時候,部隊的婚禮之所以搞得那么嚴肅和簡單,還是和嚴格執(zhí)行戰(zhàn)場紀律有關的,據(jù)姥姥們講,當時的朝鮮戰(zhàn)場說起來也非常奇怪,只要我們一集會,只要有一點的光亮和音響,天空中就會出現(xiàn)信號彈,緊接著美機就會飛過來掃射轟炸。因此誰也不希望這個喜慶的時刻讓敵人給破壞,當婚禮還在坑道里舉行的時候,戰(zhàn)士們已經(jīng)警惕地守衛(wèi)在哨位上,就連高射炮還架在坑道外呢,事后也有人開玩笑地說:“咱們這個婚禮辦得可真是有特色,就連美軍還給我們站哨巡邏呢,這個待遇可是誰也享受不著的?!?/p>
可是話叉說回來。其實在姥姥們的心里也還是有一些小小的遺憾的,多少年以后,我在這些姥姥們的家里看到了這樣的一個結(jié)婚形象,那是她們在金婚時補照的婚紗照,這時的新娘和新郎都已經(jīng)成了老娘和老郎,他們當年頭上的縷縷青絲,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變成了稀少的白發(fā),可是在她們的臉上還是能夠找出當年的笑容,姥姥們解釋說:“作為一個姑娘呀,一生就只有這么一回呦,誰不愛美呀,誰不想叫自己短暫的青春留下來呀,當年稀里糊涂地就把自己給嫁了呦,現(xiàn)在總算是對自己的一點寬恕和補償吧?!?/p>
金姥姥的運氣可就要好一點了,她的婚禮是在軍部的禮堂舉行的,主持人和首長的講話也都是差不多的,只不過各自的祝福詞都有自己的語言風格,軍首長是個四川人他在祝福詞中說:“也許有人會說我們都是戰(zhàn)爭的機器,只會打打殺殺,也許有的人會說我們都是冷血動物,不懂得情感上的東西,其實這些話都說錯嘍,我們也想過上好日子,我們也想享受一哈美好的天倫之樂,可是眼前的三八線誰來堅守呢?總是要有人的么,有啥子了不起呢?不就是再打上那么幾年么!毛主席叫你們來,那是對我們的關心呦,你們肩上的擔子還不輕呢,這里的條件比不上國內(nèi),有些老家的習俗我看也就免了吧,吃吃糖,喝點茶,還是一個大團結(jié)么!”
談到了當年的婚禮,金姥姥還是很滿足的,她說:“你可別小瞧這個禮堂呦,它不但比坑道里強多了,它還是賀老總率領的祖國慰問團和英雄們作報告的地方呢,特別的有意義,我是從大山里走出來的姑娘,爹媽都不在身邊,我原來單位上的人就是娘家的人,那個時候部隊里上上下下都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就連軍首長也不過就是三十八、九,他們和年輕的戰(zhàn)士一樣,喝起酒來也是一樣地干杯,也是一樣地在一起稱兄道弟,打打鬧鬧地把婚禮還辦得很熱鬧。”
其實,當故事在講到這里的時候并沒有結(jié)束,因為有一位重要的客人到了,“圓月對佳人,這么好的好事兒,怎么不通知我呀?”說話的是朝鮮人民軍最高副總司令崔庸健,一提起崔庸健老一代的人都知道,當年他和周恩來、葉劍英一起組織過廣州起義,他在我黨的歷史上也有著重要的地位,他能講上一口流利的漢語,也會說上幾旬方言,他的到來是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的。
“好,美酒敬親人,新郎新娘給副帥敬酒!”軍首長高興地歡迎說。
崔庸健五十多歲,頭發(fā)盡管有些發(fā)白,但是精力依然還是蠻充足的,他按照中國的禮節(jié),彎腰雙手接過酒杯以后豪飲而盡,兩杯酒卞肚以后他的臉上泛起了一團紅暈,他豪爽地說:“好,按照我們的習慣,大家在一起捧起美酒的時候,還要唱歌跳舞,來,孩子們讓我們跳起來吧!”崔庸健說完,他就和一起來的人民軍戰(zhàn)士跳起了歡快的舞蹈,在場的人們也隨之一起唱呀,跳呀,很快就把婚禮推向了高潮,在集體舞跳完了以后,人民軍的女戰(zhàn)士又唱起了民歌《吉梗謠》《諾多爾江邊》,崔庸健這時的興致好像依然還沒有退去,他站起來說:“歡迎新娘子給我們唱一個好不好?”“好?!彼奶嶙h立即得到了大家的贊同。
如果說,這時的金姥姥是沉浸在無比的喜慶之中,倒不如說她現(xiàn)在感到的是無比的緊張,自從給崔庸健敬完喜酒以后,她的手就一直是顫抖的,在整個的婚禮中,她的注意力也一直是慌亂的,她在想,我是一個小黃毛丫頭,能給副帥這樣的首長敬酒,那是我多大的榮光呀,自打參軍的那天起,自己就沒有想過能有這樣的喜事,于是還在她七想八想的時候,崔庸健的一個提議又打斷了她的思緒,她終于鼓起了勇氣唱了一首《我的祖國》。
金姥姥也許是因為喜酒的作用,也許是因為剛才的不好意思,當她唱完了以后,臉上早已泛出了圓圓的紅暈,她覺得現(xiàn)在自己終于可以松口氣了,可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崔庸健依然還是不肯“放過”她,這時他正拉著一個小女兵來到了她的跟前說:“新娘子同志,當我們的戰(zhàn)士聽到你也姓金時,非要認你為姐姐,不知你的意愿如何呀?”面對副帥的請求,金姥姥這時叉有點懵了。
崔庸健所說的這個小女兵叫金順姬,當年只有
16歲,她長得一副娃娃臉,從身材看上去依然還顯得很單薄,尤其讓人們感到有些奇怪的是,在她的軍帽里一側(cè)有辮子,一側(cè)又沒有辮子,這是昨回事呢?原來在一次的轟炸中,她和父母都被埋在了廢墟里,當志愿軍叔叔把她從燃燒的烈火中搶救出來的時候,她的父母已經(jīng)死了,這時敵機又返回來了,志愿軍叔叔抱著她剛準備要向安全的地方轉(zhuǎn)移時。敵機上的子彈又鋪天蓋地地掃了過來,這時志愿軍叔叔立即臥倒,他用自己的身體遮擋住了她,小順姬得救了,可是這位志愿軍叔叔就再也沒有起來,當她從叔叔的身體下爬出來的時候,當她哭著喊著要叔叔醒來的時候,這位救她的叔叔就再也沒有睜開眼睛,后來在掩埋這位叔叔的時候,她剪下了自己最心愛的一只辮子……
當金順姬把故事講到這里的時候,所有的人都為他們的事跡所感動了,這時金姥姥一把抱過金順姬親密地喊著:“妹妹”。
三八線上的婚禮,最后還屬張姥姥的婚禮辦得最有創(chuàng)意,她的婚禮是由文工團主辦的,形式也都是按照古老的儀式進行的,當婚禮還沒有開始的時候,姥姥就和文工團的姐妹們,把團里的服裝道具都給搬了出來,經(jīng)過一番的梳妝打扮,只見新娘子濃妝艷色,一身古裝,立刻就顯現(xiàn)出一個美麗佳人的形象,新郎頭戴禮帽,身穿長袍馬褂,披紅戴花,走在了迎親隊伍的前面,“起樂”,隨著一聲主持人的號令,樂隊開始了一陣陣的吹吹打打……
新郎在前面走,新娘坐在一個用兩個木棍綁著的椅子上,其實這就算是花轎了,當四個人拾起了新娘子以后,便開始沿著四周轉(zhuǎn)了起來,這時周圍立即圍起了一些“湊熱鬧”的戰(zhàn)士們,他們不時地叫著好,也不時地拍著巴掌,一時間場面搞得非常的熱鬧,其實,這種儀式在國內(nèi)早已是司空見慣的,可是在朝鮮的戰(zhàn)場上,這種婚禮就很少見了,至于拜天地,鬧洞房么,那更是一個也不能少。
婚禮結(jié)束以后,部隊又開始了緊張的執(zhí)勤和訓練,家屬們這時也都開始忙起了個人的事,李姥姥在洗完了尿布以后就走到了桌前,她用嘴嘗了嘗已經(jīng)煮好的雞蛋粉以后,就開始試著喂給孩子,那個時候人們還很少見到奶粉,志愿軍盡管也已經(jīng)很少吃炒面了,但是新鮮的蔬菜也還是見不到的,至于副食么,還是咸菜、干菜加罐頭,據(jù)說這些橘子汁、雞蛋粉還是在毛主席的關懷下制成的。
李姥姥看見吃飽的孩子熟睡了以后,她就端起了堆滿尿布的盆準備去晾曬,可是當她剛一走到洞口,就看見一只“大狗”正蹲在那里看著她。
“啊,狼!”她—聲驚呼地喊著。
李姥姥在老家的時候,就聽老人說過狼外婆吃小孩的故事,如今在三八線上,這事還真的叫自己給攤上了,李姥姥當年當?shù)氖切l(wèi)生兵,她也拿過卡賓檢,她只要跑到不遠處的屋里就可以把槍拿來,可是她轉(zhuǎn)念一想又不行,因為孩子還在這里呢,要是萬一叫狼給叼走了,那可咋整?于是在情急之中,她拼命地抖著手里的尿布,紅紅的尿布在她的手中一閃一閃的,狼也始終沒敢動,這時從遠處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狼這才被嚇跑了,看著它的背影李姥姥這時也癱坐在了地上。
也許有人會問,三八線連年數(shù)戰(zhàn),炮火連天怎么會有狼呢?原來,自從停戰(zhàn)以后,非軍事區(qū)里已經(jīng)成了人們禁止的地方,很快這里的草木就生長得很厚,野雞和野兔也都開始在這里繁殖著,于是它們也就把狼給招來了。
說起別的姥姥,她們可就都沒有李姥姥的這些“奇遇”了,幾天以后,閑著的家屬們都紛紛走出了家門,她們坐在山坡上望著那熟悉的軍營,頭一次感到它又很陌生了,這時的李姥姥再也不敢讓孩子離開自己半步,她一邊哄著孩子,一邊發(fā)著“牢騷”說:“眼看著就要評軍銜了,可這時叉嫌我們女兵累贅了,把我們都給轉(zhuǎn)業(yè)復員了,你們說,我們怎么能當個圍著鍋臺轉(zhuǎn)的家屬呢?”
“是呀,在動員會上還說,要我們學習什么蘇聯(lián)老大哥,要讓我們當個全職太太,要完成好照顧丈夫,照顧孩子,照顧家庭的三大任務,可是我們當初參加革命的時候,并不是抱著這個目的呀?”這時姥姥接過話說。
“可不是咋的,一說起學習老大哥,我就來氣,老大哥不但叫坦克兵都穿上了大皮靴,還—下子把伙食提得那么高,現(xiàn)在他們的泔水缸里都開始倒剩飯了,這事如果叫人民軍知道了,那不罵娘才怪呢!”張姥姥更是氣憤地說。
“是呀,臨來的時候我也想過了,我們不只是來結(jié)婚的,我們也是這片處女地的開墾者和建設者,戰(zhàn)爭還不知道什么時候結(jié)束,盡管我們已經(jīng)不穿軍裝了,可是我們也有這份責任和義務,因為我們還是一個兵!”當金姥姥說完了以后,她這才把挎包里的秘密說出來,原來她那里裝的都是蔬菜籽。
她們現(xiàn)在時時刻刻關心著的還是曾經(jīng)培育過自己的老部隊,還是那些奮戰(zhàn)在三八線的戰(zhàn)士們,還是如何把自已的命運和丈夫的事業(yè)結(jié)合起來,于是,她們就在這個山坡上做出了一個決定:準備舉辦一個文娛晚會,活躍一下軍營的生活,同時還要為戰(zhàn)士們洗一次衣服,尤其是坦克兵的工作服,然后再到駐地慰問—下為戰(zhàn)爭付出辛勞的烈軍屬,最后還要開墾出一片菜地,為國家減少負擔。
當戰(zhàn)士們一聽說,家屬們要在這里給他們演節(jié)目時,沉寂已久的坑道這時又熱鬧了起來,咋說呢?要知道在那個年代,連隊的文娛活動都是很單調(diào)的,所謂的活動,也無非就是講講一些小笑話,打打撲克,那時的戰(zhàn)士們可都是一些沒有接觸過女性的生荒子,現(xiàn)在要和家屬們“密切”一下,你說他們能不激動么,領導當然也很支持這個活動,于是節(jié)目的大幕從此就拉開了……
“花籃的花兒香呀,聽我來唱一唱呀,唱一呀唱,來到了南泥灣呀……”第二天的一大早,姥姥們似乎還是沉浸在昨晚的興奮中,她們的嘴里一邊唱著,一邊還跑到炊事班借了一口大鍋,說到要借口大鍋,不知道她們要干什么?前面說了要給戰(zhàn)士們洗一次衣服,可是這洗衣服又和大鍋有什么聯(lián)系呢?我們接著往下說,當大鍋支好了以后,姥姥就在鍋的下面燒起了大火,只見不大一會的工夫,鍋里的水就被燒熱了,緊接著姥姥叉往鍋里面倒了一些面堿,順手她還撿起了一根木棒,她一邊煮一邊還不停地攪著,當面堿融化了以后,姥姥就把工作服扔到了里面,這回她還是拿著木棒,不過這回她可是一邊煮,一邊不停地翻著,她說這樣可以把衣服煮得更勻乎些。
說到要洗這些油漬麻花的工作服,其實那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那時部隊還沒有肥皂和洗衣粉,也更談不到用什么洗衣機,工作服上不但粘有汽油、柴油、還有機油和黃油,有的也不知道有多長時間沒有洗了,衣服從里到外都蹭得直發(fā)亮光,當幾鍋下來以后,里面的水都成了稀泥湯子。
好在朝鮮的山水是那樣的清澈和有力,也許它本身就帶有著豐富的礦物質(zhì)和堿力,也許是姥姥們的這種精神感動了大地,當被堿水煮過的工作服放進了水里以后,只要輕輕那么一撮就干凈了,這天是個好天氣,只見姥姥們洗了一鍋叉一鍋,衣服也很快的就把整個沙灘都擺滿了。
姥姥們按照計劃叉來到了石吉榮的家,當然這時的石吉榮知道,這些志愿軍家屬們的到來,可不是要聽她作報告的,她也知道這些家屬們也都不會
在戰(zhàn)場上久留的,她更不愿意將這些姐姐們寶貴的時間和精力都放到自己的身上。她這時顯得有些“淡漠”,可是姥姥們的熱情還是感染了她。于是她也想出了一個好的辦法,她說:“姐姐們,能幫助我腌咸菜嗎?”
“腌咸菜,好呀!”姥姥們回答說。
其實,石吉榮阜就想為志愿軍腌制一些咸菜了'因為朝鮮族的咸菜腌制出來可不像我們那樣朐咸,它的口感不但爽口而且還偏酸甜。盡管辣白菜和辣蘿卜也都是用鹽和辣椒腌的,但是等腌制好了以后還是很新鮮的,這對長期吃不到蔬菜的志愿軍戰(zhàn)士們來說,也是很有營養(yǎng)的。
“來,我們把這些辣椒搓碎,把白菜、蘿卜、蘋果梨洗干凈了以后,再切成小塊?!笔獦s告訴說。
姥姥們從墻上把辣椒給取了下來,然后她們叉到窖里把蘋果梨也給拿了出來,很快當這些東西和白菜、蘿卜拌在了一起的時候,空氣中頓時就涌現(xiàn)出了一股少有的清香。姥姥就是在這里學會的腌制朝鮮族的咸菜,甚至就連我也是跟著吃這種咸菜長大的,當然此時心里更高興的是石吉榮。
姥姥們慰問的最后一家,是一個阿媽妮。這時她的腿上還顯得有些瘸,原來她的腿傷是因為我們的馬車,被敵機掃射弄驚了以后撞到的??墒撬龑ξ覀儧]有半旬的怨言,阿媽妮的丈夫已經(jīng)犧牲了,她唯一的一個兒子還在部隊里,由于她的行動不便,她的生活就都由我們來照顧。今天,當她看見來照顧她的人員,由小伙子都變成了一群的“姑娘”時,她一時還不知道是昨回事,阿媽妮不會說漢語,這時她只是站在那里微微地笑著……
從阿媽妮那里回來以后,姥姥們就一直在思索著一個“問題”,她們“發(fā)現(xiàn)”我軍飛馳而過的汽車,在這里有些“橫沖直撞”。她們聯(lián)系到了阿媽妮的腿傷,心中頓時也產(chǎn)生了一絲的憂慮。原來這些在戰(zhàn)場上開車的司機,為了躲避敵機的掃射和轟炸,手腳的動作都很重,速度也很快,再加上朝鮮的道路叉很窄,因此開起車來都非常的猛??墒乾F(xiàn)在已經(jīng)停戰(zhàn)了,情況也不是那么角險了,而且毛主席又發(fā)表了《愛護朝鮮的一草一木》的指示,于是她們又決定搞一個宣傳。
“叫同志,你慢慢開,前面走著老大伯,車快塵土迷了眼,損害群眾不應該;叫同志,你慢慢開,前面道路彎又窄……”姥姥們又拿起了她們當年的絕活,她們編了一些順口溜,便站在道旁開始了宣傳。剛一開始司機看見她們時,還以為她們要搭車呢,可是當他們停下來以后,才知道她們是在做宣傳,于是,他們按了一聲喇叭就慢慢地開走了。
姥姥們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要開荒種地了。不過這事對姥姥們來說,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好在家屬里面也有從農(nóng)村老家趕來的,她們對種地多少也明自一點,于是她們就選擇了一塊陽坡地,叉從連隊里借了一些工具,她們就一點點地開始千了起來。好在朝鮮的土地十分的肥沃,一鍬下去以后并沒有碰到什么石頭,少有的一些樹根也被她們連根的刨起了。
“哎呀,我說嫂子們,你們再這樣‘折騰下去,我可受不了了?!边@時后勤處長來了'他一邊喊著一邊挑著擔子來到了跟前。
“咋了,我們自己動手開荒種地,礙著你們啥了?”家屬們說。
“我不是這意思?!薄澳悄闶巧兑馑?”“我是說,你們都是毛主席批準來休假探親的,萬一要有個好歹,你叫我怎么向首長交代?!焙笄谔庨L憋紅了臉說。
“啊,只需你們老爺們爬山種地,就不許我們娘們也種回地呀?”這時有個潑辣的家屬說。
“好了,我也不和你們爭了,從現(xiàn)在開始,你們就休息,來,喝點水?!焙笄谔庨L說完,就指著擔子里的開水招呼說。
其實,后勤處長的想法和姥姥們的想法是一致的,只不過姥姥她們的動作快了點兒,當她們正在喝水的時候,后勤處長組織的“墾荒隊也就上來了。他們都是由機關和后勤的“閑雜”人員組成的,這伙人—上來就和家屬們“爭奪”了起來。最后,家屬們以把自己從國內(nèi)帶來的種子,一定要自己親手種下來為理由,終于把這塊地給種完了。
最后的擁抱
“志愿軍個個都是英雄漢,八年里緊緊守住三八線,看如今彈坑變水田,五圣山你將變得更燦爛?!卑殡S著田野里的歌聲,這是姥姥最后的一次探親。
當火車再一次越過新義州的時候,這里的街道已經(jīng)變得非常的清潔整齊。一排排綠色的枝條已經(jīng)開始發(fā)芽,一棟棟淺色的高樓也已經(jīng)開始拔地而起。這時的田野里,已經(jīng)開始跑起了歡快的拖拉機,在不遠處的水利工地上,志愿軍和當?shù)厝罕姷纳碛耙苍诓粩嗟仫@現(xiàn)著。一路上讓姥姥感受最深的是,不管是老人還是背上背著的孩子,他們只要一見到志愿軍的專列都會頻頻地招手,他們的舉動是那樣的真誠,也是那樣的執(zhí)著。如果說那些老人們的招手,是因為他們對戰(zhàn)爭還有著經(jīng)歷和記憶??墒悄切┍吃诒成系暮⒆觽儫o論如何也是沒有的,可是他們?yōu)槭裁匆苍谡惺帜?
姥姥們還是在福溪里下的火車,來接站的也還是那幾輛嘎斯-51,可是這個時候,你就不用再擔心地里的地雷了'你也不用再擔心家屬們會住到掘開式的掩蔽部里了,因為這時的部隊都已經(jīng)走出了山溝,并且都搬進了新搭建的營房里。他們不但把這里建設得很美麗,同時還給它們起了很好聽的名字,什么“勝利村”呀“友誼村”之類的??墒沁@時姥姥要去的營房卻叫什么“唐人里”,這叉是咋回事呢?
原來,唐人里是這里的一個小山村,戰(zhàn)爭的時候戰(zhàn)火把這里的全部都給毀滅了,它們甚至連一點點的廢墟都沒有留下,停戰(zhàn)以后它又被劃進了非軍事區(qū),因此它的主人是再也不可能重新建設起它了,當我們的戰(zhàn)士聽到了這個情況以后,就在這里把它叉給恢復了。
孩子們—下車,就開始一股腦地尋找著小友誼,可是當他們翻遍了整個營區(qū)時,也還是沒有看到他的一點影子,“咦,他上哪去了呢?”孩子們有點犯愁了。
“我看算了吧,不用找他了,咱們自己去吧!”這時,有一個孩子大膽地說。
孩子們拼命她要找小友誼,然后又決定自己要去的地方,那自然還是上次沒有玩夠的那塊野戰(zhàn)陣地了。當然這時的孩子們已經(jīng)不用再擔心周圍的地雷了,他們也不用擔心還會有什么細菌武器了,他們很快地就找到了那塊陣地。
“哎呀。太好了!”當孩子們來到了陣地以后,就好像哥倫布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一樣的興奮,這可是一個真的“戰(zhàn)場”呀,這也是一個嶄新的天地呀,在這里他們可以向志愿軍叔叔那樣“英勇地戰(zhàn)斗”了,在這里他們也可以體驗一回“保衛(wèi)上甘蛉”的壯舉了。彈坑、戰(zhàn)壕這時都已經(jīng)成了他們很好的對抗場,子彈殼、鐵帽子、木頭棍也已經(jīng)成了他們手中最好的“武器”,他們模仿著叔叔們戰(zhàn)斗的樣子,趴在工事里“噠噠”的一陣陣地打著,隨著打呀、沖呀的喊叫聲,他們玩得很過癮也很開心。
“不許動”這時,從空中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喊聲。
“啊,是你,小友誼?!”當孩子們看見是小友誼站在面前時,他們就一股腦地圍了過來。
“小友誼你長高了,小友誼你的這身穿戴真好,小友誼你跑到哪去了,我們到處都找不到你?”孩子們一見面就七嘴八舌地喊著。
“你們真的想知道我到哪了?”“那當然了!”“那
你們猜猜?”小友誼故意賣了一個關子說。
“你回孤兒院了?”一個孩子猜測地說,可是小友誼卻搖了搖頭。
“那你找到親人了?”叉一個孩子猜測說,可是小友誼還是搖了搖頭。
“那我們可就猜不到了,還是你來說吧?!焙⒆觽冋f。
“告訴你們吧,我上學了!”小友誼高興地說。
“你上學了,那學校是個什么樣呀?”孩子們說。
“走,我?guī)銈兛纯慈?”小友誼說完就領著孩子們也一股腦地向?qū)W校跑去。
小友誼說的學校就坐落在公路的旁邊,它灰色的屋頂、白色的墻壁和那明亮的窗戶,讓人們一看上去就感到很舒心。這所學校也是志愿軍叔叔和當?shù)氐娜罕娨黄鸫罱ǖ?,當孩子們一走進這里的時候,就看見同學們正站在操場上好像有什么活動。
“歡迎中國的小朋友,歡迎你們也來參加這次的活動?!边@時,有一位熱情的老師用漢語歡迎說。
原來,學校正要在這里組織一個報告會,主講人正是當年被羅盛教救起的孩子崔瑩,中朝兩國的孩子要在這里進行一次共同的緬懷,你說這不也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么,因此當孩子們來到這里的時候,也同樣的受到了同學們的歡迎。
“嘩……”當一陣陣熱烈的掌聲響起來之后,孩子們反而感到有些緊張了,他們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方式來表達自己,自然對掌聲也感到有些不自然,他們多少也有點不好意思了。“小友誼你看……”孩子們把話說了一半就叉咽了回去。
小友誼明白了孩子們的意思,他用朝語替孩子們作了回答,他說:“同學們,他們是來自中國的小朋友,他們不但是來探親的,他們也是友誼的傳播者,他們讓我在這里替他們謝謝了!”
小友誼的這幾句話,不但把孩子們的心愿給表達了-同時他也把活動推向了高潮,“嘩……”當叉一陣熱烈的掌聲響起來的時候,人們期待的報告團也到來了,“哪個是崔瑩呢?”當孩子們睜大了眼睛,怎么也沒有找到崔瑩,在他們的記憶中崔瑩也應該是一個孩子,也應該和他們差不多,可是當一個人民軍的戰(zhàn)士走到了臺前時,他們才大吃一驚,原來小崔瑩已經(jīng)長大了,更讓孩子們沒有想到的是,小崔瑩竟然會說漢語。他大致講了這些:“同學們,當我們從山洞里走出來的時候,當我們舉家回來的時候,戰(zhàn)爭留給我們的是什么呢?戰(zhàn)爭給這里留下的是一片荒草叢中的廢墟,那么,我們的家園在哪里?今天,當我看到你們生活在這么舒適的環(huán)境里時,我感到很舒心,也很高興,我們一定不要忘記志愿軍叔叔,是他們用自己的鮮血和生命為我們建立的!”
“我是1951年1月2日,被羅盛教哥哥從冰窟窿里救出來的,因此,他為我付出了自己年輕的生命,當我們想到這些的時候,當我們看見眼前的這一切的時候,我深深地感受到,他們不但是和平的使者,也更是我們家園的建設者,他們救起的不但是我一個,而更是我們整個的民族!”
“1954年,也是這樣的天氣,我來到了中國,來到了羅盛教哥哥的家鄉(xiāng)湖南省新化縣,來看望我在那里的中國父母,兩位老人向我說起了羅盛教哥哥小時候的故事,也說起了他長大以后的志愿。兩位老人對我說,小崔瑩呀,你不但是朝鮮人民的兒子,也是我們的兒子,你不但要繼承哥哥的遺志,還要把美帝國主義趕出去!”
“為了實現(xiàn)父母的委托,為了實現(xiàn)哥哥的遺愿,我在1955年9月28日參加了朝鮮人民軍,也當上了一名重機槍的射手,幾年來我的各項訓練成績都是優(yōu)秀,我還獲得了人民軍模范軍人的稱號,同學們,讓我們共同攜起手來,為我們祖國美好的明天而努力!”
崔瑩在講完了以后,他那健壯的身體和那圓圓的眼睛,也給孩子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來聽說他威了一名軍官,在一次執(zhí)行任務中犧牲了。
志愿軍總部為家屬們的生活,安排得也是十分體貼周到。他們特意從國內(nèi)調(diào)來了大批的食品,他們也把國內(nèi)的一些緊俏的商品擺在了這里。在這里人們可以買到上海出的肉松和奶粉,也可以品嘗到一些國內(nèi)的“美味”。金姥姥已經(jīng)托人捎信給了金順姬,她今天要特意地給妹妹燜上一大鍋,東北的大米飯和豬肉燉粉條,“咕嘟嘟”隨著一陣陣的飯香飄過以后,一個清甜的聲音也出現(xiàn)了'“姐姐…妹妹”她們又擁抱在了一起。
“來,今天嘗嘗姐姐給你準備的飯菜?!苯鹄牙颜f完,就給金順姬盛上了滿滿的一大碗飯,當金順姬聞到這香噴噴的米飯以后,她立刻就產(chǎn)生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驚喜,可是她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只見她端起了飯碗以后,只是用小口一點點地抿著。
“怎么,是吃不習慣么?”金姥姥還以為自己做的飯菜不順口,可是當金順姬在聽到了姐姐的問話以后,只是害羞地搖了搖頭。
“嗨,這孩子,跟我還客氣,來,把這些都給我吃了,不吃完,我就不放下!”金姥姥說完,就假裝生氣地把菜盤子端到了金順姬的跟前。
姥姥和姐妹們上山拾起了不少的柴禾,當她們挨家挨戶地送完以后,就把最后的一捆也送到了金姥姥的那里,可是當她們一進門時,卻被里面的這種情景給逗樂了,“你們吃著,你們吃著啊,我們還有事”,姥姥笑著放下柴禾就走了。
姥姥說的這件事,就是要和同志們一起在平康修建一座烈士陵園。三八線在停戰(zhàn)以后,這里遺留下了不少的志愿軍遺骨,遵照上級的指示,要在這里留下一個永久的懷念。提到要建烈士陵園,這是因為當時志愿軍十幾萬的英靈,除少數(shù)規(guī)格高的葬在了國內(nèi)以外,包括毛岸英在內(nèi)的這些烈士都被葬在了異國的土地上。平康烈士陵園的園址,被選擇在了一處依山傍水的開闊地上。它站在這里可以遠遠地看見三八線,姥姥和姐妹們也把在上甘嶺犧牲的戰(zhàn)友安葬在了這里,其中,這里也有十幾位當年的姐妹,她們將永遠地長眠在這里,姥姥永遠也不能忘記她們的名字。在這里請允許我說一說她們中間的一位,提起王蒂她更讓姥姥難以忘懷,王蒂姥姥是部隊在解放大西南時,從重慶參軍的學生。她長著一副圓圓的臉龐,在腦后還梳著兩個短短的辮子,她性情十分的活潑可愛,當年的姥姥們都很喜歡她??墒蔷驮陔x停戰(zhàn)還有幾天的時候,她和幾位同志在上甘嶺的391高地演出時,突然敵人的炮火打了過來,這回他們用的是坦克炮上的瞬發(fā)炮彈,當炮彈在半空中爆炸時,王蒂姥姥還來不及退到坑道里就犧牲了,“她是那么的年輕,她是那么的可愛,她離停戰(zhàn)又是這么的相近”。每當一想起她時姥姥總是這樣的懷念著。
小友誼也和同學們一起來到了這里,他們用自己稚嫩的肩膀抬起了一筐筐的黃土;女同學們也都用頭頂著一塊塊的磚頭開始了搬運;當?shù)氐恼€把最珍貴的樹種和杜鵑花也栽培在了這里;中國人民抗美援朝總會主席郭沫若,也將自己親手題寫的題詞書寫在了這里,平康烈士墓終于矗立起來了。
這時,有一個聲音出現(xiàn)了,
“中朝兩國聯(lián)合發(fā)表聲明:中國政府本著一貫積極促進朝鮮問題和平解決的立場,經(jīng)與朝鮮政府協(xié)商以后,向中國人民志愿軍提出主動撤出朝鮮的建議,中國人民志愿軍完全同意中國政府的這一建議,并且在1958年年底以前分批全部撤出朝鮮……”志愿軍就要撤軍回國了,人們馬上的也可以和自己
的家人團圓了,可是當姥姥們聽到了這個消息以后,似乎心里顯得很平靜,因為她們已經(jīng)與這里結(jié)下了深厚的友誼,她們也已經(jīng)與這里擁有著難以割舍的情誼,她們也已經(jīng)完全的與這里融合了。
“姐姐”這時一個清甜的聲音叉打破了這似乎的平靜。
“順姬,姐姐就要回國了?!碑斀鹄牙岩豢匆娊痦樇r就抱著她說。
“啊,我們已經(jīng)知道了,我就是為這事來的。”金順姬說。
原來,朝鮮人民軍聽說志愿軍就要回國了,她們特意的組織了一場聯(lián)歡活動,金順姬準備在這次的演出中,要用漢語演唱一首朝鮮歌曲,為了能夠吐字清楚,她就特意來向姐姐請教。金姥姥也是很久沒有看到妹妹了,她們見面以后還來不及說上幾旬知心的話,就開始了一字一句的練習。
帷幕拉開了,當金順姬穿著民族服裝出現(xiàn)在舞臺上的時候,她已經(jīng)被燈光照耀得十分動人。隨著音樂的響起,一首人們熟悉的《諾多爾江邊》也隨之唱起:“諾多爾江邊的垂柳樹呀,你娑娑依依千萬絲,綿纏的垂柳,系上了無情的歲月,哎嗨呦,軟弱的柳枝何濟于事,唯獨那江水滔滔的長流……”
金順姬在演唱完了這首歌以后,石吉榮也用漢語演唱了一首《我的祖國》,當“一條大河波浪寬……”的歌聲響起來的時候,人們立刻就將聯(lián)歡推向了高潮。
節(jié)目在演出結(jié)束以后,人民軍叉邀請志愿軍和他們進行了一場籃球友誼賽,當激烈的“爭奪”展開以后,金順姬也給伙伴們作了一個手勢,她們悄悄地拿起了志愿軍的衣服,就跑到了一個“隱蔽”之處,當她們把衣服拿回來的時候,只見每件衣服的衣領上都被縫上了一個自衣領。
金姥姥一把就把金順姬抓到到了自己的屋里,她慍怒地說:“看把你忙的,連和姐姐在一起的時間都沒有了,那些什么陣地移交呀,營房移交呀,都是男人們的事,現(xiàn)在咱們姐妹倆坐在一起多聊聊好不好?”金姥姥說完,就把她按在了凳子上,兩個人坐在那里互相地望著,似乎一時也沒有什么話題可說。于是金姥姥就拿起一把木梳說:“來,再叫姐姐好好地幫你梳梳?!苯鹄牙颜f完,就幫著金順姬解開了頭上的辮子。金順姬的頭上這時還是一邊有辮,一邊沒有辮,金姥姥一邊幫她梳著,一邊還把梳子放到了自己的嘴里沾了—下唾沫,當頭發(fā)經(jīng)過她這樣的梳理以后,不但又黑叉亮的順溜起來,而且比打上頭油還要光亮。金順姬看見鏡子里的自己比舞臺上還要漂亮時,她高興地說:“姐姐,你真好!”
“不是我好,是鏡子好,喜歡就送給你吧!”金姥姥說。
“那可太好了,不過我可沒有什么好東西送給你?!苯痦樇дf。
“姐姐有你就滿足了,這回呀姐姐也想好了,我也沒有什么好東西送給你,這屋里的這些生活用品也就都給你留下了。這些奶粉、雞蛋粉、桔子汁什么的,你也留著,你的身子弱,需要好好地補補,以后姐姐就再也照顧不到你了?!苯鹄牙颜f完,金順姬就感動得一下子撲到了她的懷里,“姐姐”……她傷心地喊著。
“咚咚”這時門又響了幾下。
“我去看看”金姥姥說。
“呼隆隆……”當金姥姥剛把門打開,姥姥就和家屬們涌了進來。
“哎,你們這是要干啥呀,還肩扛手拎的?”當金姥姥看見家屬們各個手里都拿著工具時,就好奇地問。
“也許這是最后的一次了,我們還是在惦記著那塊地呢?!崩牙颜f。
“啊,我猜著了,你們是想留個紀念對不對,這好呀,也是這樣的季節(jié),也是這樣的天氣,這回呀,是咱們種好了留給人民軍了!”金姥姥支持地說。
當黑油油的土地被再一次翻過來以后,它在陽光的照射下也不斷地釋放著陣陣的蒸汽。姥姥和家屬們一邊把土疙瘩打碎,一邊又把壟給打了起來,金姥姥在一邊挖著坑,金順姬順勢的也把種子給點下了去,“姐姐,你看它們將來一定會長得很好的!”金順姬高興地說。
“是呀,它們將來一定會長得很好的!”金姥姥在重復地說。
就在姥姥們和金順姬一起歡笑地種下了這象征著友誼的種子時,她們又往不遠處的上甘嶺望去,上甘嶺原本32平方公里的面積,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炮火轟得沒有留下一寸土地,四處的巖石在裸露著,沒有植被的地表也在風化著,它的荒蕪給人們留下的是太多的傷痛。
“你們看,它們太蒼涼了!”姥姥們望著這塊土地說。
“是呀,我們不忍心就這樣看著它走了,姐妹們,咱們還是在它的土地上,再栽上一棵小樹吧?!崩牙颜f。
“好呀,就把它栽在那里吧,就讓它代替咱們堅守上甘嶺吧!”姥姥們說干就干,她們很快地就挑選好了一顆小松樹,她們也很快地把它栽到了一個顯眼處,據(jù)說幾年以后,它也長大了,很多到過上甘嶺的人還能夠看見它呢,甚至有的人還在它的身邊留下了紀念照。
姥姥們最后來到的還是阿媽妮的家,本來她們到這里是想把她的臟衣服給拿來洗一洗,然后再看看幫她做點什么,可是這次她們的愿望卻“破滅”了,原來阿媽妮的兒子換防回來了,更讓姥姥們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會講一口略帶東北口音的漢語。
“非常感謝這些年,你們對我們的照顧?!卑屇莸膬鹤诱f。
“啊,不用謝,這些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崩牙鸦卮鹫f。
“聽你們的口音好像是關里的?”阿媽妮的兒子說。
“是呀,你咋聽出來的?”姥姥說。
“嗯,也許你們還不知道吧,我以前也是解放軍,是咱們四野的?!卑屇莸膬鹤咏榻B說。
“啊,你是四野的,你還參加過解放軍?”家屬們都感到很驚奇。
“是呀,當年從黃埔軍校到長征的路上,從長城的抗戰(zhàn)到打老蔣,都有我們朝鮮的同志,我們可真正是一個戰(zhàn)壕里的戰(zhàn)友呀?!卑屇莸膬鹤有χf。
“怪不得你的漢語說得這么好呢,原來咱們都是一家人呀。”家屬們笑著說。
“是呀,所以說,今天你們來了,咱們就在一起包個餃子,吃吃年糕,你們看怎么樣?”這時,阿媽妮的兒子搶先說。
“啊,這可不行!”姥姥回答說。
“怎么,是違反紀律呀?三大紀律我知道,可是今天在我這里就和在別人那里不一樣了'咱們就是會老鄉(xiāng)!”阿媽妮的兒子依然堅持地說。
“這可怎么行呢?”姥姥還是拒絕地說。
“看來你們還是見外了,當年你們的首長可不是這樣的,他們都大方的很呀,就說我們回國的時候吧,一口氣就從你們那里拉回來了三個朝鮮師,那可是幾萬人呀,連人帶槍又帶炮的。我們可是一點都沒有客氣,今天啥也別說了,就在我這里吃頓飯。”聽了阿媽妮兒子的這一席話,姥姥覺得再這樣僵持下去也沒有必要了,于是她就想了一個變通的方法。
“我看這樣,姐妹們,咱們也把自己的面拿來,今天就在這里包上一頓異國風味的餃子,你們看怎么樣?”姥姥倡議說。
“好啊,我看這個主意好,讓我們把它們緊緊地包在一起,也讓它們來一個大團圓!”家屬們你一句、我一句的最后同意說。就這樣,一個團圓餃子宴不逢年、不過節(jié)的,就在上甘嶺的阿媽妮家進行了?!八_嘍,下餃子嘍……”不一會兒屋里屋外就響起了人們的喊叫聲。
離撤軍回國的日子越來越近了,臨走之前最讓姥姥們依依不舍的,還是長眠在這里的烈士們。這
天她們采來了一些山花,又把朝鮮政府慰問的蘋果、人參酒和煙也都帶了過來。她們把這些食品工工整整地擺放在了烈士墓的面前。姥姥特意的從山間端來了一盆清清的溪水。她一邊擦著墓碑,一邊對王蒂姥姥說:“好妹妹,我們就要回國了,可是把你們留在了這里是實在的不情愿呀。原來我們還以為回國以后,還會帶著你們的英靈回到大西南,回到你們的家鄉(xiāng)??墒俏覀儏s留在了東北,我們還要繼續(xù)地守護著祖國的邊防線,好在我們只有一山之隔,好在我們離鴨綠江還不遠,讓我們在祖國遙祝你們安息吧?!?/p>
金順姬也來到了救她的志愿軍墓前,她把金姥姥留給她的奶粉、雞蛋粉、橘子汁也都全部的拿來擺在了烈士的跟前,她眼含著熱淚說:“好叔叔,你的戰(zhàn)友們就要回國了,他們就要和自己的家人團圓了,可是你的家人再也看不到你了,團圓這是多么美好的企盼呀,團圓也一直是你的心愿呀,好叔叔你就安心地留在這里吧,這里有我,這里也有你的親人,這里也是你的祖國,我們會好好地照顧你的?!苯痦樇дf完,就緊緊地抱住了墓碑。
小友誼也和他的同學們也來了,今天他們都穿戴得格外整齊,男同學一律都穿著黑色的學生裝,頭上戴著硬沿的帽子,女同學也都穿著上自下黑的民族裝,他們的走路都很輕,他們也生怕打擾睡眠在這里的志愿軍叔叔。
悼念的人們一拔撥的走來,他們又一撥撥的離去,就在姥姥們也準備要離開的時候,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過來?!鞍屇?,怎么會是您?”這時所有在場的人們都有些驚呆了。
阿媽妮的話是經(jīng)人翻譯的,她說:“孩子們,是我,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這里安下家了,我們成立了合作社,我的地也都交給公家了。我自己也都由政府管了,我還擔心著什么呢?在我的一生中,我看到了三支來到朝鮮的外國隊伍,一支是日本殖民軍,一支是美國侵略軍,一支是你們中國志愿軍,只有你們志愿軍才是我們的軍隊,才是我們的親人,孩子們,你們就放心地走吧,有我在這里給他們掃掃地,澆澆花,陪著他們,他們不會寂寞的?!碑斔械娜嗽诼牭搅怂倪@些話以后,都把她緊緊地抱住了。
為了不打擾當?shù)氐纳钪刃颍驹杠姵奋姷臅r間—直是保密的,可是這個秘密也還是沒有瞞過當?shù)氐木用瘢麄円坏揭估锞团沙隽酥蛋嗌?,當半?點鐘到來的時候,當他們發(fā)現(xiàn)部隊在向福溪里火車站行進的時候,他們立即敲響了“警鐘”,當一陣陣的鐘聲響過之后,人們就開始從各地打著火把趕來送行,在送行的隊伍里不但有白發(fā)蒼蒼的老人。還有肩上背著熟睡孩子的婦女,他們不斷地涌來,也不斷地“擁擠”著,本來部隊是按照三路縱隊行進的,可是這時卻不得不改為六路縱隊。人們紛紛的拿出蘋果、花生、雞蛋“生硬”地塞到戰(zhàn)士們的手中……
在福溪里火車站,這時已經(jīng)圍滿了歡送的人民軍和當?shù)氐娜罕姡麄円贿呡d歌載舞地跳著,一邊還把我們的戰(zhàn)士拾起來向空中拋著,我們的戰(zhàn)士也把人民軍的戰(zhàn)士抬了起來,他們也不斷地向空中拋著。這種熱鬧的場面一直延續(xù)到了天亮,最后,歡送的儀式是在部隊首長宣讀完“告別感謝信”的掌聲中結(jié)束的。
告別感謝信中說:“朝鮮同胞們,兄弟姐妹們,我們就要分別了,也許我們回到自己家人的身邊是一種團圓??墒俏覀兏y以割舍這八年來,我們用鮮血凝成的這種兄弟般的情誼,三八線的圓月有圓也有缺,三八線的戰(zhàn)火有燃也有滅,同胞們,兄弟姐妹們,停戰(zhàn)也許是暫時的,但是和平卻是永久的!”
“嗚……”這時,火車開車的信號已經(jīng)發(fā)出了,可是歡送的人們依然還是依依不舍地相擁著,姥姥和阿媽妮作了最后一次的擁抱以后,孩子們也和小友誼作了最后一次的告別,當他們把自己玩的皮球送給了小友誼時,小友誼也把一個用樺樹皮做的紀念物送給了孩子們,金姥姥在歡送的人群里一直沒有看見金順姬,她懷著惆悵的心情上了火車。
“呼……”隨著火車一聲聲汽笛的響聲,火車開走了……
“哎,你們看那不是順姬么?”隨著家屬們的喊叫聲,只見一輛嘎斯-59吉普車,急速地向火車追來,宦并肩地行駛在火車的一旁。
“姐姐……”金順姬在汽車里大聲地喊著。
“妹妹……”金姥姥也在火車上大聲地喊著。
“姐姐……妹妹……”汽車一直追到了前面的梨木里火車站。
火車一到站,金順姬就跳了上來,她一把抱過金姥姥就再也不忍心撒手,過了好長的時間,她終于把手松開了,可是這時金姥姥卻發(fā)現(xiàn)她的另一個辮子已經(jīng)沒有了。
“順姬,你的辮子……”金姥姥驚奇地說。
“它在這里”金順姬說完,就沉甸甸地從自己的懷里拿出了那半截辮子。
“你這是?”金姥姥說。
“姐姐,從今以后咱們姐妹就天各一方了,把它留給你作個紀念吧?!苯痦樇Э拗f。
“妹妹……”這時金姥姥一把抱過了金順姬,她緊緊地抱著妹妹似乎更害怕她的離去,“嗚……”這時火車又要開車了,金姥姥不得不松開了緊緊擁抱的手,她把朝鮮政府發(fā)給的祖國解放紀念章,戴在了金順姬的胸前,她最后一次撩開妹妹額前的頭發(fā),然后她又用手指幫她擦了擦眼淚,她們互相看了最后的一眼。
火車開走了,金順姬站在站臺上依然還是不停地招著手,她的影子越來越小了,可是姥姥們依然還是能夠聽得到她那帶有哭腔的喊聲:“姐姐……,不要忘了我,姐姐……”
八月十五的月兒圓,當它在最明亮的時候,志愿軍已經(jīng)全部的撤離了朝鮮。不久以后,我的媽媽也出生了,李姥姥、金姥姥、張姥姥,她們的懷中也都抱著一個可愛的嬰兒,三八線不但孕育了自己的兒女,也孕育了中朝人民偉大的友誼。
責任編輯蘭寧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