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政方

一

他愛上她的時候，已是個很帥氣的27歲山村教師，而她剛17歲，在一所鄉(xiāng)鎮(zhèn)中學(xué)念初三，如同花蕾一般正悄悄地含苞待放。

他愛得如癡如醉，她的婉爾一笑，會讓他如同喝了蜂蜜一樣甜透心底，她的輕輕一聲嘆息，會讓他如同被蜜蜂深深的蟄了手指般疼痛不已。

她如同一塊晶瑩剔透的玉，他把她含在嘴里，捧在手心，溫暖著她呵護著她。

他抽最劣質(zhì)的煙，喝最廉價的酒，把每個月的工資都積攢起來，給她買漂亮的時裝，可口的零食。

他的肩膀是那樣的厚重和堅實，陶醉在愛河里的她感到深深的幸福。

他用一頂大紅花轎把她抬進屋的那天，他在心底默默許下誓言，要一生一世對她好，給她快樂讓她幸福！她用一雙柔情的眼睛望著他說：“答應(yīng)我一輩子都要好好的愛我！”

二

她養(yǎng)了一群羊，每天，她把羊放在學(xué)校旁的山坡上吃草，然后靜靜的坐在學(xué)校的操場邊，看著她那一片純白的羊，聽著她帥氣陽剛的男人在課堂上講課的聲音，笑容便綻放在臉上。

他是學(xué)校唯一的老師。每天，他把全校僅有的三十個孩子管理得井井有條，教他們知識，給他們講動人的童話故事。累了的時候，他會把目光從窗戶里伸出去，看著操場旁的她還有山坡上的羊，聽著孩子們朗朗的讀書聲，心里便有說不出來的輕松與快樂。

山坡上的草青了一季又黃了一季。

她還在看她的羊，她坐在學(xué)校的操場旁一邊奶著孩子一邊看著山坡上的羊。

這天，他從大山外面回來時帶來了一個好消息，他已通過熟人調(diào)到了城郊的一所小學(xué)。他說，大山里太寂寞了，他不想讓孩子孤獨。

她茫然地看著他，那我的羊怎么辦？

“把羊賣給新來的老師，我們?nèi)コ抢锇矀€家，不能把羊帶進城里去吧。”

三

他們來到城里，先是租房住，后來攢錢在城里買了套二手房。

他給她在城區(qū)租了個門面賣女孩的飾品，怕她寂寞，還買了一臺電腦安裝了寬帶。

每天早上，他帶著孩子騎上他那輛破舊的摩托車去城郊的那所鄉(xiāng)村小學(xué)上班。

她看著她的小店，生意清淡時就上網(wǎng)，先是打游戲，久了就和網(wǎng)上那些南來北往的人東一句西一句地聊，不時還會把她那雙柔情似水的大眼睛伸向小店外，去看那些開著小車的紅男綠女，看那些牽手摟腰的親昵戀人……偶爾也會想起那群山坡上的羊。

他經(jīng)常下班回來，看見她還在津津有味地和人聊天，他心里便感到有些莫名地?zé)馈?/p>

這年冬天到來的時候，她告訴他想轉(zhuǎn)了飾品店去學(xué)電腦，將來開個打印店，他看著她有些迷亂的眼神，心疼地把她摟在懷里，她卻出乎意料的躲開了。

四

她到懷城學(xué)電腦后，只主動打過他兩次電話，都是要錢，話一說完就掛斷電話。

一天深夜，他睡不著覺，就打她的電話，她一直在通話，一個小時后才接通，他有些生氣地說，你在和誰通電話呢？我想你了，你不想我嗎？

我哪有時間想你，天天練字累死了？怎么，我和弟弟打電話不行嗎？

面對她煩躁不快的聲音，他感覺心里一陣陣的疼痛。是生活不習(xí)慣還是病了？整個晚上，他腦海里全是她的影子，他第二天就踏上了去懷城的班車。

懷城那所職業(yè)中專里哪里有她的身影，老師遺憾地告訴他，她來幾天后就被一個男子接走了，連學(xué)費都沒交。

他頓時如五雷轟頂，身上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力氣。他打通了她的電話，第一次很生硬很氣憤地說，你不要騙我了，你根本沒在懷城學(xué)電腦，你在哪里？你快給我回來，孩子想你了……

五

她回來了，他一臉平靜地對她說，我不需要你任何解釋，所有的錯誤我都原諒你，以后好好過！她卻說，給愛一次放生的機會吧，我們彼此已經(jīng)分不開了。

她告訴他，他們在網(wǎng)上已經(jīng)認識半年了，他很帥氣很青春，能走進她的內(nèi)心世界，知道她的好惡，博得她的歡心，他不抽煙不喝酒，嘴里老是一股淡淡的香甜味……

她閃著迷亂的眼睛說，他能陪她在雨中漫步，能像小孩子一樣打著馬馬肩，能在大街上牽手擁抱，甚至肆無忌憚地接吻……我離開的那天，他追著的士車跑了五十多公里……我和你愛不起來…….

他感到了撕心裂肺的疼痛，你口口生生給愛一次放生的機會，可誰來給我生的機會呢……十多年來我把你捧在手心含在嘴里……你不愛我，可還有孩子呀……

孩子緊緊地抱著她的大腿，哭喊著不讓她離去，她一把推開孩子，堅決地甩頭就走……在街頭，他看見有個男子站在的士車旁等她。

六

她離去了，就像一陣風(fēng)似地從他的世界里消失了，沒有了她的一點音信。

他天天喝酒，醉了，就會想起她的好想起她可愛的臉蛋柔情的雙眼，想起那一群好白好白的羊……

另外找個女人吧，她既然那么無情你還想她干嘛？有人勸他。

他想想也是，半年后他又有了新的女人。

女人是他大哥大嫂的一個朋友，很能干，經(jīng)營著自己的賓館，下半輩子和她在一起應(yīng)該衣食無憂。

就這樣過點踏實日子吧，他想。慢慢戒了酒，衣服也干凈整潔多了，只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就會莫名的想起她，想起她心里就會感到揪心的疼痛。

又一個春天到來的時候，他決定與這個女人結(jié)婚。

這時，家門口出現(xiàn)了她憔悴瘦小的身子，她看見他就撲在他的懷里無助地哭起來。

她告訴他，她腸子都悔青了，那人和她只有情欲沒有愛情，走了一大段彎路后，才發(fā)現(xiàn)最愛她的人還是他。

他默默無語。

面對一家人的責(zé)難，他沒有任何解釋，始終默默地承受。

“你連男人的尊嚴都不要了嗎？”女人不解地問。

“我愿意……”他的聲音淹沒在四周傳來的鄙夷聲中。

最后的結(jié)果是他賠償女人一萬元精神損失費。

這些年為了她，銀行貸款已達四萬余元。他想，現(xiàn)在只有把那套二手房賣了，然后申請調(diào)回老家的那所鄉(xiāng)村小學(xué)去，可是那個讓他愛過恨過傷過痛過的女人還會和他回到那個偏遠的鄉(xiāng)村去嗎，還會再去看那群山坡上的羊嗎？

這樣想著，眼淚便涌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