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 子
與邁克爾·杰克遜去世后得到的評價相仿,皮娜·鮑什的成就也可歸結(jié)為:“一直被模仿,從未被超越?!?/p>
“對你來說,什么是愛?”“愛是空氣?!薄皭凼敲姘?。”“是孤獨生命里的安慰?!薄笆枪厶堑亩舅?。”“是上天開的一個玩笑?!薄?/p>
“用你們的肢體表現(xiàn)出來?!?/p>
提問者皮娜·鮑什(PinaBausch),現(xiàn)代舞大師,那年剛剛經(jīng)歷喪夫之痛——設計師羅夫·波濟克(RolfBorzik)既是她的生活伴侶,也是她事業(yè)的有力支持者。兩人相識不過七年,他便因白血病匆匆離世。
她原打算就此關閉劇場停止跳舞,結(jié)果卻基于舞蹈演員們對愛情的不同答案,呈現(xiàn)出直指人心的舞蹈作品《1980》:
盲目、羸弱、寂寞、渴望、暴力、性欲、恐懼、茫然……皮娜·鮑什將內(nèi)心深處的東西通通挖出來擺給你看。在她這里,舞蹈不再是一種表現(xiàn)美的方式,而成為使觀眾直面靈魂、反躬生命的精神滌蕩。
正如她流傳已久的名言:“我不關心人怎么動,我關心的是人為何而動?!痹谇拜呂璧复髱焸冴懤m(xù)關注“我們?nèi)绾翁琛薄笆裁词俏璧浮钡让}之后,皮娜·鮑什和她的舞蹈劇場在70年代提出一個前人未曾解答的問題:“為什么要跳舞?”在她的舞蹈中,你永遠找得到那些人類永恒的問題:愛情與恐懼,渴望與孤獨,童年與死亡,回憶與遺忘。
《穆勒咖啡館》里女人夢游般的舞蹈,男人拼命把一切可能成為障礙的桌椅扔掉;兩個人茫然的擁抱,第三個人上來糾正他們的姿勢,企圖讓男人抱起女人,結(jié)果女人一次次從他無力的臂彎中滑落;《春之祭》里人們要挑選一個獻祭的少女,選中者將穿著紅裙子不斷跳舞直至死去,裙子從一個女人傳到另一個女人手里,人人驚慌恐懼,而男人是擁有交媾和選擇權(quán)力的決定者。
以上兩部作品都曾在2007年于北京演出——這也是皮娜·鮑什的作品唯一一次進入中國大陸。二者之中,一是近乎靜謐的對愛情的追尋,一是充滿暴力的對恐懼的抵抗,讓你無法想象這個外表安寧、柔和,永遠要將耳朵側(cè)向她才能聽清她說話的女人,如何能迸發(fā)出如此巨大又截然相反的能量。
天賦也許可以解釋大部分。1940年出生于德國索林根(Solingen)的皮娜·鮑什,五六歲時第一次被帶進兒童芭蕾舞團,便按照老師講的趴在地上,毫不費力地將雙腿扳過頭頂。她很快被指派飾演各種角色,15歲順利進入埃森市福克旺學校(FolkwangSchool)的舞蹈系學習,5年后又拿到獎學金去紐約進修。
皮娜·鮑什出生于二戰(zhàn)期間,成長于戰(zhàn)后德國的青少年經(jīng)歷。納粹政權(quán)時隨處可見的巡警和獵犬曾在她作品中再現(xiàn),“我害怕暴力”,她曾回憶道,戰(zhàn)爭給她帶來緊張的童年。
她的父母經(jīng)營咖啡館生意,她從小孤單,很早學會以觀察店里各式各樣的顧客為樂。“咖啡館是生活發(fā)生的地方,也是情侶們產(chǎn)生愛意和爭吵的所在。我在那里體會到愛情是多么強烈的情感,無論溫柔還是暴力,一切都可能在愛情中產(chǎn)生?!?/p>
對愛情的追尋與對暴力的恐懼,正是皮娜·鮑什創(chuàng)作一貫的主題。她很快在編舞領域嶄露頭角。1968年她的處女作《片段》(Fragment)未引起轟動,但次年便憑《在時光的風中》(ImWindderZeit)在當年歐洲新生代編舞家大賽中奪魁,一舉成名。
1973年,皮娜·鮑什接下烏珀塔爾芭蕾舞團的總監(jiān)工作,在之后不久更名為烏珀塔爾舞蹈劇場。彼時人們并未預料,一個傳奇正由此展開。
皮娜·鮑什為舞蹈提出了一種嶄新的可能性。她打破舞蹈和戲劇的邊界,演員們在舞臺上飾演各自的角色,穿日常的衣服,做送咖啡、化妝、對話等諸多日常行為,裸體、暴力、恐懼、夢魘則是其中常見主題。舞臺亦突破此前慣例,被充分運用一切可能的表現(xiàn)手段,比如《春之祭》的舞臺鋪上厚厚一層泥土,《康乃馨》則在舞臺上種滿塑料花供演員踐踏。
一開始,皮娜·鮑什的創(chuàng)新遭到謾罵,觀眾無法接受高端優(yōu)雅的舞蹈變得粗暴直接,有人甚至上去吐她口水扯她頭發(fā),評論者則將其稱之為“扭曲的心理劇”、“敏感心靈的私密告白”。然而隨著觀眾一代代的更替,以及其作品不斷在國際范圍內(nèi)的傳播,皮娜·鮑什受到越來越多的追捧。
與邁克爾·杰克遜去世后得到的評價相仿,皮娜·鮑什的成就也可歸結(jié)為:“一直被模仿,從未被超越?!笔澜绺鞯囟加衅つ取U什的效仿者,他們也在舞蹈中加入戲劇元素,讓演員開口說話,做各種平常或怪誕的舉動。然而其中鮮有成功者,因其大多缺少如皮娜·鮑什一樣不斷向深處挖掘的自我拷問。
對于邁克爾·杰克遜的懷念尚不絕于耳,皮娜·鮑什辭世帶來的震驚又接踵而來。我們不得不悲傷地接受:又一個時代至此終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