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女棋書

洛閃閃離我很近,說話的氣息噴到我臉上脖子上,那樣纏綿,那樣曖昧。我當然不會辜負她的曖昧,我說,很想,非常想……

一

洛閃閃是個天生的狐貍精。

洛閃閃的腰圍17寸,腿長40寸,某次纏綿過后,我親自給她量過。那天,來公司面試,她就擰著17寸的小腰,晃著40寸的美腿,裊裊娜娜地出現(xiàn)在我的視線里。黑色的吊帶裙緊巴巴的,肩帶卻松松垮垮,就像洛閃閃懶洋洋的眼神。左邊肩帶下滑時,洛閃閃微微偏了頭,波浪長發(fā)和明晃晃的大耳環(huán)都跟著不安分地搖動起來。她用下巴抵住肩膀,兩個手指捏住細細的肩帶,不慌不忙地將它撫上去。那個動作,真他媽的性感死了。

第二天,拍一款內(nèi)衣廣告,我就讓洛閃閃重現(xiàn)了這個動作,廣告拍得非常成功。我請洛閃閃吃飯慶功,打她的電話,她那邊信號不好,她尖聲喊道,我在車里啊,我們改天吧。我的醋意一下子涌上來,沒話找話說,是在男朋友的車里吧?洛閃閃就咯咯地笑。旁邊有男人的聲音,大概問我是誰,我聽見洛閃閃清晰地回答,一個朋友。一個朋友,我和其他男人一樣,都是洛閃閃的一個朋友。她到底有了多少這樣的朋友呢?我發(fā)現(xiàn)自己有點嫉妒。

百無聊賴,約一哥們?nèi)ゾ瓢上?。不時有女人過來搭訕,我掃一眼,就像趕蒼蠅一樣將她們轟走。自從見了洛閃閃,我就發(fā)現(xiàn),這世上的丑女人可真多。我玩得心不在焉,滿腦子都是洛閃閃妖嬈盛放的身影,不知道這個狐貍精正在哪個男人的懷里撒嬌,這個念頭讓我坐立不安。午夜時分,手機響了,是洛閃閃。我像吸了白粉一樣渾身戰(zhàn)栗,急著問,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洛閃閃不回答我的問題,只是幽幽地說,我想吃夜宵,還想你。

二

那天晚上吃完夜宵,我送洛閃閃回家。車里飄著周華健的老歌:你這樣一個女人,讓我歡喜讓我憂,讓我甘心為了你付出我所有。洛閃閃眨巴眨巴桃花眼,說,沒想到你還挺憂郁。我嘆口氣,好不容易遇到喜歡的女人,又不知道人家會不會喜歡我,能不憂郁嗎?洛閃閃側(cè)過臉看我,那你能為她付出所有嗎?我稍一遲疑,馬上拍胸脯說,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洛閃閃抬起下巴,紅唇如花,她說,鬼才信呢。

到了樓下,洛閃閃下車,我也跟著從車里鉆出來。你是不是很想把我送上樓?洛閃閃離我很近,說話的氣息噴到我臉上脖子上,那樣纏綿,那樣曖昧。我當然不會辜負她的曖昧,我說,很想,非常想。洛閃閃再次笑了,她說,那你還裝什么深沉。有了洛閃閃的鼓勵,我就不裝深沉了,一伸手便將她的小蠻腰攬到懷里來。

洛閃閃的房間像個碩大的水蜜桃,粉紅的窗簾,粉紅的床單,深深淺淺的紅,肆無忌憚地鋪展著,猶如驚濤拍岸般的欲望。洛閃閃是善變的,剛開始像水草,緩緩地柔軟地糾纏著,后來便像一只小獸,尖叫、沖撞、咬我的肩膀,彩色的長指甲一點一點扣進我的皮肉里。她很激烈,我很昂揚,我們棋逢對手,我們琴瑟合鳴?？墒?風平浪靜時,我起來抽煙,一扭頭,居然看見粉色的床單上盛開著星星點點暗紅的梅花。這讓我渾身打了一個激靈,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你,你,你不會是處女吧?洛閃閃掐我的背,我是處女啊,怎么了,負不起責了?我將半截煙頭扔掉,想哭的心都有了。我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是第一次,我沒想到你這樣的女人會是——洛閃閃大笑起來:還當真了,剛花一百塊錢做的,不過想逗你開心罷了。

我長舒一口氣,心里卻又有些悵然,我想起了寶蓮。她也不是處女,也不知道哪個王八蛋先我一步把她給睡了,讓我這些年心里就跟吃了蒼蠅一樣不痛快。倒不是我多么愛寶蓮,關(guān)鍵是她是我老婆。這個剛認識的小狐貍精還知道逗我開心,寶蓮當初為什么就不能騙騙我,她怎么就連逗我開心的興趣都沒有呢?

三

我這邊不拍片,洛閃閃就要到其它廣告公司接活,我不同意,我看不得她跟別的男人打情罵俏。當然,這是我的心里話,我不會照實說出來。我說出來的話非常煽情,我揉著洛閃閃的頭發(fā)說,別出去受苦了,你受苦我心疼。

就這么隨口一說,我沒想到洛閃閃會撲閃著長睫毛簌簌落下淚來。她一定是觸景生情,想起了自己早逝的父母,想起了這些年一個人顛沛流離的生活。

這些年,有男人欺負我,有男人要養(yǎng)我,可是,從來沒有一個男人說過心疼我,秦觀,謝謝你。洛閃閃的如泣如訴,搞得我的眼角也濕了。她伏在我懷里哭時,我的胸口開始鈍鈍地疼。

心疼,心疼,原來心真的會疼啊。我活了三十五年,才終于知道什么是心疼。

你老婆什么時候回來?哭完了,洛閃閃抬起頭,眼神異常沉靜地看著我。我扭過頭,不敢直視她紅腫的眼睛。這一個月,我完全忘記了寶蓮的存在,我的世界里只有洛閃閃。我跟她說的話,比跟寶蓮八年說的都多。從小時候的偷瓜摸棗,到上學時的打架斗毆,再到工作中的煩惱,婚姻中的不幸,我像個婦人一樣都跟洛閃閃念叨了。怎么就有那么多的話要說呢,夜總是太短,說著說著天就亮了。

可是,寶蓮終究是要回來的,她的歸期是六月一日。

洛閃閃有些酸楚地說,看來你不能陪我過六一兒童節(jié)了。我說,對不起,我們相遇太晚。洛閃閃說,秦觀,我不要求你太多,我們要及時行樂。是的,及時行樂。除了做愛,我們還像夫妻一樣散步,去喝咖啡,去商場購物……洛閃閃說,她要幫我挑很多衣服,這樣,以后我在穿衣服脫衣服的時候就能想起她。她問我這樣做是不是很色情,我告訴她,不是色情,是深情。

洛閃閃還看中了一枚鉆戒,她說,我要你買下來送我。當我把戒指套在她的無名指上時,她的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那一刻,我真想什么都不要了,事業(yè)、家庭、財富、名譽、都他媽的去見鬼,我只想帶著身邊的這個女人私奔。

那一刻,只不過就是一刻而已。

四

寶蓮回來了。我蜻蜓點水地擁抱她,親吻她,動作機械。她挺著胸,一臉驕傲,雖然她的胸比飛機場還要平坦。寶蓮脫下她的香奈兒套裙去洗澡時,我坐在沙發(fā)上抽煙,醞釀情緒。盡管是例行公事,可是,這最后一道程序,我們還是不得不做。要是不做,好像對不起天地良心似的。

我一直都是盡力的,心里想的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體力上從不偷懶。就像這一刻,我抓住寶蓮的手,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洛閃閃,她像水草一樣柔曼,像小獸一樣尖叫。

實際上,我揮汗如雨的機械運動只換來了大床咯吱咯吱的呻吟。寶蓮閉著眼,擰著眉,一聲不吭,既不拒絕我,也不迎合我。那就是忽略我了,她好像在想什么心事,也許是公司的財務(wù)問題吧,她最關(guān)心的就是這個。

多年來,我一直不知道寶蓮的感受。開始我還問她,有高潮嗎?她斜我一眼,說,無聊。后來我就不無聊了,我想,我自己盡力就好了。

但這次,我明顯的力不從心,我莫名地感到頭暈和惡心。寶蓮坐起來,冷冷地說,是不是讓狐貍精給榨干了?聽說你跟一個模特打得火熱,聽說那女人挺高挺漂亮。等著吧,我會讓她好看的。寶蓮的目光鋒利如刀刃,她說,秦觀,我不需要你的愛,但是你不能愛別人,否則,我就毀了你們。我渾身打了個冷戰(zhàn)。我懂得這個女人的脾性,潑硫酸,捅刀子,什么她都能做得出。但這一切,并非因為愛,而僅僅是因為嫉妒。

我打洛閃閃的電話,想讓她避一避,可是她的手機關(guān)了。跑到她的住處敲了半天門,里面沒人應(yīng),對面的鄰居開了門,不耐煩地說,別敲了,昨天下午就拉著皮箱走人了。

之后,洛閃閃的手機停了,杳無音信。

半年后,我頭暈惡心的癥狀進一步加劇,去醫(yī)院一查,是尿毒癥。寶蓮遞給我一紙離婚書,面無表情地說,秦觀,要不是我爸,你能有房住有車開嗎?你就是我們家養(yǎng)的一條狗,你還背叛我,真是不識抬舉。你先無情,就別怪我無意,財產(chǎn)你一分也拿不走,以后你死你活都與我無關(guān)。

我簽了字,把筆扔到寶蓮臉上說,滾。寶蓮冷笑,是你滾,這房子是我的。于是,我就滾了。當然,我不用擔心會流落街頭,因為醫(yī)院收留了我。醫(yī)生告訴我,由于耽誤了治療,病情已經(jīng)惡化,如果兩個月內(nèi)找不到相匹配的腎源,我這條小命就得嗚呼。

可是,一個月過去了,腎源一直沒找到。我的直系親屬就一個弟弟,聽說這事后,他嚇得連面都不敢露了。這就是世態(tài)炎涼。

我的病情一天重似一天,頭暈得越來越厲害,身子如同被抽了筋骨。我閉著眼,感覺死神離我越來越近了。據(jù)說人在臨死時能夠想到的人就是自己這輩子最愛的人。此時,我想到的是洛閃閃。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夫妻都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我哪里敢指望一個有著露水情緣的女人趕過來江湖救急。其實,也不是想讓她救我,我就是想見見她,想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再看她一眼?？墒?我知道,我這個愿望實現(xiàn)不了了。

萬萬不曾想到,一個星期后,醫(yī)生忽然通知我做手術(shù),說是匹配的腎源找到了,人家還是免費捐贈。我心里一暖,眼淚差點落下來。

在手術(shù)室門口,我看見了洛閃閃。她沖我微笑,桃花眼里霧氣迷蒙,長睫毛夢幻一般顫抖著。她說,秦觀,我天生就欠你的,收了你老婆點錢把你弄得無家可歸,卻要用我的一顆心和一個腎來償還。你看,連我們的腎都是相匹配的,我想不救你都不成。我說不出話,眼淚嘩地落了下來。

我的手術(shù)很成功,康復(fù)得也很快。洛閃閃卻一天天蒼白瘦弱下去。醫(yī)生說,她體質(zhì)太差,手術(shù)前就告訴她有危險,可是她不聽。我抓著洛閃閃纖瘦的手,說,你要好好的,等你好了咱們就結(jié)婚。洛閃閃深陷的眼窩里滾出兩滴沉甸甸的淚,她說,有你這句話,我死而無憾。

三個月后,洛閃閃走了。彌留之際,她純凈地笑著,虛弱卻又堅定地說,我跟別人都是鬧著玩的,只有跟你是真的,秦觀,你是我的第一個男人,也是最后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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