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紅

一

程小歌還沒有走近，我就嗅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實在是濃烈，讓人有些恍然。就像看見她的人。

我終于承認她是美的。女人之間總是有些嫉妒不是嗎?

她肌膚清透，如膏一樣細膩。又有一種偽裝的清純，只要與男人調(diào)起情來，說不出哪地方，就狐媚起來。被她攝去魂魄的男人終日纏綿著，要與她結(jié)婚。

她很熟絡地拍了我屁股一下，然后坐在我身邊。要了一杯可樂，吸吮著。說實話，我不太喜歡她與我靠得太近，我也是著意妝扮了的，但她一靠近，我就成了枯葉，一點光彩都沒。

她終于喝足了，壓低了聲音說，如果你能與安尚說上話就好了，我想與他復婚。我有些驚詫，她也有在意一個男人的時候?也許她看見我的表情，末了加了一句，這話只對你說。

我在想，程小歌是安撫我，還是別有用心?她和安尚離了四五年，竟然在這當口說出這話。

那天，我在街頭買書刊，回頭看見安尚兩目生情地望著我。就那么兩秒對視。我就知道，我們已經(jīng)改寫了過去。

過去，我們不熟。他只是我的同事程小歌的男人。見過兩次面，也只是擦肩而過。程小歌每日屁股后面跟著獵艷能手，根本沒時間與我聯(lián)絡。

我呢?背地里與那些嫉妒她的女人說了她不少壞話。關系就在看似熟悉中陌生著。今天她竟然親熱地拍我屁股。

拍就拍了，我不想放棄安尚。安尚那天在人群中盯著我，也沒想到會是我。其時，我正背對著他。是我的腰身吸引了他。而我，與他對視那兩秒，也沒認出會是他。他高大，有棱有型，在人群中脫穎而出。

我從來沒想到，他眼底深處，竟是那般柔情。我沒留神，就掉了進去。從此，被他的氣息纏繞著。

最重要是，安尚是程小歌喜歡的男人。得到他的注意，我有些得意；如果，能成為他的女人……我想都不敢想。

二

此后每個夜晚，我感覺異常寂寞。盡管蘇民生睡在我身邊。

我撫摸著寂寞的骨骼，身體里仿佛有無數(shù)饑渴的細胞。安尚的眼睛突兀地印在我的腦海。深邃，溫情，渴望，這些成分我都看到了。我轉(zhuǎn)過身，背對著蘇民生，抱緊了被角，臆想中，與蘇安尚進行一場完美的性愛。

蘇民生并沒有勉強我。他每天早出晚歸，為我們的公寓疲于奔命。

我與蘇民生在大四，臨近畢業(yè)談了一場很另類的戀愛。其時，大學畢業(yè)，許多情侶勞燕分飛，之前我們僅僅有些曖昧，也許互生好感，但不是彼此情有獨鐘的那類。

那天晚上，我們看完一場電影，走出來的時候，蘇民生看到有安全套發(fā)放，他順手取出一個，意味深長地望著我。

我的臉羞紅了，我說，蘇民生，你挺討厭的。丟下他一個人往回趕。蘇民生追上來，緊緊地抱著我，開始霸道地吻我。

他說，我這四年的最大心愿就是與你做愛。

黑夜把四周包裹得嚴嚴實實。連小蟲的叫聲都沒，蘇民生不由分說地把我抱到附近公園的石凳上，然后，輕車熟路的褪去我的衣服。

我流著淚嬌嗔，疼!蘇民生變得體貼了，放慢了動作。他說了一句話，讓我深感驕傲，他說，這四年我與別的女生有過幾次，終于學會，但都是為了給你一次完美的性愛才這樣做。我那時不懂愛情，蘇民生的狗屁理論竟然讓我放棄了回到上海工作。留在他的城市與他為生存而生活。

到現(xiàn)在我也沒弄明白他那話是不是可以當真?？晌抑溃腥硕际呛蒙?。他的那點手段，不知道在多少個女人身上用過了。感動了多少傻瓜女人。我漂亮，高挑，鼻挺，頸長，白得發(fā)亮。蘇民生這點就差些了，單薄得像個中學生，他能留住我的也許就是他的那點壞，男人會玩弄“壞”的技巧，就會讓女人心亂神迷。

只是五年后，他沒想到，我對他的壞失去了興趣。

安尚一個星期后約我。

吃過飯，他與我跳舞。他的眼睛在迷離的燈光下，一直在我的乳溝處迷離，流連往返。他的手幾次在我乳房上掠過。我知道他是試探。如果沒在蘇民生面前學到一些經(jīng)驗，我早已經(jīng)崩潰在他的手里。

他把我擁緊，低下頭，帶胡茬的唇試圖吻我。我無辜地偏過臉去，他再次迎過來，我指給他看，我說，安尚，你看遠處那對跳得多好啊。安尚看也沒看，手停在我的“V”字領口，企圖探入。有那片刻，我失去了控制能力，希望安尚像蘇民生一樣野蠻。我那樣渴望他的手，他的唇，他的……可是，我愛他，越來越愛。我必須學會拒絕，才會更久地擁有他。

零點他開房，趁他進浴室時，我逃了。

我很不情愿，身體仿佛留在了他的床上?；厝サ哪嵌温飞?，我與他纏綿，纏綿，直到看到蘇民生的臉，我才從纏綿中走出來。

十分掃興，他的那張臉讓我的愛情一下分成了兩部分。

三

秋天的時候，程小歌再次喃喃對我說，想與安尚復婚，如果你能勸勸他就好了，他嫌我身邊的男人太多。我啜了一口咖啡，不想嗆住了，平息后，我說，我要是能說上話，倒是好。

蘇民生說出差半月。我感覺輕松7不少。

我與安尚理直氣壯見了幾次面，每次我都按計劃逃過親密接觸。

那天，安尚晚上打電話來。他說了些有趣的事，然后他說，很想我，你也一定想我，只是，你有意躲著我。我不說話，他知道了并不是壞事，至少他應該知道我是在意他的。半小時后，他跑到樓下放肆地叫我。

不忍拒絕，走出房間時，我竟然帶上一枚安全套。給不了自己一個很好的理由。

安尚帶我去看電《色·戒》，電影院四下黑洞洞。我依在他的肩上，聽他的呼吸聲音。直到男女主角那場激情戲上演，安尚的手不老實了，我躲避著，突然安尚摸到了那枚安全套，他咬住我的唇說，原來你早有此意。中途他帶我離開影院。

這次我無法逃脫。安尚在車里就要了我。進入之前，我說了句很傻很傻的話：安尚，你要負責對我。他應允，一副饑不擇食的樣子。

他的車在夜色中沉浮。

沒有前奏，他就進入了我。碰撞，攻擊，我看見他的臉上流下汗水，他嘿咻不已。幾次讓他小點聲，他竟然有意放大聲音。

完事后，我說，安尚，如果我是你老婆，你會這樣渴望我嗎?他的眼神疑了一下，馬上收斂溫情，沉默地系著扣子。

我知道，我失敗了。張愛玲說過，靠性愛，沒有婚姻保障想抓住一個男人，是一件很艱難，很痛苦的事。何況我早早地露出了馬腳。

他心里有程小歌。這是我從他的眼里讀出來的。

我們就這樣怪異地僵持起來。寂寞的時候，我氣惱自己過于急切地把自己交給他。

蘇民生在電話里說，還有三天就回來。我驀然感到我與安尚有了盡頭，如果我們在他回來之前，再有那么一次，我沒什么遺憾的。

程小歌休患了幾天，再來上班時，神采奕奕。我在想，他們是不是要復婚了?問程小歌，她意味深長地笑，可能吧。

我沒有辦法等安尚約我。下班后就找到他?？上驳氖?，他看我的眼神里盡是喜悅。遺增加了我的氣焰。本想責問他是不是準備忘記我，卻被他一吻就放棄了。

我和安尚的性愛永遠是那樣完美。他說，白白，我可以和你在一起，可你能做到一點脾氣都沒嗎?程小歌就做不到，我最怕女人發(fā)脾氣了。我想都沒想，就應允了。

這個結(jié)果很意外。

四

我把蘇民生的衣服一一拿去干洗店洗過。房間的每一處都清掃過了。想到要離開他，竟有些不舍，有些痛。六年同居生活，夫妻一樣，他賺錢，我花錢。這幾年，我心安理得地用他的錢，把自己的薪水嚴嚴實實地存封起來，他總是撫摸我的頭笑，他說，你像個孩子。

安尚會這樣對我嗎?我想，他不這樣對我，我也不生氣。他在我眼里才是個孩子。

蘇民生回來了。我的身體拒絕他。他向上推了推眼鏡，說，白白，有句話想說，然后止住。

我沒有底氣地先開了口我說，民生，我愛上了別人，很久，我們不能在一起生活了，我們……蘇民生站起來，他說，是啊，我要說的也是這些。

我驚得目瞪口呆。他也愛上了別人?

她是誰?我話沒說完，淚就流了出來。沒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情緒。蘇民生說，是誰不重要了，只是我們再在一起就沒意義。我把他的皮包甩到地上，竟然孩子似地哭。

我發(fā)現(xiàn)我還愛著蘇民生。真的，就這一刻，我發(fā)現(xiàn)我愛著兩個男人。

在這個秋天里，我終于與程小歌一樣的身份，一樣的命運。所不同的是，她想著復婚的人與我想著結(jié)婚的人是一個人。

安尚幾天都失去了聯(lián)系。我心里空落得有些惶恐。只要找到程小歌，至少，我想知道，他是不是與她在一起，這很重要。

程小歌與男人們在酒吧喝酒，調(diào)情。不知道為什么，她的墮落讓我很開心，很踏實。我躲在角落里，欣賞她的墮落。

蘇民生進來時，我心底莫名地喜悅。他是不是反悔?然而不是，他輕輕一招手，程小歌就高傲地離開那些男人，跑上去挽著蘇民生的手臂。蘇民生吻了她的額頭，然后，他們一起走了出去。

原來他們早就好了，我想起蘇民生無視我對他的冷淡，他早出晚歸，他頻繁出差。還有安尚，每次性愛之前，對我說的那些負責任的話。都說男人的誓言是唾沫星子，那在性愛之前的誓言就是鳥類，它碰上了我的傻瓜話，就成了笑話。

我把桌上的啤酒瓶推掃到地上，服務生不悅地望著我，我突然失去控制，大叫，讓他們滾我遠點。

五

仿佛是程小歌的有意安排。然而，卻是事態(tài)的自然發(fā)展。她有這個能力，讓男人心甘情愿地娶她，心甘情愿地原諒她的放蕩。而我不能。

我在覬覦別人的男人時，卻失去了自己的男人。

到底是不同。

但我不怪程小歌，因為，寂寞的時候，我們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