欄目主持人韓作榮:
已多年沒有讀到李郁蔥的作品了。作者的《神燈》曾給我留下深刻印象。讀罷這組詩,感到他的詩藝又有精進。詩人善于內(nèi)在的開掘,無論是對自己精神狀態(tài)的真切把握,還是從日常生活引申的生存狀態(tài)“未知部分”的審視,都充溢著詩的敏感和僅屬于自己的表達,既有“俗世煙火”的踏實,又有“衍生在空白處”虛擲的奧妙。對于詩人而言,或許心靈的感應和現(xiàn)實相較更為重要,因為詩的本質(zhì)是一種虛幻經(jīng)驗,現(xiàn)實本身并沒有意義,由于詩人心靈的進入才有了詩性和意義。
魔頭貝貝的詩寫得既開放而又節(jié)制,既隨意而又精心,跳躍性的思維,細微處的把握,相反相成的力量構成敞開而又孤獨的語言運動體。從中我們可以感受到青澀的敏感、壓抑和躁動不安。
燕子磯
那是往事,可以說悠悠
暮色送我們?nèi)撕L咸?/p>
卷入會多遠?月亮貼著后視鏡,
一個小人兒站在你的余光里
那是朝代的心酸:
時間的抹布遺忘一個地方
如果孤立成優(yōu)美的詞
盡可以留給想象,他年的朝霞和石頭
像你舌頭里的烏云翻滾
車出城門,向西5公里,也許還更遠
一個地方有一樁傷心事
一切都無關:他留下了那明月
變幻的大王旗
我們只趕赴那一場約會
燕子磯,這個名字說給誰聽?
聽,或者不聽,實在也沒有什么關系
那是時間的貪婪者
像潮水湮沒礁石,你找,找不到那柴扉
你敲,瘦了的梅花摘給誰?
不過是慢悠悠的一杯酒:喧囂
這一年京城之外……
恍惚
誰會抬頭凝視太陽?除了那些勞作者
那些盼望收成的人,誰會
充滿感激地凝視太陽?
而我們背過身,怕被那光芒所灼傷
那光芒里的小小身影
漂浮著誰的基因?誰是這一片刻
當看到那抬頭的人?
一瞥,僅僅在短短的光陰
我們彎腰又直起的那時間
沿著這土地我們能跑到多遠——
像我們的聲音,遼遠、空洞
我們的聲音被相互追逐
聲音找到它們的樂趣,而我們
找到身體里的安靜
我知道這平衡,隱秘處的流水
回答我們的匆促
我們的腳步被什么所諦聽
如果有什么值得我們一再回頭
短暫的、片刻的
更加遙遠的風這樣穿過我們的身體
只那么一會兒:有什么抓住了
那咆哮?
只是出了竅,帶著我飛快地跑。
和兒子在游泳館
1.
“我怕。”出于對未知的恐懼
他緊緊貼著我,水照著他的蕩漾
神秘之處的力量,他并不知曉
或者他有天生的畏懼
而我也同樣,他,遺傳自我的血肉
小模樣有著依稀的幻影:
我早年的向往、我童年的夢見……
對于他,光陰并不是流水,光陰
還在引誘。而光陰是我的戲弄者
它閉合,在片刻的寂靜和恍惚中
誰捉住了那一抹微光?
它安靜,一如我的虛幻
2.
可以是,那些聽到和聽不到的
在水下:他看到那模糊的面容和大海的幻象
他以為自己是,更出色,也更活潑
但水流逝,有我們不知曉的東西
如影隨形伴著我們的生活:
它有積極的意義,保持我們在移動中
那洶涌著的情感:我承擔
那是讓我們真實的風和身體
3.
現(xiàn)在他能出色地游,50米……
很快更遠,在他未來的每一天
不知不覺,他游,一如我,在日常中
有時會很累:有些后怕
但起點不同于終點,當他回顧
另一種躍入會更加出色
他知道,需要的是技巧和更多的練習
現(xiàn)在他靈活如魚,前方如鏡
他所劃破的是水花和自身的畏懼
被打碎,濺出那點點
他在我之前,他在我之后——
千年雪
潔白,在它的止水之下
流動是一種渴望:猶如對水的挽留
水并不特殊,但它籠罩著
它的浩渺在我們的視野里
說起千年,也許只是
那轉(zhuǎn)身的風情:雪是它們的表達
記住,或者就是遺忘
一千年太久
而眩暈來自于快速的傳遞
誰拉住了那聲空洞的叫喊?
它是一片陡峭,或者是一次沉寂
在我抬頭之時,它在,
我視野的開闊處
匯聚:那是一種壓迫。我相信
暗中的力量已經(jīng)積蓄
我們來,看到或者轉(zhuǎn)身
只是彈指。我們有更多的視野
是什么抬起我們的注視——
不是承諾,也非往事
融化在時間的表面,我們有指點的興致
但陡然失去的
甚至來不及表示驚訝……
未知的部分
引申于那種閱讀:在一張照片的
未知部分,意味了那想象中玄虛的鳥
和能夠帶給我們的快樂——
在衍生的空白處,正如歲月雕琢
我們被不知名的潮水席卷
那部分在,在我們的暗處
它根深蒂固,像巖石
比我們堅定,也比我們固執(zhí)
它尋找我們的語言
在我們身后捉住那最終逃逸了的
實況轉(zhuǎn)播
那特殊的一個,繞開了另一個
在短信里,他讀到那讓人傾心的
但未來不過是另一場邂逅:
他相信,夜色并不傳染到肺腑
痛心徹骨的是從前
而他已忘記,他為什么要記住?
那是他的漫步,在開始的地方
他盤旋于人生的俯瞰:
那澄澈的,在啼哭和忙亂中
如果漫長的是他的諦聽
他有一個美好的愿望握緊了拳頭
向虛空打出:他的力氣被虛擲
如此是他潦草的青年,
輪廓也不分明。而他指向一個未定的地方
那里有經(jīng)驗和白了發(fā)的雄心
二、三好友,或者那喋喋不休的往事
其實并不值得打撈:步入這一年
流光是他的打量,他走,迷失于
這叢林:他賦予一個失敗的形象
代代相傳的不過是缺失
他尋找那意味深長的
但倦怠,那尖銳的一瞥
他為自己散著步——
已是夜色,他越來越?jīng)觥?/p>
廚房之歌
菜刀先生打發(fā)了又一個,他
不想再有理;沙鍋小姐要減肥,她
每一天都生氣;砧板發(fā)誓
他要揮霍更多的……蟑螂總是
這樣爬來爬去;偶爾也有蒼蠅的嗡嗡聲
它們盤旋著,它們找到那標準
在另一個碗里,它們能夠叮當響;
而菠菜配上了豆腐,舊的組合
或許更能抓住那胃,那轉(zhuǎn)移
來得靜悄悄……他在廚房里
開始或者小結了這一天
貪婪的是我們的欲望:它張望著
而風鉆著縫兒吹,它什么都要摸一摸
它是好奇的:如果煙火味
還在使著勁,那撬動我們頭腦的
也許來自于這俗世的又一天——
多少生命消逝,或者悄悄轉(zhuǎn)移,
我們讀過的如今只是對天空的凝望?
隔鄰傳來裝修聲,如今
這俗世煙火讓我踏實。
火燒云
1.
那云彩偷去了的,
正如飛機上的俯視:你看到的
并不出奇,一個小角色
它燒著了窺視中的
越遠、越有新的想法
也不過老調(diào)重彈,一個陷入眩暈的人
一段無法描訴的旅程
積極的意義在于那不一樣的身體
她更輕:如果更流暢
她吃了他的結巴
那陰影布滿,在靈魂的出口
是那中年平庸的臉
2.
那咬著了的桃,因為她
說著別的,而你津津樂道于這一枚
幻想和離開了的
火已經(jīng)燒著了他的:亂世出閑人
每一天都是亂世
亂的是自己,與君賦
對飲于另一個夜,你又有哪一個?
那薄的、那鬼養(yǎng)著的心
讓云彩變了形
它有它的方向,它有它不一樣的臉
那是光陰偷去的
滄桑,不過是腐爛,然后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