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連根

西湖舊恨憶從前，

一別星霜已九年。

同是鄉(xiāng)邦推物望，

論才文武讓公全。

這是許行彬(祖謙)1938年哭悼同邑好友、著名軍事家蔣百里而作的絕句，記錄了兩人之間一段不尋常的交往。

許行彬生于1874年，長蔣百里八歲。兩人雖是海寧同鄉(xiāng)，相遇相知卻是在中年以后。之前，兩人雖先后在杭州求是書院念過書，因不在同一期而不遇。之后，蔣百里追隨梁啟超，立志建立現代國防，先后留學日本、德國學習軍事達十年。許行彬則加入同盟會，追隨孫中山從事反清活動。1912年1月，中華民國成立，孫中山先生在南京就任臨時大總統(tǒng)，浙江也宣布獨立擁護共和，許行彬被選為第一屆省議會議員。同時蔣百里受聘為都督總參議，從北京南下杭州。兩位老鄉(xiāng)相見，自然是話逢知己，一見如故了。

許行彬握住蔣百里的手說：“您是蔣百里?您的名氣很大?！庇终f：“您拜梁任公為師？”蔣百里知道許行彬是反對“立憲說”的，居然囁囁嚅嚅地說：“不是的。”許行彬笑著說：“梁任公和康圣人發(fā)動‘公車上書，維新變法，是個了不起的人物?！焙髞碛墒Y百里陪同，許行彬拜會了梁啟超。許行彬和章太炎結交，也是由蔣百里牽的線。

相識后，許、蔣兩人過從甚密。在反袁斗爭中，蔣百里與蔡鍔在云南興兵，策劃武裝暴動；許行彬留在杭州與杭辛齋一起辦報，傳播反袁輿論。二人往來信件，僅許行彬手頭保存的就有十幾封。

許行彬詩中的“西湖舊恨”說的是兩人間的一段患難之情。1925年，直系軍閥孫傳芳攻入杭州，欲以軍事力量獨霸浙、蘇、皖幾省。許行彬在其主辦的《杭州報》上載文揭露其陰謀。孫傳芳惱羞成怒，下令查封《杭州報》，逮捕許行彬。蔣百里聞訊后，多方疏通將許行彬保釋出獄。時過四年，蔣百里門生唐生智起兵反對蔣介石，蔣百里在幕后指揮，事敗后被捕，先被軟禁于西湖楊莊(后改蔣莊)，蔣百里情緒低落。許行彬以同鄉(xiāng)之名前去探望，勸以“自有鳥巢定功罪，休將馬磨鑒人倫”。不久，蔣百里被押解南京，臨行前夕，許行彬托警官陳震澤備了豐盛的酒菜，為蔣百里餞行，并賦詩云：

最難下筆史君碑，

笑我文章放膽為。

石上留名公手寫，

中傷不復作毛吹。

1934年11月，上海《申報》總經理史量才被國民黨特務暗殺于海寧境內。次年，海寧民眾在許行彬的倡議下立碑紀念。許行彬奮筆撰文：“大丈夫寧為玉碎，毋為瓦全。先生身雖死，而精神不死，怒濤澎湃之間，素車白馬，將為伍公第二，鎮(zhèn)壓狂瀾，長留靈魄于吾邑也?！笔Y百里看到撰文后感慨萬千，以大篆書寫了這篇短文，刻于石碑?，F在，這塊石碑還完好無損地矗立于鹽宮觀潮公園內。

“一別星霜已九年?！?938年11月4日，蔣百里在陸軍大學代理校長的任上，病逝于廣西宜山。許行彬“忽聽騎箕噩耗來”，二十多年的往事涌上心頭，淚水模糊之中，鋪紙研墨，揮筆寫下本文開頭那首哭悼亡友的詩?！?/p>

（責任編輯/呂 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