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春榮
那年冬天,大雪封山。噶古的老婆懷孕三個月,長了滿臉的膿疙瘩。不僅臉上長,嘴里也長,只能吃流食,吃了還差不多全都吐出來。請了郎中來看,說是火氣,不礙事,多半懷的是男娃。
嘎古快有兒子了,心里高興。有人給出了個偏方,套頭母狼來,喝狼奶,研碎拉拉草根蘸著狼奶擦臉擦身子,沒多久疙瘩就消了去。
嘎古是遠近聞名的獵手,打狼可是他的長項啊。當晚,他就擦起了獵槍。
一連下了四天的大雪。雪一停,嘎古裝著狼套子、狼夾子,帶了雙筒獵槍出門了。近幾年狼越打越少,有時候在山里行走一天,也碰不上一只狼。這不,嘎古背了三天的干糧,快吃完了卻仍沒看到狼的蹤跡。
嘎古并不灰心。他打了好幾只兔子,回家剝了皮可以給老婆燉著吃。他留下一只沒弄死,兔子的傷口不斷滴著血。血腥味兒被風(fēng)吹著,吸引了狼。嘎古突然就感覺到了狼的氣息。
令嘎古怎么都沒想到的是,他竟然看到了三只狼。確切地說,應(yīng)該是狼崽。三只剛出生沒多久的狼崽,憑著本能開始爬出洞,朝洞外張望。
嘎古大喜過望。有了狼崽,還愁沒有母狼?他揮動獵槍,三只狼崽怯怯地爬回洞中。解開背袋,嘎古一股腦將所有的機關(guān)都擺了出來。狼生性狡猾,可也遠比其他動物護犢子。
將狼套子、狼夾子小心地埋進雪里,嘎古又拿過遍布倒鉤的鋒利狼牙棒,裹了幾層兔血一層層凍成冰扔在距洞不遠的地方。
為自己掏了個雪窩子,嘎古蹲在里面,等著母狼的歸來。不知不覺中,嘎古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被一聲刺耳的狼嚎聲驚醒。嘎古拎著獵槍跳出雪窩子,眼前赫然倒著一頭母狼,綠幽幽的目光正瞪著他。無疑,這是母狼回來喂奶了,卻誤入了嘎古的圈套??纯茨咐枪拿浀娜榉亢吞实降厣系哪疼E,嘎古心花怒放。
狼跳過了套子、狼牙棒,卻踩中了狼夾子。這是嘎古的連環(huán)計。
為絕了母狼的念想,嘎古端起獵槍伸進了狼洞,抬手幾槍,射死了三只小狼崽。等兒子出生,這狼皮子正可以為他縫小褲小襖。母狼發(fā)出幾聲慘烈的呼號。嘎古十分得意,還拎起死的狼崽子朝它晃了晃。
將母狼捆好扛回家,嘎古又特制了一只籠子。狼的前腿被綁住,后腿一條已經(jīng)斷了,只剩一條腿的狼再也不能逞威風(fēng)。狼肚子朝外,鼓脹的乳房貼近了籠子,想取奶,伸手拿碗即可,狼已經(jīng)沒有任何威脅性。
每天擼狼奶給老婆喝,又研了草根蘸奶給老婆擦臉。
喝了半個月,老婆卻喝出了毛病。突然臉就腫脹起來,肚子也脹得難受。深更半夜,嘎古被老婆的號叫驚醒,趕緊打開燈看。褥子上一片嫣紅,老婆要小產(chǎn)。
嘎古嚇壞了,匆匆穿好衣服出門套起大車,將老婆抱到車上,又捂上厚厚幾層被子。
天亮才到達鄉(xiāng)衛(wèi)生院。孩子已經(jīng)保不住了。
嘎古痛不欲生。老大夫嘆氣,問他最近給孕婦喝什么了?剛剛給孕婦驗了血,她的血液中有一股致命的熱毒,這是孩子保不住的根本原因。
嘎古從頭到尾,將捕住母狼取奶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老大夫聽罷,頓足嘆息,指著嘎古說:“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射殺了狼崽子,尤其是當著母狼的面!那母狼對你滿腔的仇恨,恨不能一口吃了你,你居然還取它的奶?要知道,這種情緒能滲進血里啊,奶能好得了?那奶里有毒啊!”
嘎古驚呆了。原來,是那頭母狼奪走了他的兒子!嘎古緊緊咬著牙,拳頭攥得嘎巴直響。他準備回家后,馬上就射殺那頭母狼,將它做成皮褥子,天天壓在身子下。
幾天后,老婆出院了。嘎古拉著她回家,安頓好老婆,他伸手拿起掛在墻上的獵槍??墒?當他怒氣沖沖地走到籠子前,只見那只母狼垂著頭,身子都僵硬了。母狼咬斷了一根鐵條,半個身子探了出去,可它終究沒有成功逃脫,鐵條直直地插進了它的腹部。
(鄭陽摘自《新故事?綠版》2009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