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　甫

一

臺灣老板朱世昌帶著秘書和保鏢專程到大陸西部考察結束，滿懷興致地開車踏上返程。他回想起考察期間接觸到那些地方的豐富資源、淳樸民情和當?shù)卣膬?yōu)惠政策，對投資2000萬美元加入大陸西部大開發(fā)充滿了信心，想到得意處，他禁不住哼起了歡樂的小曲。朱老板的轎車司機魏謀生見他如此興奮，用眼角的余光斜視他一下，嘴角露出了不易察覺的奸笑。

下午兩點多鐘，當朱老板他們行到四川北部山區(qū)時，突然覺得轎車像方向盤失靈似的直往路邊的懸崖峭壁上撞。朱老板急忙令司機剎車，和大家一起不由自主地晃著身子鉆出轎車察看。就在這時，只聽遠處群山中驟然傳來一連串爆響，翻滾的煙塵直沖云霄。待煙塵消失后，朱老板他們全驚呆了，只見前邊遠處的幾座山體，像刀砍斧剁一般，齊刷刷消失了半邊，露出了令人心寒的褐灰色。

“不好!一定是發(fā)生強烈地震了！”朱老板心驚肉跳地說一句。憑著他掌握的躲避地震災害知識，他立馬讓秘書和保鏢帶上必要的貴重物品，領著司機慌忙棄車奔向一塊比較平坦的空地。他們剛站穩(wěn)腳跟，又聽旁邊傳來震耳欲聾的聲響，余震追到他們跟前了，剛才他們站的地方懸崖“轟隆”一聲傾倒下來，轎車眨眼間被砸埋得嚴嚴實實。前邊的公路全堵死了，滑坡的山體瀉下深不可測的山澗，像攔河壩似的把溪水堵了起來。朱老板他們腳下的平坦空地也裂開了一條近一米寬的深溝，一棵大樹正巧處在裂開深溝的邊沿上，樹干隨著余震的聲響猛然傾倒下來，朱老板來不及躲避，被樹干砸倒壓著腰不能動彈。他的秘書王小姐嚇壞了，臉色蒼白地尖叫著，催保鏢韓猛和司機快來救人。

韓猛不愧是干保鏢的料，膀闊腰圓力大如牛。他大步跨到朱老板身邊，運起全身氣力，彎腰抱起大樹干就要往上抬。沒想到腳下溝沿的石頭松動了，由于他用力太猛，一腳蹬掉了石頭，身子也隨著骨碌碌地掉進了昏暗莫測的深溝，只聽他“啊”的一聲慘叫，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司機魏謀生嚇得失魂落魄，無論王小姐怎樣哀求他，也不敢上前救朱老板了。王小姐試圖打手機向外界求救，可是手機沒有一點信號。她焦急害怕得大聲哭起來。連聲高喊“救命”。倒在地上的朱老板感到壓在腰上的大樹干越來越重，傷處還有鮮血流出，可是沒人能救自己，只能無可奈何地嘆著氣等死。

二

就在這時，一個二十余歲川妹子的健壯身影像從天上掉下來似的，突然出現(xiàn)在朱老板他們面前。只見她用手中的砍刀麻利地砍下大樹干上的粗壯樹枝，削去小枝弄成一根木棍，放到大樹干下邊用石頭支好，利用杠桿的原理輕而易舉地抬起了大樹干。王小姐急忙和魏謀生一起把朱老板從樹干下拽出來。朱老板對川妹子的救命大恩極力感謝，連聲問她要多少錢?川妹子微笑著搖搖頭坦然地說：“救人危難是我們山里人的本分，還要啥子錢哪！”并請他們先到自己家里住下再說。朱老板對川妹子感激萬分，點頭哈腰連聲答應。原來川妹子的家離這里不遠，今天下午她上山砍柴碰到了這次大地震，正在驚慌中聽到這里有女人大聲哭喊救命，就不顧危險奔過來救了朱老板他們。

川妹子領著朱老板他們來到自己家住的小山村，朱老板站在村邊的山坡上一看，不由呆住了：這里只有一家住戶，看那房子的堂屋和陪室布局，大門的樣式和院墻的壘砌方法，還有門前的小池塘和與其相連的河邊小橋，再有院子周圍樹木栽種的位置，他都非常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朱老板仔細一想明白了，這里除了樹的品種和山地花草不一樣，整個環(huán)境不就是臺灣外婆家住的小山村一角嗎?這是偶然的巧合，還是另有隱情?

朱老板正在想著，余震又發(fā)生了。山頂上幾塊大石頭轟隆隆滾了下來，眼看就要砸到一點也沒有覺察的朱老板。川妹子一看提醒朱老板已經(jīng)來不及了，一個箭步?jīng)_過去把朱老板猛推向一邊，她自己的一條腿卻被一塊滾石砸中，頓時血流如注。川妹子疼得滿頭冒汗。幸虧這次余震強度不大，川妹子家的住房沒受到嚴重破壞。她咬著牙朝屋里大喊幾聲“爺爺”，一位身板健壯的銀發(fā)老人聽見喊聲跑過來，焦急地問：“鳳姣你咋了?鳳姣你咋了?”他奔上山坡背起川妹子，把朱老板一行人領到了自己屋里。他給川妹子消毒處理好傷口，又給朱老板包扎腰上的壓傷，突然眼盯著朱老板久久不動，陷入了沉思，這人雖然年近七十，可他那濃眉大眼厚嘴唇，太像自己年輕時的一個仇人了。朱老板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三

當天晚上，嘩嘩嘩下起了暴雨。大家在燈下交談時，朱老板又想起了自己的困惑。他試探著問銀發(fā)老人：“大伯，您這小山村真是風景怡人，建造別致，請問這是自然形成的呢還是另有緣由?”銀發(fā)老人撥去油燈上的燈花，眼盯著朱老板弦外有音地說：“這也是被人逼出來的。這小山村的建造費去我一輩子心血，我這是思念在臺灣的家鄉(xiāng)和親人呀！”朱老板聽了心里猛一震，急切地問：“大伯您也是臺灣人?咱們還是老鄉(xiāng)哩，您怎么會來到大陸這深山老林呢?”銀發(fā)老人一聽朱老板說他也是臺灣人，兩眼熠熠生輝地說：“這不是三兩句話能講清的?！苯又鴩@口氣，滔滔不絕地說起了那難忘的舊事。

原來，銀發(fā)老人名叫宋繼忠，祖上是明朝末年跟隨鄭成功收復臺灣的福建人，落戶在臺灣阿里山區(qū)的一個小村子。1943年時他18歲，血氣方剛。眼看著占領臺灣的日本侵略軍燒殺搶淫無惡不作，他心里燃起一團火，就和村里的幾個叔伯兄弟商量，想成立義勇軍反抗日本鬼子，誓死不當亡國奴。一個叔伯聽了繼忠的話后沉思一會兒說：“你的想法我贊成，可咱這臺灣島彈丸之地，回旋余地不大，恐怕拉起隊伍打擊敵人以后，會遭到日軍的瘋狂掃蕩，反而更害了鄉(xiāng)親們。不如咱們到大陸參加國軍抗日，只要大陸上把小日本打得投降了，臺灣的日本鬼子肯定也得滾回老家?！笔宀姆治龅玫搅舜蠹屹澩?，于是宋繼忠他們想辦法渡過了海峽，來到大陸參加了國民黨部隊，后來所在的部隊開到四川山區(qū)。因宋繼忠相貌英俊，精明伶俐，被分配給師長當了勤務兵，每天和另一個勤務兵朱保山一起負擔師長家里的雜務活。

師長有個和宋繼忠同歲的女兒名叫媛媛，雖然長相不咋漂亮，可是她在西方上過洋學堂，性情開放，生活風流，對兩個英俊的勤務兵說話也充滿調情誘惑。他倆畏懼師長的粗暴脾氣和軍紀，不敢越雷池半步。有一天師長突然得了急病，性命危在旦夕。軍醫(yī)說：“如果能有千年的鮮人參入藥，對師座的病會有奇效?！辨骆轮篮缶蛯λ卫^忠和朱保山說：“已經(jīng)有人去給我爸找千年鮮人參了，你們倆也不要閑著，誰能及早弄來救了我爸的命，我就嫁給誰，并讓我爸給他升官。”

朱保山聽了媛媛的話，十分興奮，絞盡腦汁苦想如何弄到千年人參。一天，他突然找到宋繼忠懇切地說：“早些日子咱倆陪同媛媛進山游玩，我看到一處懸崖峭壁上像是長著一株千年人參。因那里地勢險惡，當時挖出來也沒啥特別用處，就沒有吭聲?，F(xiàn)在師座急需這東西，咱們不如去把它挖出來立功?！彼卫^忠聽了開玩笑地問：“那人參挖出來算誰的功勞啊?”朱保山緊繃著臉認真地說：“當然算咱倆的功勞了。你比我英俊漂亮，更能贏得媛媛的芳心，我只求得到提升當個官。”宋繼忠聽朱保山說得實在，再說救長官的性命也是下屬的職責，就跟他一起進山去了。宋繼忠按照朱保山的指點，拽著繩索墜到懸崖下，果真挖到千年鮮參。誰知道他攀登上來交給朱保山后，在上邊拽繩索的朱保山趁其不備，猛一用力又把他推下了懸崖。

“誰能想到來大陸殺日本鬼子沒實現(xiàn)，小命卻差一點丟在這深山老林里!”銀發(fā)老人講到這里面帶怒氣地說，“這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偽君子的暗箭最難防啊！”

朱世昌老板聽到這里渾身一激靈，突然“撲通”一聲跪在銀發(fā)老人面前，滿面流淚悔恨地說：“原來您就是宋繼忠大叔哇！我爸曾給我講過這事，他后來一直悔恨自己呀!幾十年前我爸爸傷害了您，今天您和您的孫女卻救了我的命，我們做牛做馬也報答不完您的大恩，我替爸爸朱保山給您磕頭賠罪啦！”銀發(fā)老人一聽朱老板自稱是朱保山的兒子，還替朱保山給自己下跪賠罪，雖然他原來也有預感，可一下子還是感到十分突然，急忙攙起朱老板說：“人非圣賢，孰能無過。老一輩的事已經(jīng)過去了，與你們后輩人無關?？炱饋砜炱饋恚惆职炙^得還好嗎?”

四

朱世昌老板一聽宋繼忠問話，臉上掠過一層陰影，長嘆一口氣悲傷地說：“我爸爸已經(jīng)去世了，他的后半生受盡了折磨呀！”接著講起了他從其父口中聽到和親眼目睹的往事。

說起來，朱保山的老家就在四川，他從小做事就有心計。他當上師長的勤務兵后，面對師長女兒媛媛的調情誘惑戲言，竟異想天開地認為媛媛真的愛上了他，極力對媛媛獻殷勤討她歡心，癡心妄想有一天能成為師長的乘龍快婿，對相貌比自己英俊的宋繼忠忌恨在心。師長得急病急需千年鮮人參，他認為是除去宋繼忠、博得媛媛芳心的天賜良機，心想宋繼忠反正是臺灣人，在大陸上消失了也沒人追究，就精心謀劃了去懸崖峭壁挖人參的事，害死了宋繼忠想獨占功勞?？墒撬f萬沒想到，采來千年人參治好了師長的病以后，媛媛翻臉不認賬了，他只得到了師長發(fā)的一筆獎金，提升他去作戰(zhàn)部隊當了一個連長。朱保山滿腹怨恨難出口，不得不到戰(zhàn)場上生死拼斗?？谷諔?zhàn)爭勝利后，蔣介石發(fā)動了內戰(zhàn)，朱保山所帶的連隊連遭慘敗，他還失去了一只胳膊，最后跟著部隊撤退到臺灣。

臺灣地域狹窄，官多兵少，朱保山雖然升到了營長，哪里有他這個殘廢軍官的安身之地?沒兩年他就被清出軍界，靠做小生意維持生活。當時臺灣社會治安混亂，劫匪橫行，朱保山一天晚上遭到搶劫毒打，倒在地上昏死過去。幸虧一位在附近酒樓當招待的高山族姑娘阿香發(fā)現(xiàn)了他，喊車把他送到醫(yī)院搶救，才使朱保山保住一條命。出院后他多次到酒樓看望阿香姑娘，感謝她的救命大恩。兩人各訴衷腸，同命相憐，患難中結成了夫妻。朱保山把自己過去的積蓄當本錢開了一家小店，阿香利用自己是當?shù)厝说年P系拉攏客戶，誠信為本精心經(jīng)營，生意一天天好起來。特別是蔣經(jīng)國當政以后，采取改革措施，重點發(fā)展社會經(jīng)濟，使他們的生意像滾雪球一樣越做越大，并多方面拓展。

“我們在生意上賺的錢是夠多了，可我爸的身體和精神狀況卻一天不如一天。”朱老板講到這里眼中又滲出了淚水，頓了一會兒接著說：“當他得知我外婆家住的小山村也是大叔您的家鄉(xiāng)時，猶如芒刺在背，整天寢食不安，深深悔恨當年不該鬼迷心竅對您下毒手。爸爸雖然不斷拿些錢財接濟您的家人，但是一直不敢面對他們的詢問，良心上總感負罪不安。后來我哥因車禍喪生了，他體內的槍傷又復發(fā)，渾身疼痛難忍，夜里不斷夢見您滿臉血污向他索命，嚇得他多少次都是在喊叫聲中驚醒。爸爸曾經(jīng)對我嘆息說：‘這都是報應啊!交待我任何時候都不要喪失良心，不要取不義之財。”他臨死時還大睜著兩眼，嚅動著嘴唇說：‘我要去找繼忠兄弟向他當面請罪了。說得我們全家人渾身打顫心如刀割……如果我爸知道繼忠叔您還健在，他在九泉之下也該瞑目了。大叔，您當年是怎么活過來的?又怎樣熬到現(xiàn)在呀?”

五

當年，宋繼忠被朱保山突然推下懸崖時，一下子嚇昏過去。等他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間山民的茅屋里，墻上掛了不少飛禽走獸的毛皮，旁邊一位大伯正期待地看著他抽旱煙。宋繼忠急忙問：“我不是掉下懸崖了嗎?怎么會到了這里?”那位大伯微笑著對他說：“算你這個兵娃子命大，從懸崖上摔下來正好被中間的樹干擋住了，我上山砍柴看見，費了好大氣力才把你救下來，背到家里給你包傷灌藥。你昏迷了三天三夜，現(xiàn)在醒來我就放心了?！苯又八畠嚎旖o宋繼忠做飯。

宋繼忠在大伯家里養(yǎng)好了傷，大伯微笑著勸他留下來不要走了：“你個小毛娃當啥子兵啊，我像你這么大還尿床哩！”宋繼忠心想：朱保山回去獻上了千年人參，現(xiàn)在一定是春風得意、趾高氣揚了，他也一定會說是自己不小心掉下懸崖摔死了。如果現(xiàn)在回去，他怕揭穿謊言，一定會對自己再下毒手。為了報答這位大伯的救命之恩，宋繼忠聽從了勸告，決定暫時留下來，等一陣子再說。隨后抗戰(zhàn)勝利了，蔣介石發(fā)動了內戰(zhàn)。宋繼忠對國民黨絕望了：老百姓多么需要過安生日子啊，骨肉同胞咋能自相殘殺呢?看來這老蔣也不是個好東西?；嘏_灣吧，他看大伯為救自己摔傷的腿總不見好，又不忍心離開。后來宋繼忠就由那位大伯做主，和他17歲的女兒成了親，沒幾年生下了兒子。宋繼忠的兒子長大后，又娶妻生下了川妹子鳳姣，他當上了爺爺，算是徹底在這里扎根了。

大陸解放以后，政治氣候迫使宋繼忠不能暴露自己家住臺灣的真實情況。改革開放后深山里的消息也靈通了，兒子、媳婦外出打工掙錢，孫女在家照顧自己，生活比過去好了許多。但是臺灣當局拒絕“三通”，宋繼忠老人想見家鄉(xiāng)親人的夙愿總不能實現(xiàn)，他只能憑借記憶在這深山里不斷完善家鄉(xiāng)的臺灣村，寄托自己的思鄉(xiāng)情結?，F(xiàn)在他知道了朱老板的外婆家就是自己的村子，忙問家里的親人們生活怎么樣?朱老板告訴他：“老輩人大部分去世了，小輩們過得還可以。我回臺灣后一定把您的情況告訴晚輩們，讓他們來大陸看望您?！?/p>

宋繼忠老人聽到這里，嘆口氣感慨地說：“世上的有些事真難預料哇!這場大地震給四川造成了巨大災難，可又把你們這幾個臺灣鄉(xiāng)親帶到了我面前，使我消除了對你父親的怨恨。其實那時我和你父親都是被媛媛這個狐貍精利用了，聽你說他晚年受盡折磨，我也真同情??！”朱老板聽著眼中又涌出了淚水。

王小姐和鳳姣姑娘聽著朱老板和繼忠老人的講述，大睜著兩眼像是在聽天方夜譚。她們畢竟年紀小，離那血與火的戰(zhàn)爭年代太遠了。司機魏謀生聽得倒很入神，一會兒皺著眉頭沉思，一會兒唉聲嘆氣。他心里究竟有啥謎團?

六

朱老板他們被困在宋繼忠家里兩天，一直和外邊聯(lián)系不上。由于地震造成的山體滑坡堵死了河道，加上不斷的暴雨，群山中形成了許多堰塞湖。這天早上，繼忠老人走出屋子一看，他們的院子已經(jīng)被洪水圍成了一座孤島，看那四周的洪水還在不停上漲，過不了兩小時就要涌進院子。趟水是絕對走不了的，又沒有渡船，怎么辦?朱老板他們出來一看，也急得抓耳撓腮。

正在這時，天空突然傳來飛機的轟鳴聲，接著見一架直升飛機繞過山頂，沿著河道方向盤旋。繼忠老人急忙讓大家?guī)е匾锲返皆鹤永?，自己果斷地點燃了廚房。隨著濃煙滾滾上升，直升機朝他們飛來了。降低高度以后，螺旋槳把水面攪得濁浪翻卷。飛機上的官兵在院子上空放下一架軟梯，一位戰(zhàn)士下來幫助朱老板他們一個個艱難地攀上了飛機。最后一個人剛離開地面，上游的堰塞湖便沖開了口子，洶涌澎湃的山洪下來了，只聽“轟隆”幾聲響，所有房屋轉眼間全被沖倒淹沒了。朱老板他們在飛機上嚇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直升飛機如果再晚來五分鐘，大家必定葬身魚腹了!

朱老板和繼忠老漢他們到安全地帶下了飛機。只見周圍一座座樓房全倒塌了，到處一片瓦礫。數(shù)不清的解放軍和武警戰(zhàn)士及醫(yī)務人員來來往往穿梭忙碌，有的抬傷員，有的給傷員包扎，有的作地面消毒，汗水浸透了衣服也顧不得擦。那些接連不斷送來的傷員中，有的斷了胳膊，有的折了腿，有的滿臉血污昏迷不醒，有的疼痛難忍不停地呻吟……地震造成的災難真是慘不忍睹。繼忠老漢和朱老板他們再也坐不住了，除了鳳姣腿受傷被抬進帳篷手術治療外，其余人也都加入了搶救傷員的行列。

朱老板從送傷員來的解放軍戰(zhàn)士口中得知，在廢墟中搜救被埋人員的戰(zhàn)士們更加艱辛。他們有的為扒水泥碴子雙手淌血還在救人，有的只顧救別人，被倒塌下來的斷樓板砸傷了腿……朱老板感動不已，自己作為被救的落難人，此時應該為受災的同胞做些什么呢?朱老板思索了一陣子，決定想辦法立即趕回公司總部，向災區(qū)捐款購置急需的藥品和帳篷，這遠比自己在這里照顧傷員更有作用!

朱老板找到搶救中心的負責人，說明了自己的身份和來大陸西部的目的。心情激動地說：“大陸就好比我們的母親，母親哺育了我們，如今母親有難，我們做兒女的難道不應該為她做點什么嗎?請你給我個受捐賬號，我決定向災區(qū)同胞捐款200萬美元，回去就讓捐款到位?！敝炖习宓乃緳C魏謀生一聽這話，頓時面色漲得通紅，眼含熱淚上前拉著朱老板的手顫抖著說：“朱總啊朱總，真想不到你平時摳門節(jié)儉，遇到這事竟如此慷慨大方!我過去做了對

不起你的事，我有重要情況要向你報告哇！”說得周圍的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七

魏謀生羞愧地告訴朱世昌老板，自己表面上是他的司機，暗地里卻是和豐華公司對抗的亞利公司的臥底，專門來刺探豐華公司商業(yè)機密的。上次在臺北市的一個項目競爭招標中，亞利公司正是得到了魏謀生提供的豐華公司競標底線，才最終得到了這個項目，魏謀生為此得到亞利公司30萬新臺幣的獎金。朱老板這次來大陸西部考察，亞利公司交給魏謀生的任務，就是詳盡了解當?shù)氐馁Y源、民情和政府對投資者的優(yōu)惠情況及豐華公司的投資意向，企圖將肥肉從豐華公司口中奪過去。亞利公司的老總曾對魏謀生說：“朱世昌這人見利忘義，對下屬刻薄摳門，跟著他干的人都難逃脫卸磨殺驢的命運。聽說他爹當年就是昧著良心害死了合伙人發(fā)的家?！彼晕褐\生對亞利公司俯首帖耳，言聽計從。

這次在大陸西部考察結束，魏謀生看朱老板滿載而歸的興奮神情，心中禁不住陣陣冷笑，暗想：你朱世昌別高興得太早了，你其實還是在為亞利公司做嫁衣，最后自己空忙一場，看人家坐享其成。朱老板被大樹壓倒不能動彈時，魏謀生甚至希望他能死在這里。豐華公司沒有了他這個主心骨，再不會有后勁和亞利公司競爭了。

魏謀生聽了朱世昌和宋繼忠的對話以后，也明白了往事的真相，知道朱世昌他爹成家立業(yè)真不容易。當他看到朱世昌替他爹向宋繼忠下跪請罪時，也產生了同情心，感到朱世昌和他爹真不相同，不愧是留學美國的博士生?？伤謶岩蛇@是朱世昌面對宋繼忠爺孫倆的救命大恩，故意做作的表演，所以一直細心觀察。直到魏謀生聽了朱世昌向地震急救中心負責人講了肺腑之言，他才從心里敬佩朱世昌真是心系同胞的正人君子，相比之下，亞利公司的老總才是邪門謀利的卑鄙小人。良禽擇木而棲，良心發(fā)現(xiàn)促使他情不自禁地向朱老板坦白了多年的隱情，請求朱老板寬恕。

朱世昌聽完魏謀生的講述，心里震動一下，微笑著說：“繼忠大叔說得很對，人非圣賢，孰能無過?今天你既然能對我朱某人講出掏心窩子的話，證明你相信我看得起我，今后啥也別說了，咱們還是好兄弟。”接著他長嘆一口氣說：“臺島雖小，妖風猖獗呀!過去由于臺獨分子作亂，嚴重影響了臺灣經(jīng)濟發(fā)展。大陸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我們在沿海取得的實惠就是證明。看這場大地震，給社會造成了如此巨大的災難，救援工作卻有條不紊地順利進行。這災難如果發(fā)生在臺灣，恐怕要全島大亂了。所以我決定，回去后要把公司總部遷到大陸來，今后重點在大陸發(fā)展，向西部輻射，也算我這個四川人的后代對家鄉(xiāng)父老的一點孝心吧！”講著他轉臉看著宋繼忠說：“如果宋大叔相信我，請你臺灣的親人和大陸的兒子、媳婦、孫女都到我豐華公司上班，咱們共同為海峽兩岸經(jīng)濟發(fā)展、同胞富裕、祖國統(tǒng)一齊心努力。”宋繼忠一聽連聲說：“要得要得！”伸手握住了朱老板的手。朱老板又把魏謀生不好意思伸出的手也拉過來，三個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責編：小川 圖：薛志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