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鏡

1934年10月，正當毛澤東在瑞金通往于都的途中行走的時候，蔣介石攜夫人正流連忘返于廬山的含鄱口。

蔣介石是月初上山的。這次上山，他的心情特別好。他和毛澤東的棋已經(jīng)下到了殘局，在歷時四年的“圍剿”與反“圍剿”的軍事較量中，最終贏的是他。

“達琳，我們該回去了?！彼蚊例g看著暮色中的云海說?！安唬俚鹊??！笔Y介石回頭看看夫人說，“人們都來含鄱口看日出，我看，這里看暮云也是很好的?！?/p>

“是的，委座?！睆]山軍官訓(xùn)練團的副團長陳誠趨近說，“海會寺的主持也喜歡傍晚到含鄱口來看云。”

“這時候看廬山，方能更好體會‘不識廬山真面目的意境。”

“達琳，你今天發(fā)了詩興。看來你喜歡廬山的朦朧。”宋美齡笑著說。

“朦朧?不，我喜歡含蓄?！笔Y介石說。

宋美齡和陳誠都明白，蔣介石話中有話。

“你們想一想，毛澤東此時正在做什么?”蔣介石突然問道。

“這……”陳誠不知怎樣回答。

“達琳，依我看，此時的毛澤東像是一條被網(wǎng)住的大魚?！?/p>

“哈哈……”蔣介石和陳誠都笑了起來。

“不過，別忘了，網(wǎng)總是有眼兒的。”宋美齡用鼻子笑了一下說，“我想毛澤東也許此時正在找那個眼兒?！?/p>

“是的，毛澤東決不會束手就擒，這一點我相信?！笔Y介石踱了兩步，“可是依我看，毛澤東此時什么也沒有做?！?/p>

“什么也沒有做……為什么?”宋美齡和陳誠同時一怔。

“是的，毛澤東什么也沒有做。”蔣介石頗為得意地說，“為什么?你們想一想，一個人如果被緊緊地捆住了手腳，他縱然本事再大，還能干什么呢?毛澤東現(xiàn)在就被人死死地捆住了手腳。當然，是他們自己的人捆住了他。共黨內(nèi)部的事情我們是永遠也弄不清的。我記得前幾個月，大概是剛打下廣昌不久，就有人跟我說，毛澤東終于輸給了我們。我說，不是毛澤東輸給了我們，而是紅軍輸給了我們?！闭f到這兒，蔣介石停頓了一會兒。

“那還不是一回事嘛。”宋美齡有點兒不耐煩了。蔣介石微微搖了搖頭：“不，不一樣。你們應(yīng)該知道，現(xiàn)在向紅軍發(fā)號施令的是博古和德國人李德，而不是毛澤東?！?/p>

“你是說博古和李德幫了我們的忙?”宋美齡說。

“不，我只是說，一年多來，與我們打仗的已不是我們的老對手毛澤東了?！笔Y介石狡黠地說：“也許，毛澤東是我遇到過的最聰明的鄉(xiāng)下人了，從二七年、二八年以來，他一直在與我們周旋，他有一套蠱惑人心的窮人理論，有一套從《水滸傳》里學(xué)來的毫無章法的流氓戰(zhàn)法，我討厭與這樣的人作戰(zhàn)?！?/p>

“是的?！彼蚊例g淡淡一笑，“不過，現(xiàn)在好了?！笔Y介石看看夫人，微微蹙了一下眉頭。

陳誠似乎也覺出了什么，輕聲說：“校長，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p>

“不，不回?！笔Y介石說得很干脆?！皩τ诿珴蓶|這個人，我的看法常常很矛盾，盡管我在一些事情上很討厭他。和這樣的人打交道需要智慧，因此我倒是愿意和他較量較量，不過我想我是不會輸給毛澤東的?？墒侨缃褚呀?jīng)沒有這種可能了——我是說我們兩個人之間已經(jīng)沒有交手的機會了，從這個角度上看，毛澤東有毛澤東的遺憾，我蔣介石有我蔣介石的遺憾?！?/p>

“是的，校長?！标愓\隨聲附和。“也許，毛澤東還會給你機會?！彼蚊例g佯裝聽不出丈夫話中對自己隱含的不快，故意含笑說道。

蔣介石不禁一怔：“機會?毛澤東……給我……”

“我是說，如果毛澤東在共軍內(nèi)重新取得權(quán)力……”

“什么?”蔣介石又一怔，“哈哈哈……毛澤東重新得勢?不可能，不可能，斯大林現(xiàn)在看重的是共產(chǎn)黨的留蘇派，毛澤東這個從湖南的小山溝里走出來的土包子不可能再成氣候了。

“依我看，共產(chǎn)黨犯了一個錯誤?！彼蚊例g說。

“嗯，是這樣?！笔Y介石望著越來越暗的群峰，說：“不能不承認，毛澤東是熟悉中國的。如果說毛澤東是個熟讀過中國歷史的狡猾農(nóng)民，那么，如今在共黨里掌權(quán)的王明、博古只不過是兩個懵懵懂懂的孩子。毛澤東可以自己打一片天下，從井岡山到瑞金，毛澤東是自己走出來的，而王明、博古在共產(chǎn)黨里是靠別人扶起來的。在中國，誰熟悉這片土地誰就可以生存?！笔Y介石稍微停頓了一下，看看自己的夫人，說：“因此，你剛才說的對，共黨讓毛澤東坐冷板凳是個錯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