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語:
劉和平到南方出差,自覺開了眼界,卻不知掉進了人性的陷阱。他原本是個老實人,經(jīng)不住生活之流的誤導(dǎo),走進荒謬。一失足頓成千古恨,一念之差,謬之千里。而《女兒如玉》寫的是家庭糾結(jié)的情感。兩代人之間,喧囂的已不是八十年代所謂的“代溝”,而是生活態(tài)度的差異和理性的溝壑,女兒打開了人性的多個房門,進入了生活與審美的多種可能性,這卻令父輩目瞪口呆……
這是發(fā)生在上個世紀(jì)九十年代的事,人物純屬虛構(gòu),情節(jié)取自于報端,朋友們切莫對號入座。
1
劉和平要到深圳和海南出差,此前他沒有去過那兒,所以心里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激動或期盼。
劉和平是縣政府辦公室綜合科的科長,也就是給領(lǐng)導(dǎo)們搞文字的秘書。他看似老實本分,不善言談,但心里卻很“活泛”。因為工作原因,平常他很少外出,更是難得出一趟遠門。這次他是跟著毛副縣長去海南、深圳考察,回來需要寫文字總結(jié),如果不是這樣,他也難得有這樣的機會。
寒冬臘月的北國,寒氣逼人。劉和平又是個特別怕冷的人。他時不常感覺冷得要命,所以早晨出門時就穿得特別多。毛衣、毛褲、皮坎肩樣樣在身,還把那大衣裹在了身上。進入機場候機大廳以后,見毛縣長他們轉(zhuǎn)眼間就變換成春秋著裝,他也就把大衣脫了下來,但還是把毛衣、毛褲、皮坎肩留在了身上。商貿(mào)局的趙局長見狀就對他說:“劉科長啊!那邊可是驕陽似火,你是不是穿得太多了?單褂子單褲就行了?!?/p>
劉和平對趙局長的勸說不以為然:“我這個人身上的寒氣特別重,特別怕冷,容易感冒,還是多穿點好,如果太熱了,到那里再脫下來不就是了?!?/p>
“那你還不得把這些行頭提溜一路,豈不是太麻煩了嗎?”
“不要緊,累點怕什么,千萬不能感冒了,不然自己遭罪不說,還耽誤工作?!?/p>
劉和平頗為嚴(yán)肅而又認真的回答,讓趙局長很覺沒味地搖了搖頭。于是,同行的人都是輕衣便裝地上了飛機,而劉和平則穿著厚實地跟了上去。
飛機上倒不是很熱,但也絕對不冷,劉和平既沒有太熱也沒有太冷的感覺。兩個多小時之后,飛機降落在海口機場。劉和平走出飛機的時候,頓時就感覺熱浪撲身而來,還沒有走到提取行李的地方,他頭上就冒出了汗珠子。無奈,他顧不得雅觀、斯文,停下來把毛衣和皮坎肩都脫下來拿在手里,忙不迭再去追毛縣長他們。即使是脫下毛衣、皮坎肩這些東西,劉和平還通身是汗,兩個多小時前后的冷熱兩重天可讓劉和平切身感受到反差的滋味。
坐上接待單位派來的大巴車,雖然車上開著空調(diào),但劉和平的額頭上還是不斷地流汗。他心里叫苦不迭,后悔沒聽趙局長的規(guī)勸。趙局長這時看到劉和平的狼狽相,就打趣地對他說:“我說劉科長啊!咱來的是海南,可不是武漢(捂汗)啊!你沒有搞錯吧?”
劉和平很不好意思,喃喃地說:“誰說不是呢?!睗M車子的人聽趙局長和劉和平的對話,大都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劉和平性格郁悶,屬于那種書生氣頗重的人。他的文字功底還是不錯的,喜歡看點書,也能寫點東西,就是喜歡鉆死牛角,時常為了些雞毛蒜皮的開心話題,與他人發(fā)生爭執(zhí),有一次不知怎么說起了副師長和師參謀長誰官大的話題,他非說參謀長比副師長大,并旁征博引,與人家爭論得面紅耳赤。與他爭論的那位同事見他實在“彎延”,最后不得不主動作揖,才算結(jié)束了這場沒有絲毫意義的爭論。時間長了,大家都知道劉和平就這種德行,所以非工作原因,平常大家大都懶得和他搭話。
2
汽車到了賓館,劉和平與毛縣長的秘書小王同住3011房間,趙局長住對門的3012,毛縣長住3018。
進了房間以后,劉和平就忙不迭地換衣服,可翻箱倒柜也沒有找到合適的衣服,因為他壓根兒就沒帶夏季服裝。這怪不得他老婆和孩子。因為早晨出門的時候她們曾讓他拿上短袖衣服,可他心想,海南再熱現(xiàn)在也是冬天,能熱到哪里去?所以他又把媳婦給他放進行李箱的短袖襯衫拿了出來。沒有短袖衣褂,劉和平只能將就著穿他那長袖褂和厚褲子了。他心里想,如果實在不行,就到街上的地攤上買件便宜的短袖襯衫。為什么非得買地攤貨呢?因為他是個一分錢掰成兩半花的“主”,讓他到大商店里買那名牌正裝,說什么他也不舍得,逛地攤是他的家常便飯,也是他的習(xí)慣所為。
小王是毛縣長的秘書,要隨時跟著毛縣長便于及時接受他的耳提面命,所以放下行李他就去了毛縣長房間。
劉和平正在洗臉,忽聽房間里的電話響了起來。他以為是毛縣長他們有事找他,于是立即擦了把手,就跑到床頭櫥跟前拿起了電話。電話里傳來了一位女子的嗲聲:“劉科長嗎?需要服務(wù)嗎?”
女子這一嗲聲讓劉和平云山霧罩稀里糊涂了。他不明白這服務(wù)是什么意思,就問:“你是誰?什么服務(wù)?”
“就是按摩啊!讓你舒舒服服的?!?/p>
劉和平雖然聽他人說過這類事,但親耳所聽還是首次。他忙不迭地說:“不需要,不需要,搗什么亂?”不等話音落地,他就把電話給扣了。
劉和平洗完臉回到沙發(fā)上坐下,正琢磨這些人怎么能知道他房間時,就聽見傳來敲門聲。他起身把門打開,還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并加以阻攔,兩位妖艷女子便不請自進地闖進來坐到床上。劉和平見狀氣急地問:“干什么,干什么?你們是干什么的?誰讓你們進來的?”
“不是你打電話讓我們來的嗎?”
“胡說,我什么時候給你們打過電話?快走快走!”
“劉科長,不要太認真嘛!很安全的。”
劉和平見她們不識相,站在屋門口,大聲咋呼起來:“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就喊人了?!?/p>
兩位女子見劉和平的確是個“毛個”,且又不像故作認真,就站起來邊走邊說:“這么厲害干什么?要吃人嗎?”等她們走出房間,劉和平趕忙把屋門關(guān)嚴(yán)實。
說實話,劉和平還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此前他很少出差,出過幾次也都是在省內(nèi)的幾個地市。北方城市不像南方這樣開放,所以他也體會不到南方城市的開放程度。雖然他從文學(xué)作品或電視節(jié)目中看到過類似情節(jié)的描寫,但他認為那都是文學(xué)作品源于生活且高于生活的“杜撰”。此時此刻他心里在想,怪不得有些朋友從南方回去就喜歡吹吹呼呼,看來他們說得并非都是自吹自擂的胡編亂造,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小王從外邊走進屋來,看到劉和平看著電視在愣神,便問道:“劉科長,你怎么了?”
劉和平這才看到小王已進屋。“沒怎么。剛才有兩個女的闖進屋來,說我打電話讓她們來給我做按摩。我什么時候打過電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小王這兩年經(jīng)常跟著毛縣長走南闖北,對此類事情司空見慣。他說:“誰也沒有給她們打電話。她們是蒙你。你別疑神疑鬼的?!?/p>
“那她們怎么能知道我是劉科長?”
“這有什么奇怪的?我們的情況不都有住宿登記嗎?”
“她們怎么能知道我們登記的情況?”
“這有什么難的?你以為這是在我們那里?!?/p>
“那你原來也遇到過這種情況嗎?”
“遇到過,而且經(jīng)常遇到。這有什么大驚小怪的,不理她們,攆她們走不就是了?!?/p>
看劉和平不再吭聲了,小王就說:“劉科長你真有點少見多怪,別胡思亂想,到吃飯時間了,下去吃飯吧!”
3
毛縣長是非常隨和的領(lǐng)導(dǎo),絲毫沒有縣長的架子。土生土長的他,雖然不喜歡夸夸其談,但口才和文采都非常令秘書們敬佩。由于他是從基層鄉(xiāng)鎮(zhèn)逐個臺階地“走”上來的,所以非常了解下情,也非常熟悉民意,而且工作有思路、有辦法,還善于設(shè)身處地地替他人著想,秘書們都愿意跟著他工作。劉和平膽子比較小,和別的領(lǐng)導(dǎo)打交道總有點打怵,惟有與毛縣長打交道,總讓他感覺特別親切、正派,不像有些領(lǐng)導(dǎo)讓人望而生畏。
午睡過后,大家乘車外出參觀考察。在車上,趙局長他們耐不住寂寞,又敞開話匣子啦開了黃段子。他先是帶頭講了一個把春藥當(dāng)成味精下面條的故事,把大家笑得前仰后合。劉和平臉上雖然沒有笑,但心里感覺還是挺好笑的。坐在前排的毛縣長聽了這個笑話沒有任何反應(yīng),趙局長不明就里,也就沒有再繼續(xù)往下講。當(dāng)發(fā)覺車內(nèi)的氣氛有點“冷”的時候,毛縣長回過頭來對趙局長說:“怎么不講了,這么精彩生動的故事誰不愿意聽啊?”
毛縣長的話音落下,車內(nèi)的氣氛又熱鬧起來。趙局長又講了一個“奶頭山”的傳說,連不茍言笑的毛縣長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隨后,大家你一個“新婚”,我一個“再嫁”,無拘無束地扯了起來,連剛參加工作不幾年的小王也講了一個“春”的故事。車上的八九個人只有毛縣長和劉和平始終沒有插話。這些黃段子很“鮮活”,讓劉和平聽得體內(nèi)似乎有了一種久違的感覺。趙局長見劉和平這么“沉穩(wěn)”就涮開了劉和平。
“劉科長啊!你怎么上邊不吭聲下邊‘吭聲’?這‘吭聲’也不能‘畫玫瑰’啊?”
趙局長的話引得大家的目光都轉(zhuǎn)向了劉和平,幾個年輕實在的人還特意把目光盯向了劉和平的襠部。劉和平當(dāng)即面紅耳赤,沖著趙局長急切地說道:“趙局長你開什么玩笑,我又沒招你惹你?”
趙局長見劉和平有點當(dāng)真,就拍著他的肩膀說:“開個玩笑嘛,你何必這么當(dāng)真。不過,今后我們說‘評書’你可得塞住耳朵?!?/p>
聽了趙局長的話,劉和平不好也沒法再發(fā)作,連毛縣長都不以為然地回頭望了他一眼。
4
晚飯以后,接待方邀請大家到“天藝歌舞廳”去看民族風(fēng)情表演。毛縣長再三推辭,但終究不便拂了人家的好意,況且他從趙局長們的眼里也讀懂了他們的心思,也不愿意掃大家的興,于是,他最后還是點頭答應(yīng)了人家,并和大家一起踏上了看演出的路。這種所謂的民族風(fēng)情表演票價比較貴,如不是人家邀請并出資,毛縣長他們中的多數(shù)人不會主動前往,特別是像劉和平這類把錢“串”到褲腰帶上的人,即使心里想去,肯定也不舍得花費這筆錢財。
“天藝歌舞廳”在一條街道的南頭,而毛縣長他們乘坐的中巴車卻習(xí)慣性地在這條路的北頭就停了下來。毛縣長他們在陪同人員的招呼下,下車沿著這條三四百米長的街道向歌舞廳方向走去。
這條街道不算很寬,兩側(cè)幾乎全是些“雅座”“按摩”之類的門面。每個門面前面,都站著三兩個穿著暴露、打扮妖艷的年輕女子在隨時隨地招徠顧客,形成了一道“特殊”且“亮麗”的風(fēng)景線。劉和平隨大家走在街上,就聽到“老板,進來按摩按摩吧!保你滿意”的嬌聲嗲喊不絕于耳。他心想,這大概就是“紅燈區(qū)”吧?這地方可真夠開放的,這不是明目張膽嗎?他邊走邊向兩邊“薩摩”,沒想到一位女子竟主動走上前來拉住了他。
“老板,進來坐坐吧!沒關(guān)系的?!?/p>
劉和平的臉立馬就紅了,他趕忙打掉了那女子的手,并急促說道:“不進不進,我不是老板。”
那女子又上前拽住他說:“不是老板也沒有關(guān)系,是男人就行嘛。”
劉和平邊掙脫邊禁不住地大聲說:“去去去,哪有你們這么不要臉的?!?/p>
那女子聽了劉和平這話,更是拽住他不松手:“這位老板你怎么這么說話啊,不進就不進,干嘛說話這么難聽?”
走在劉和平后邊的趙局長見狀,知道這等女子難纏,趕忙上前拉住那女子并好言相勸,這才算幫著劉和平解了圍。趙局長隨后追上劉和平對他說:“劉科長,遇到這類事情不理睬她們就是了,說話千萬不能太‘沖’,免得招惹是非?!?/p>
劉和平雖然聽著趙局長的話不太順耳,但人家剛幫他解了圍,他也不好再說什么,只是頗不順氣地看了趙局長一眼。
海南有多個少數(shù)民族,劉和平最初以為,民族風(fēng)情歌舞就是少數(shù)民族的歌舞,但當(dāng)演出開始以后,他才知道這風(fēng)情歌舞并非是那么回事。如果說前邊幾個連蹦帶跳、連唱帶喊的節(jié)目還算有點藝術(shù)性的話,那后邊花樣翻新的艷舞表演就實在沒有什么藝術(shù)性可言了。只見那些身著三點式的妖艷女郎,在迷離閃爍的燈光下,不厭其煩地做著各種風(fēng)騷動作。剛開始劉和平還不好意思看,但當(dāng)他觀察到別人那種無所謂的神態(tài)后,心里也就逐漸坦然起來。演出過程中,有些演員走下臺來與觀眾“打情罵俏”,近距離地看到那些女郎們性感的紅唇、巨乳,讓劉和平心里難免有點心猿意馬。當(dāng)一位女子走到劉和平眼前要和他握手、擁抱時,劉和平心里雖有種沖動的感覺,但還是嚇得趕忙退到里面的座位去。兩個多小時的“歌舞”表演,在劉和平意猶未盡中結(jié)束了,他有點戀戀不舍地與大家走出了歌舞廳。說實話,劉和平有點音樂素養(yǎng),也喜歡看點文藝節(jié)目,曾經(jīng)下過幾次舞場,會跳個“快三慢四”的,但這種艷舞表演對他而言,還真是“劉姥姥初進大觀園”。
走出舞廳的劉和平似乎長了很多見識,面對街頭女郎的挑逗也不再那么“正兒八經(jīng)”“冷眉橫對”了。趙局長看到劉和平的變化忍不住走上前,摟住他的肩膀嘻嘻哈哈地問道:“劉科長,這歌舞怎么樣?”
“還行,還行?!?/p>
“那要不要找個小姐陪陪你?”
“趙局長你開什么玩笑啊,我可不是那種人。”
“你說你是哪種人啊?我說你是那種人來嗎?”
劉和平被趙局長的話噎得很不得勁,吭吭哧哧地說不出話來。毛縣長見狀,就對趙局長說:“老趙,劉科長是個老實人,他又沒招你惹你,你別老拿他開涮啊!”趙局長聽了毛縣長的話哈哈一笑,推開了劉和平。
5
回到賓館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十一點多鐘了,同屋的小王沒有接著回來,估計是讓毛縣長招去陪他打牌去了。劉和平洗漱完了以后,便打開了電視機。雖然電視節(jié)目精彩紛呈,但他心里卻想起今天經(jīng)歷的這太多太多的事兒,而且越想心越亂,看了不一會兒,實在看不下去了,他索性把電視機關(guān)掉,躺到床上去“靜夜思”了。
深更半夜賓館里靜悄悄的,劉和平原本就有點神經(jīng)衰弱,此刻躺在床上更是絲毫沒有困意,翻來覆去地怎么也睡不著。參加工作二十多年來,他今天才真切感受到“外面的世界真精彩”。這“精彩”不免讓他心里想了很多很多。自己今年四十多歲了,就連今天坐飛機還是“大姑娘坐轎頭一回”。雖然早就有想法,沒有機會,今天終于如愿以償。別看自己在很多人羨慕的辦公室里工作了多年,但比起人家那些有權(quán)有勢的部門,比起那些跟著縣長們到處亂轉(zhuǎn)的秘書們,自己還真沒見過多少世面,說起來也夠可憐的。這飛機還真是又快又舒服,比坐火車可強多了,兩個多小時就從冰天雪地的北國來到這千里之外且到處充滿了綠色的海南,真讓人不可思議。今天早晨這衣服是穿得太多了,也不怪人家趙局長笑話,明知道海南這么熱,還特意看了天氣預(yù)報,干嘛還不聽老婆孩子的勸告?下次可得接受教訓(xùn)??上麓问鞘裁磿r候呢? 真不好說。自己在辦公室寫了這么多年材料,領(lǐng)導(dǎo)讓干什么就干什么,從不越雷池半步,可以說是活沒少干,力沒少下,“熊”沒少挨,但自己卻沒能像小王他們那樣經(jīng)常跟著領(lǐng)導(dǎo)們外出游山玩水,這次要不是為了寫考察材料,領(lǐng)導(dǎo)肯定也不會讓自己到海南來。出發(fā)多好啊!吃香的,喝辣的,考察加觀光,游山又玩水,外帶著還有紀(jì)念品,而且什么也不用自己花錢掏腰包,想想這些年自己老是憋在家里,撈不著出差,真是太虧了。你看那毛縣長,平常不茍言笑顯得很正派,沒想到他也愛聽黃段子,而且還愛看艷舞,看他那神態(tài)不像是初次出入這種場合,看來他表面的老實是裝出來的,心里并非就真那么老實。其實,趙局長他們講的黃段子挺有意思的,雖然很“黃”,但有些還挺有學(xué)問的。你看那艷舞表演,雖然沒有全裸,但看得難免讓人想入非非,不知道他們有沒有這種感覺。再看趙局長,歲數(shù)和自己差不多,穿的用的都是名牌,看來這商貿(mào)局真是個油水很大的地方,要不然他哪來的那么多高消費。自己在辦公室待了八九年,按說應(yīng)該挪挪窩了,“人挪活,樹挪死”,如果能調(diào)到商貿(mào)局這樣的部門工作該有多好啊!人們都說,老實是愚、笨的代名詞,看來自己真是太愚了,也太笨了,今后不能再這么傻了。
劉和平腦袋里胡思亂想,身子也就輾轉(zhuǎn)反側(cè),想睡也睡不著。他倒是不想再想那些事了,可腦袋瓜不聽他的指揮。他扭開床頭燈,看了看手表,時間已是凌晨一點多了。他心里想,這小王怎么還不回來?不知道明天還有考察任務(wù)?這些人還真能玩。正在這時,他聽到走廊上傳來說話聲,雖然聽不清說的什么,但應(yīng)該是好幾個人。房間的門被扭開,小王走進來。劉和平趕忙扭開了床頭燈,把剛進門的小王嚇了一跳:“劉科長,你還沒睡啊?”
“想睡睡不著。你們出去了?我還以為在毛縣長那里打牌呢?”
“打了會兒牌,趙局長請我們出去吃夜宵,不知道你沒睡,要不然該喊上你的。”
劉和平聽了小王的話,心里酸溜溜的,腦子里又開始胡思亂想。小王見劉和平?jīng)]再吭聲,也趕忙脫衣上床睡了,不一會兒,劉和平聽見了他的鼾聲。
劉和平還是睡不著,腦子自然也不得閑。他們真的是出去吃夜宵嗎?莫不是到街上找小姐按摩去吧!如果是出去吃夜宵,干嗎不喊上我?難道是拿我當(dāng)外人了?這海南真夠開放的,紅燈街上的小姐們明目張膽地接客拉客,當(dāng)?shù)卣矝]人管。上午剛到賓館那會兒,那些按摩女們又是電話,又是登門,她們怎么知道我房間電話號碼的?她們又怎么知道我姓劉,還是科長?這賓館不成妓院了嗎?真讓人不可思議。
劉和平想到這里,便起身解手,剛走到衛(wèi)生間門口,就聽到有人在輕輕地敲對面趙局長房間的屋門。他下意識地趴在屋門的貓眼上往外看,便見一個女子側(cè)身走進了趙局長的房間。劉和平吃了一驚,但定神一想,又覺得沒什么值得大驚小怪。他解完手回到床上躺下以后,腦子里不免充滿了對趙局長的問號。這趙局長說來也挺有意思,張口就是褲腰帶下邊的話,而且不分場合,不分地點,無遮無攔。他當(dāng)局長這些年來,工作一般般,沒干出多少成績,倒是經(jīng)常組織主要領(lǐng)導(dǎo)和分管領(lǐng)導(dǎo)國內(nèi)國外地考察。他是錢沒少花,卻沒見引進多少貨真價實的招商項目來。群眾對他的反映不少,可主要領(lǐng)導(dǎo)、分管領(lǐng)導(dǎo)對他滿意,其他人說了也不算,只能干瞪眼。這些年他是離了婚又結(jié)婚,結(jié)了婚又離婚,有關(guān)他的花邊新聞就沒有間斷過,可他官照樣當(dāng),吃喝嫖賭仍舊我行我素。對此,不僅咱理解不了,很多機關(guān)干部也都理解不了。想著趙局長這些破事,劉和平的意識開始迷糊,不知不覺間就睡著了。
劉和平迷迷糊糊地睡了兩三個小時就醒了,而且醒得還特別徹底,連一點回籠覺的困意都沒有。他隔著窗簾看到天已經(jīng)蒙蒙亮,就輕輕地翻身起床,想到外邊去走一走,吸收一下新鮮空氣,以更好地排解心中的煩悶。他拉開屋門來到走廊上,恰好見到一個睡眼迷蒙的年輕女子從一個房間里走出來。只見她肩膀上挎著個小包,回頭看了劉和平一眼,便徑直往樓梯的方向走去,并很快下了樓。等那女子的身影消失,劉和平才繼續(xù)往前走去。他路過那女子出入的房間時,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房間號碼,竟把他嚇了一跳。這不是3018嗎?毛縣長不就住這個房間嗎?他又愣神看了看,確鑿無疑。于是,他好似立馬得了心虛病似的,趕快往樓梯走去,并很快穿過大堂,來到賓館前的大街上。劉和平原本想出來散散心,沒想到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事,反倒更增加了他的煩惱。他知道,這事只能在家里和媳婦嘮嗑說,對外人,尤其是對單位的同事絕對不能有絲毫流露,否則,他就有可能吃不了兜著走。劉和平的心事由此更重了。
6
從深圳、海南出發(fā)回來以后,劉和平變了,變得讓人刮目相看。他的工作不像原先那樣勤奮,經(jīng)常拖拖拉拉地耽誤事,讓他加班加點他還經(jīng)常有牢騷和怨言。不久,他又向領(lǐng)導(dǎo)們提出了調(diào)動工作的要求,理由也冠冕堂皇:“我在辦公室八九年了,如今神經(jīng)衰弱挺厲害,想換換工作環(huán)境,也下去鍛煉鍛煉,做點具體工作?!?/p>
領(lǐng)導(dǎo)們問他想到哪里去?他回答說:“最好能去商貿(mào)局或者縣計委,實在不行到交通局、土地局都可以?!?/p>
熟悉農(nóng)村情況的朋友們都知道,劉和平選的這幾個部門絕對不是隨口而說,這可都是些油水很大的部門,一般人沒有關(guān)系是擠不進去的。毛縣長知道了劉和平的想法后,就主動找了組織部,建議把劉和平安排進交通局擔(dān)任副局長,因為毛縣長分管交通局,他的建議也就很快被組織部采納了。
劉和平自從那次出發(fā)回來,從沒有主動與毛縣長打過照面,倒是毛縣長見了他,經(jīng)常主動地與他打招呼。劉和平在離開辦公室去交通局報到的前一天,主動來到毛縣長的辦公室,向他辭行。毛縣長意味深長地看著劉和平說:“到了那里好好干,少說多做,有什么事盡管來找我。我會關(guān)照你的?!?/p>
交通局的業(yè)務(wù)不是很多,劉和平在交通局分管運輸。面對著每天都接連不斷地請吃、請喝、請玩,劉和平變了,而且變化很大。過去他幾乎是頓頓在家吃飯,不是他不愿意吃請,而是沒有人請他。如今一月到頭他是難得在家吃上一頓午飯和晚飯,如果他不是晚上回去晚,愿意睡懶覺的話,早餐也有人請他吃。過去他很少出入歌舞娛樂場所,不是他不愿意出入,而是沒有人請他這爬格子的小科長。如今請他的人不斷,他不去人家還不高興。什么唱歌跳舞啦,什么打高爾夫球了,對他來說,已是家常便飯。過去他大都是在地攤上揀便宜的服裝買,如今他穿得幾乎都是名牌正品,而且沒有一件是他自掏腰包買的。如今的劉和平,是出入有車坐,吃喝有人請,穿用有人送,過得特別滋潤。他很后悔當(dāng)初為什么這么傻,為什么不早點要求下來鍛煉?要不是那次南方之行讓他有所感、有所悟,打開了他的眼界,鬧不好如今他還在辦公室爬格子呢!
劉和平喜歡吃喝玩樂了,當(dāng)然也貪戀洗澡、足療和按摩,尤其是對異性按摩情有獨鐘。正是由于他這一“情有獨鐘”,才自己給自己惹了禍。
一天晚上,劉和平接受了一家私企老板的宴請。在酒桌上,他沒有抵擋住人家的“忽悠”,結(jié)果喝多了。醉眼蒙眬且意識迷糊的他,被人家?guī)У劫e館里的房間休息。劉和平事后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知是人家給他安排的,還是他自己電話招的,反正是有一個按摩女跑到他房間給他做了按摩。按摩過程中劉和平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等他從迷糊中清醒過來時,按摩女還坐在房間里看電視。劉和平當(dāng)時很奇怪,不知道自己怎么到這里來的,也不知道按摩女怎么來的。但是,當(dāng)他看到自己一絲不掛地躺在床上,且旁邊還坐著個女郎,就什么都明白了。他趕忙起身穿上衣服,見那小姐正瞪眼看他,就問道:“你是誰?怎么進來的?”
那小姐說:“我是誰你不用管,不是你讓我來,給我開的門嗎?”
“你來干什么?”
“不是給你做按摩來嗎?都給你做了一個半小時,怎么,你不記得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你趕快走吧!”
“我走?你還沒給我錢呢!”
劉和平這時候什么也說不清,就想趕快打發(fā)她走人,免得惹事生非。
“多少錢?”
“六百?!?/p>
劉和平聽了嚇了一跳?!霸趺催@么貴?不都是二百嗎?”
那小姐怒視著他說:“不是我們提前講好的價錢嗎?怎么,你想不認賬?”
劉和平知道今天被訛上了,連忙說:“好好好!我給你拿錢你趕快走?!?/p>
劉和平找到自己的上衣,卻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錢包。那小姐就提醒他說:“你可別想賴賬。你如果賴賬,我明天就到紀(jì)委去告你。你不就是交通局的劉局長嗎?”
劉和平聽了她這話,不知道她怎么對自己這么摸底,便心虛地說:“我不是不想給你錢,我的錢包不是找不著了嗎?”
“你別給我耍這套,你們這套把戲我見得多了。沒有錢給你老婆打電話,讓她送來。”
那年月還沒有手機,有BP機的也不多。劉和平拿起房間的電話,打了幾個傳呼都沒有人回。他明白,再怎么著也不能給家里人打電話啊!于是,他就連蒙帶唬、連哄帶騙對那小姐說:“我下次再給你好不好?”
那小姐也不是吃素的,好話不聽,嚇唬不怕,不依不饒,非讓劉和平立馬拿現(xiàn)錢。最后見劉和平實在拿不出來就說:“你騙誰呢?你這種人我見得多了。你不是沒錢嗎?那好,給我寫個欠條。”
劉和平哪敢寫這種欠條啊!小姐見他不答應(yīng),就說:“你不是不給我錢嗎,好,明天我就到紀(jì)委去告你?!闭f完,扭頭就走出了房間,還沒等劉和平反應(yīng)過來,那小姐早沒了身影。
劉和平“毛”了,回到家里徹夜未眠,媳婦看他心事重重的,問他有什么事,他也沒說。第二天上班他無精打采,電話不敢接,看到誰都疑神疑鬼的,看到誰都覺得人家好似知道了昨晚的事。第三天,他實在是頂不住自己的心理壓力了,心想還是早給紀(jì)委匯報,爭取從寬處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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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和平忐忑不安地敲響了紀(jì)委書記辦公室的屋門。紀(jì)委書記見是劉和平,就讓他坐下,并問他有什么事。說實話,近來紀(jì)委收到過不少關(guān)于劉和平的告狀信,但由于都是匿名,也就無從著手查處。劉和平看著紀(jì)委書記看他的眼神,心慌神亂,結(jié)結(jié)巴巴地向紀(jì)委書記匯報了那天晚上發(fā)生的事。紀(jì)委書記顯然事先不知道這個情況,因為根本就沒有什么人來告狀。他越聽臉色越難看,最后氣得站起來對劉和平吼道:“劉和平,你怎么能干這種事?你讓我說你什么好呢?回去馬上寫一份檢查,明天早上送到這里來。”
向紀(jì)委書記匯報的當(dāng)天,全縣機關(guān)就傳遍了劉和平的事。大家議論紛紛。
“這劉和平看著這么老實,沒想到也這么花花?!?/p>
“劉和平真是個傻×,這種事怎么還主動匯報。你匯報給紀(jì)委,人家還能不查處你?!?/p>
“你看看現(xiàn)在這些當(dāng)官的,都干了些什么事啊?整天就知道吃喝玩樂加嫖賭。這還是劉和平主動坦白的,那些不坦白的還不知有多少。”
“這小子可能得了‘腦積水’,要不然怎么能相信一個按摩女嚇唬他的話?!?/p>
劉和平的事那幾天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熱門話題。劉和平知道了那按摩女壓根兒就沒去紀(jì)委告狀的事后,心里那個悔啊!悔得腸子都由青變黑了,心里直罵自己是傻X。他后來也想這事是別人給他做的“套”,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縣委很快就研究了對劉和平的處理意見:“開除黨籍,撤銷職務(wù),降級降職,調(diào)到市場管理所當(dāng)工作人員?!?/p>
紀(jì)委書記把劉和平叫到他的辦公室,對他宣布了處分決定,并讓他在處分決定上簽署意見。劉和平蒙了,劉和平傻了。他怎么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
“我主動向組織上交代的,怎么還處理我這么重?”
紀(jì)委書記從桌子上拿起一本小冊子甩給他說:“回去好好看看有關(guān)規(guī)定,你問的這個問題,根本無須我回答?!?/p>
劉和平不服氣地說:“那為什么別人這樣不處理,而處理我這么重?”
紀(jì)委書記氣憤地回答道:“你說的別人是誰?指出名來,道出姓來,拿出證據(jù)來,看我查不查?!?/p>
劉和平被紀(jì)委書記噎得張口結(jié)舌,無言以對,只好麻木地在處分決定上簽上自己的名,面紅耳赤地出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