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地

我走我跑我爬

終于攀上一座山頭

歇一歇疲倦的身體

我突然產(chǎn)生了一個念頭:

在這兒開辟一塊空地

不植樹這里漫山遍野

不種花這里多得數(shù)不清

只需拉來水泥磚頭

蓋上一間房子

我睡在里面多么安靜

多么悠閑

我再也不可能讓我的媽媽

聽見我的一聲嘆息

一只羊

一只熱愛生活的羊

吃草喝水

嘴巴沾了多少土

不知道

受了多少風(fēng)吹雨打

不知道

有時候

它誤食了地里

放置的農(nóng)藥

四蹄朝天一蹬

抽搐著死去

這天中午

弟弟剝下羊皮

去了集市

我埋羊的時候

多培了些土

一座圓圓的小山丘

像墳一樣

小菲

我騎上摩托

從一檔換到二檔

換到三檔

換到四檔

換到五檔

跑過人民街

跑過政府街

跑過湖濱街

跑進(jìn)了太平間

一張白床單

已經(jīng)蓋在了小菲身上

我慢慢地站著

慢慢地涼了下去

不發(fā)一聲

風(fēng)度

等你來

等得樹葉都發(fā)黃了

我還在等

后來

后來我就敞開心

挖個坑

讓你跳下去算了

回憶

我放牧的那群羊非常聽話

我這邊喊一聲

它們就會迅速地調(diào)頭

那邊喊一聲

又會調(diào)頭

這些聽話的羊兒

已經(jīng)賣掉十年了

十年了

肯定死的死

宰的宰

不可能有一只存留在這世上

我悲傷之余來到郊外

遇見一列火車

從鐵軌上壓了過來

無限悲涼

我拔出一株麥子

撕掉葉撕掉芒

撕掉籽粒

剩下光禿禿的麥桿

被我掐為幾截

扔在地上

這個下午

我把一株麥子撕碎之后

靠在田埂上

睡了一覺

眼淚

將要病逝的父親

坐在炕上

院子里是木匠的拉鋸聲

斧子聲

他們在為父親趕制棺木

忙活的我

順著窗玻璃

看見疼痛的父親

抱緊了自己

我急速跑進(jìn)房中

父親轉(zhuǎn)過身

不讓我看見

1994年

我在朔方路

看見了我居住過的屋子

這路寬敞

干凈

我一天起碼走過

兩個來回

我站在大路上

屏息靜氣

我居住過的屋子

沒了往日的容顏

1994年

慧到我的住處

來過三次

看書

說話

我送她

她是一個

十七八歲的學(xué)生

我送她回校

事情

一家超市的四位員工

大的17歲

小的15歲

她們被煤氣奪取了生命

經(jīng)有關(guān)方面調(diào)解處理

每人補(bǔ)償1萬元

從固原到開城

到新集

到頭營

她們的尸體被運送到

祖國的鄉(xiāng)下

一一埋掉

我看著你

我想我是愛你的

那是在放學(xué)的路上

一封裝了十二天的信

送給了你

多少年后

我去了多少個地方

北京

西安

上海

越南

我都去了

我妥協(xié)的樣子

你沒見過

(選自《詩參考》總第26期(2008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