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寫字的圈子里,她的文字不是很有名氣,因為她懶,寫的著實不多。據(jù)說,從不寫2000字以上的文章,每個月寫夠2000塊錢就罷手。但是她的人比文字的名氣大,因為她漂亮,是內外兼修的那種漂亮。都說女人才氣和美貌很難共存,但她是個例外,而且作為年輕女人,她的生活態(tài)度和方式,自由、快樂、知足……被很多人羨慕著。
走路溜邊的孩子
上世紀70年代后期,竹韻出生在沈陽,是家里最小的孩子。還是小姑娘時,就已是個美人坯子,眉眼清秀、嘴唇巧薄。可是,童年時候的她,卻一直是走路溜邊的那種孩子,張揚不起來,在幼兒園,唱歌跳舞都好,卻從來不去當領隊,不管老師怎么說,就是不讓自己出那個風頭——因為膽小。
因為乖巧聽話,5歲就被家長送到了學校,在班里,年齡最小,學習卻可以跟得上,始終不好不壞。性格也一直秉承了童年時期,話不多,遵守紀律,不出風頭。多年后,竹韻想起年少的自己都覺得奇怪,那么小,卻有著成年人的一種懶散和倦怠,完全是莫名其妙。
可是就以那種微微倦怠的態(tài)度長大了。中學畢業(yè)去讀幼兒師范,不到18歲就去了一家公立幼兒園當了幼兒教師。這樣的路,是大人領著一步步走過來的。甚至,竹韻覺得自己連叛逆期都沒有過——同樣因為膽小,不敢叛逆,即使是想了,也只停留在活動心眼兒的程度。
18歲的竹韻,那般年輕,面容秀美,身形窈窕,學過包括民族舞在內的各種舞蹈,氣質已經(jīng)成型,本該最張揚美麗的年紀,可事實上,卻是不起眼的,無論在單位或者走在大街上,很少被人注視,而遮掩了光彩的恰恰是她走路溜邊的那種性格。人群里,是盡可能要藏起來的,很少說話,除了和孩子們一起——那時的竹韻自己是不想長大的,孩子們給了她拒絕成長的理由。每天對著稚氣孩童,回到家,她都改不了用小孩子的口氣說話。也奇怪,一群頑皮的孩子都和她玩得來。在玩這件事上,竹韻是有天賦的,她樂此不疲地周旋于孩子們喜歡的各種游戲。他們喜歡她,也崇拜她,于是大孩子帶小孩子,帶得服服帖帖,很被同事羨慕。
就這樣一邊玩兒一邊漸漸成長,某一天,竹韻忽然想,自己不可能一輩子當孩子王,于是決定學點什么。喜好也是在這時候才漸漸明晰,內心里,她是喜歡文字的。就一邊當老師一邊念自考,學中文,兩年半畢業(yè)。畢業(yè)那年,竹韻剛好20歲,依然走在同齡人的前面。
也是那一年,一件小事改變了竹韻對自己的認識。語言課上,給孩子們講故事《七色花》,講完后,她啟發(fā)孩子們:如果你擁有一朵七色花,你想用來做什么?孩子們爭著搶著舉手,一個五歲的男孩子不等點名就站起來喊:我要老師當我最漂亮的新娘!
孩子們都哈哈大笑起來。
當下一節(jié)美術課的時候,她去檢查孩子的作品,發(fā)現(xiàn)那個男生畫了一個極為巨大豪華的宮殿:老師,我要把這個送給你!結果一班的孩子都開始搶著說:老師,我給你畫了玫瑰花,我給你畫了汽車!你嫁給我吧!而孩子們的理由是:因為你是最最好看的女人。
童言無忌,卻如醍醐灌頂一般。那天晚上,竹韻第一次對著鏡子仔細打量自己,竟如那個小男生所言,是個如此美麗的女子,只是那美麗,一直被她遮掩在性格的懶惰里,自己沒有發(fā)現(xiàn),也不展示給別人。而這對一個年僅20歲的女子,實在是一種過錯。
但是,心里還是有點不太確信,第二天,竹韻偷偷打扮了一下溜出門去,走在街上,試著不再溜邊,挺直身體,仰起頭,很明顯地,開始頻繁收到異性的注目禮,甚至同齡的女孩子也會忍不住看她。
竹韻心里有些激動,但依然不動聲色,逛到商場,打算著給自己買件新衣。一個國際品牌的衣服吸引了她,打眼看過去,就知道那衣服適合她,可是再看價錢,很讓她灰心,那是當時的她買不起的。正要依依不舍地離開,卻忽然聽見旁邊一個女人說,這種款式的,兩種顏色,我各要一件,中號。
忽然有點嫉妒了,竹韻又轉回身來,看到這樣大手筆買衣服的,是一個微胖個子不高的中年女人,帶著財大氣粗的架勢。就有些氣不過,對營業(yè)員說,找件小號的我試一下。然后她進更衣室換了衣服,穿出來,在鏡前走了兩圈,又回去換了下來。就在竹韻再度離開的時候,聽到身后那個女人頹喪的聲音,算了,我不要了,穿了也不會好看。
幾米之外,竹韻忍不住笑出聲來。那一刻,她忽然發(fā)現(xiàn)除了以前不曾留意的容貌,她的心里,還藏著許多她所不知道的秘密,比如嫉妒、好勝、有一點點壞……
這些新的發(fā)現(xiàn),無一不讓她驚喜。
便是那時候開始,竹韻改變了。她決定以全新的面貌,把自己帶出原來的生活。
風光無限
雖然已經(jīng)拿到了自考的中文大專畢業(yè)證,但當時竹韻并沒有想要靠寫字為生,她只是想重新找份工作,和文字沾邊,如秘書文員之類的。
結果真的找到了,一家做貿(mào)易的大公司,在北京、上海等地都有辦事處。只是她沒有想到,上班幾天后,文員的工作還沒正式開始,業(yè)務經(jīng)理就把她叫過去談話,希望她能去做業(yè)務。經(jīng)理說,你的聰慧、氣質、從容,不做業(yè)務,可惜了。
竹韻有些吃驚,不曾共事,他如何知道自己聰慧,可是有一點他沒有說錯,現(xiàn)在的她,的確從容起來,再也不是以前那個走路溜邊的孩子了。
想了想,竹韻最后答應了,第一,新工作的薪水有誘惑。第二,她想去嘗試一下自己能否有業(yè)務經(jīng)理所說的能力。
做了業(yè)務員,從此開始了四處奔波的生活。汽車、火車、飛機……每天搭乘各種交通工具,天南海北,最初由老的業(yè)務員帶著,幾個月后,竹韻就開始獨當一面,包里裝著各種合同去簽訂單,很少失敗過。甚至沒有像別人說的那樣,做一件從來不曾做過的事有多艱辛。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這樣,骨子里,是如此熟悉高跟鞋踩在樓梯上發(fā)出的嗒嗒的聲音,懂得和各種人巧妙周旋、從容應對,思維迅速而敏捷,兜里揣著幾張名片,動不動簽幾百萬的合同、幾萬噸的貨,非?;H?,甚至一天能出現(xiàn)在兩三個城市……
一年后,竹韻名片上的頭銜改成了業(yè)務主管,被派到了北京辦事處。20多歲的小女子,在各個大城市之間飛來飛去。幾千塊加提成的月薪,在當時,讓年紀輕輕的竹韻成了一個富足的女子,衣服、手機及各種用品都是最好的。
錢賺得容易,揮霍也快,有時候出差會很寂寞,在外地不認識什么人,就逛商場買東西,花錢打發(fā)時間……從來不攢錢,但是會每個月按時給家里寄一些——以此證明自己生活得很好,無須掛念。
這樣的日子,似是風光無限,但心里,卻慢慢覺得很累、很厭倦,而父母也并未因她頻繁寄錢回家就放下心來,相反,這更讓他們擔心她,不停催著她回去。那段時間,母親幾乎天天打電話讓她回家。
竹韻一直猶豫著,直到那一次,中秋,給家人打電話,嬉笑熱鬧,放下電話,淚就那么落下來。窗外,月亮是那種奶黃色的,掛在深藍的夜空,像一張靜等著聽人傾訴的臉。下樓打車,告訴司機隨便開,開到哪兒算哪兒——無聊的時候,竹韻經(jīng)常會這樣打發(fā)時間。在車里,看外面燈火輝煌,住宅樓里燈光溫暖,但是,沒有人等她回來,她,也無人可等。司機沒話找話,夸她漂亮,卻懷疑她的舉動——她這樣,不太像正常女子。而她,不過是孤單。
那天晚上,她下了車,自己走了很遠的路回去,決定放棄這種看上去熱鬧繽紛的生活,安靜下來,回家鄉(xiāng),回到家人身邊去。該嘗試的她嘗試過了,該驗證的她也驗證了,但這不是她內心想要的生活。于是世紀之交的冬天,竹韻回到了沈陽。
高調美麗,自由生活
重新找了工作,在一家尋呼臺,他們請她過去做業(yè)務部經(jīng)理。只是薪水要低很多,畢竟當時的尋呼臺都已經(jīng)是落寞貴族了。工作時間卻很緊張,幾乎沒有周末和節(jié)假日,疲憊再次包圍了竹韻,這次,是純粹工作的疲憊。很快,她心里有些厭煩了。那種繽紛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但如此一種沉悶又不自由的生活更不是她想的。兩年左右,公司效益更加下滑,而且內部開始分派,每天矛盾重重,讓她不勝其煩。
就是這樣的時候,竹韻的生活里出現(xiàn)了一個男子,年輕溫和,體貼照顧,其他并沒有什么特殊之處。不很喜歡,也不討厭,不遠不近地處著。心情好的時候,就一起看看電影吃頓飯。沒想要嫁他,一直覺得他不是自己要等的人??墒蔷壏诌@事說不清楚,一個暮春,下班后他來接她,她隨口說起忙得連抬頭的時間都沒有,整個春天都沒有看到桃花。他拍拍自行車的后座:我知道一個地方有……
那個傍晚,她看見了最美的桃花。
然后有一天,他說,你太累了,別上班了,我養(yǎng)著你。用竹韻的話說,當時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樂瘋了,簡直想什么來什么。就這樣,竹韻把自己嫁了。后來想想,有點對自己不負責任。
但好在,竹韻這女子運氣不錯,男友變成老公,身份改變態(tài)度不變,果然不再讓她上班,果然開始養(yǎng)著她,并一直寵著她像寵個小孩子。而她,自己承認,是先結婚后戀愛的。
從此開始最自由消閑的時光。沒有約束,沒有壓力。他很寵她,甚至家務都不要求她做。每周一次的大掃除也交給了保潔工。
但這樣的生活,每個人都說,過一段她就厭倦了。她不該是待在家里的女子。
竹韻自己卻不這么看,該爭的她爭過了,該證明的也證明了,去了好奇和好勝,說到底,她骨子里還是喜歡清靜的。
就真的待住了,這一待,就到現(xiàn)在。并且從來沒有寂寞和煩悶過,因為她很快發(fā)掘出了自己享受生活安置生活的能力。
雖然不做家務,但是竹韻并不閑著,她在網(wǎng)上聊天、打游戲、開博、養(yǎng)寵物,忙得不亦樂乎,離開網(wǎng)絡,她養(yǎng)花養(yǎng)草還養(yǎng)八哥。八哥的名字叫旺財,據(jù)她所說:大俗才能大雅。不過到目前為止,這只八哥始終只說三句:你好,早上好,旺財好。她一氣之下用鳥編了個故事倒賣了一千多塊,這下她心里平衡多了。她還繡十字繡,一幅又一幅,給自己,給心儀的朋友。偶爾也研究一下廚藝,她對做菜有天賦,只要吃過的,總能像模像樣給弄出來。
當然,更重要的一件事是寫文章,那些很短小的,可以不費心思寫完的。起初也沒有想拿來發(fā)表,無論一個人的小心思小情調,還是兩個人的小矛盾小熱鬧,都寫出來。沒事的時候,自己看一看。她的文字很像她,有點漂亮,有點纏綿,有點自戀,也有點狡黠……后來放在論壇,開始有編輯找過來,陸續(xù)發(fā)表,稿費單也陸續(xù)寄來,這又讓她歡喜不已,她不再單純吃閑飯了。
但是始終,沒有在這條路上努力,始終不寫太長的稿子,怕累,也不寫太多,算算每個月寫夠2000塊錢就收手——用她的話說:沒天分,也付不起辛苦,就這樣,挺好。
居家的女子大多漸漸懶散到不再在意妝容,竹韻也是,她經(jīng)常懶得連臉都不愛洗。面膜,護膚,美容院,健身房等,基本都算陌生的詞,在這方面她很露怯,經(jīng)常被人教育:沒有丑女人,只有懶女人!每當這時她就老老實實聽著,誰讓她好吃懶做,好逸惡勞呢。好在,她的臉與身體也繼承了她的性格:連皺紋和肥肉都懶得長。
這讓她開心不已,從意識到自己美麗的那一天開始,她便開始享受這種美麗。女人漂亮,是上天的恩賜,這種快樂,要好好珍惜。
所以就一直張揚地美麗著,有次出去開筆會,早上到餐廳吃飯,她穿了身很修身很俏的衣服,結果一進餐廳,大多數(shù)人都舉著勺子不吃了。然后從那天起到會議結束,吃飯時所有的女人都不給她留座位了。
但是不要緊,男人會給她留。這一點,竹韻很自信。
正如每個人的一生都該堅持些什么,而她堅持的,正是高調美麗,自由生活。
編輯 / 楊世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