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言寸草心》序
有兩首感人的歌,我都很喜歡,每一次聽到或看到,心里都會感到酸楚,眼睛也會濕潤。一首叫《感恩的心》,是一首“手語歌”:
我來自偶然,像一顆塵土
有誰看出我的脆弱
我來自何方,我情歸何處
誰在下一刻呼喚我
天地雖寬,這條路卻難走
我看遍這人間坎坷辛苦
我還有多少愛,我還有多少淚
讓蒼天知道我不認輸
感恩的心,感謝有你伴我一生
讓我有勇氣做我自己
感恩的心,感謝命運花開花落
我一樣會珍惜
據(jù)說,這首“手語歌”源自一個真實的、令人心碎的故事:一個天生失語的小女孩,爸爸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她和生病的媽媽相依為命,媽媽每天很早出去工作,很晚才回來,每天都要帶一塊年糕回家給她。在她們貧窮的家里,一塊小小的年糕就是無比的美味。有一天,下著很大的雨,天已經(jīng)很晚了,媽媽還沒有回家。小女孩好不容易在大雨中找到了倒在地上的媽媽時,媽媽已經(jīng)離她而去了。小女孩看到,在雨水中,媽媽的手里還緊緊地握著一塊年糕……小女孩傷心的哭泣與冷冷的雨水混合在一起。她在雨中一遍一遍用手語“唱”著這首《感恩的心》,直到媽媽的眼睛完全閉上……
還有一首歌《翅膀下的風(fēng)》,是獻給母親的,也是獻給父親的:
在我的影子里你一定很冷,
陽光都被我擋住。
但你一直滿足于讓我發(fā)亮,
你一直在我身后跟著。
所有的榮耀都給了我,
而你卻是我背后最堅強的支柱。
沒有名字,只有笑容掩去一切的痛苦。
我能高飛像一只老鷹,
全因為你是我翅膀下的風(fēng)。
沒有你,我什么都不是。
這兩首歌,都表達著一種深深的感恩之情。偉大、深厚和無私的恩情,是任何旋律、任何音符,甚至任何文字都訴說不完、也感激不盡的。感恩,是一個永恒的、永遠不會終止的主題。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爆F(xiàn)在,我用這冊薄薄的散文集,加入這個永恒的大合唱。謝謝老友建江兄的熱誠邀約。謝謝宜清,為這本書的編輯出版付出的勞動。我對他們同樣懷有深深的感激。
2009年端午節(jié)
《校園弦歌》后記
1996年,由冰心、樊發(fā)稼主編的《新時期兒童文學(xué)名家作品選》叢書,收入了我的一本《世界很小又很大》,那是我的第一個兒童詩自選集。當(dāng)時,我曾為那本書寫過一篇短小的“后記”,但因為整套叢書的編輯體例所限,最終沒有用上?,F(xiàn)在,讀者們看到的這本《校園弦歌》,收入了我在進入新世紀(jì)之后創(chuàng)作的一部分校園抒情詩、童話詩和朗誦詩新作,又從當(dāng)年的那本《世界很小又很大》里挑選出了一些我自己最喜歡的篇什。因此,我也正好把當(dāng)年那篇沒有用上的后記,重新抄寫在這里了。
記憶啊,請在我的面前描繪出
那迷人的地方,我曾以整個心靈
在那兒生活過。請繪出那些叢林
它培養(yǎng)過我的情感,我愛過
在那里,我的青年和童年交融
在那里,被自然和幻想愛撫著
我體驗到了詩情、歡笑和平靜……
這是詩人普希金的《皇村》中的詩行。很早以前我就想象過,有一天,我也要盡自己的深情和記憶來寫一冊詩歌,獻給我青春歲月里的第一個驛站,那所被我稱之為“皇村中學(xué)”的地方——我曾經(jīng)以整個心靈在那兒生活過和愛過的地方。那里有我對未來與文學(xué)的夢想,有我的初戀,有我的歡笑、憂愁和眼淚,有我無數(shù)個不眠的思鄉(xiāng)的夜晚。那里留下了我的青春,我二十歲的身高、體重和肺活量……然而我一直沒有寫成。
曾經(jīng)在我面前高高舉起過的一只只手臂,如今都變成了校園里的一棵棵小樹。他們像秋后的大雁一樣結(jié)伴飛走了。他們離開了母校,告別了美麗單純的日子而踏上各自嶄新的人生旅程了。不久之后,歲月也使我匆匆地離開了那里。但往昔的歌笑還留在我心靈深處,那么柔和又那么清晰。我曾經(jīng)長久地扶著那些靜默的白楊、楓橡和小葉女貞樹遐想過。我看到的是廣闊的天空,是一朵朵自由的白云在遠處涌動,又向更遠的天邊飄去。我也曾在一些靜謐的黃昏,繞著這些蒼翠的小樹悄悄漫步。我知道我的心是被一種神秘的溫情驅(qū)使著。我用溫?zé)岬氖终茡崦@一片片永遠不會相同的綠葉。我同時在用期待的心,祈愿陽光和春風(fēng)為它們照耀,為它們徐徐地吹拂。我愛這每一片永不相同的綠葉。我甚至堅信,正是這些碧綠的、充滿了美麗而旺盛的生命力的小樹,才是真正能夠激勵著我,鼓舞和招引著我在生活面前永遠快樂地向前的那個信念——那個我看不見卻又無時不在的理想的精靈,它們將會成為我的生命和詩歌的永遠的伴侶……
這樣想著的時候,我又一次對自己說:寫吧,把它寫下來吧!讓少年維特般的煩惱和憂愁的日子成為過去,而讓美好的記憶,讓溫柔的感受永存下來!
我終于不再猶豫地拿起筆來。于是,熟悉的鐘聲、歡笑聲、蟬聲、歌聲和朗讀聲,甚至“皇村中學(xué)”之外的鳥兒們的叫喚聲……便漸漸逼近和清晰,昔日重臨我的心頭。于是,一篇篇詩歌反復(fù)訴說的,都是少年維特式的煩惱、憂郁與渴求。關(guān)于生命。關(guān)于生活。關(guān)于愛。關(guān)于家園。關(guān)于童年的爐火和夢想的碎片的記憶。關(guān)于母親的記憶。……
而這一切,其實都是童年和少年時代的“我自己”。就像童話大師林格倫所說的,“那個孩子”活在“我”的心靈里,從那時候起一直活到今天。在所有詞語和細節(jié)的深處,那個已經(jīng)“成年的我”,以這些詩歌的形式,重新參加了“童年的我”的誕生。
當(dāng)我為逝去的童年,為身邊的孩子寫作的時候,我的耳邊總是回響著一首名為《小世界》的歌:
我們只有一個月亮
和一個金色的太陽。
一個微笑對每個人都意味著友好。
這畢竟是一個小世界,
這畢竟是一個小世界。
說到底,兒童文學(xué)這個世界,畢竟也是一個小世界。德謨克里特說,“人就是一個小世界”。然而,也可以舉出一千條理由來說明,兒童文學(xué)的世界,分明又是一個大世界。世界上沒有渺小的體裁和題材,而只有渺小的作家。
最后,我要向我故鄉(xiāng)的出版社——明天出版社的老朋友劉海棲先生、孟凡明先生致敬和致謝。謝謝他們熱誠的約稿。在兒童詩越來越被編輯、讀者
和評論家所忽略,因此也越來越邊緣化的今天,他們能夠想到要為孩子們出版一套兒童詩歌,我從心里感到十分欣慰,并充滿深深的感激。
附記:令我意想不到的是,這本只收錄了40來首詩歌的詩集,明天出版社在短短兩個月內(nèi)就印刷到了5萬冊!我擔(dān)心這會不會造成他們發(fā)行上的壓力,編輯卻信心十足地說:希望這僅僅是一個開始……他們的話使我對詩歌又有了無限的信心。
2008年3月早春時節(jié),武昌梨園
《童話詩十二月》序言
我最早接觸的童話詩作品,是俄羅斯偉大的抒情詩人普希金的童話詩。那是在三十多年前——20世紀(jì)70年代,我還在家鄉(xiāng)的村小學(xué)里念書時。一位從城里來的小姐姐——來我們村“插隊”的知識青年,見我勤奮好學(xué),就送了我?guī)妆驹诋?dāng)時很難見到的小書,其中就有一本帶彩色插畫的《普希金童話詩》。這本書的封面上畫著一只黑貓,正在系著金鏈的橡樹上散步。那是普希金的一篇長篇童話詩《魯斯蘭和柳德米拉》的開頭所描寫的情景:
海灣旁有一棵青翠的橡樹,
樹上系著金鏈子燦爛奪目:
一只貓可以說是訓(xùn)練有素,
日日夜夜踩著金鏈繞著踱步;
它向右邊走——便把歌兒唱,
它向左邊走——便把神話講。
三十多年過去了,書的模樣到現(xiàn)在還在眼前。后來我查對了一下,那是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的夢海、馮春先生的譯本。使我感到榮幸的是,三十年后,我和老翻譯家馮春先生不僅有了交往,并且還做了他的這部翻譯名作《普希金童話詩》的責(zé)任編輯。這其中莫非也有某種因果聯(lián)系?
我曾在童話詩自選集《徐魯童話詩——七個老鼠兄弟》的“后記”里,寫到過普希金童話詩對我的影響。在那充滿了饑荒和書荒的年代,《普希金童話詩》成了我最為心愛的“寶書”。它像一團小小的爐火,溫暖著我幼小而寂寞的心靈,激發(fā)著我童年時代的微弱而可憐的想象力。直到今天,我仍可以全文背誦出《漁夫和金魚的故事》等篇什。
在蔚藍的大海邊,
住著一個老頭兒,和他的老太婆。
老頭兒出海打魚,
老太婆在家中紡線。
這樣的詩句是那么樸素和自然,美在有意無意之間。這大概也就是小說家汪曾祺先生所說的“一個人最初接觸的、并且足以影響到他畢生的藝術(shù)氣質(zhì)的純詩”吧。
到了90年代,當(dāng)我自己也嘗試著動筆寫作童話詩的時候,我對《普希金童話詩》仍然舊情難忘。我重新找來了馮春先生翻譯的《普希金童話詩》的最新版本。這是我的童話詩創(chuàng)作的靈感之源和唯一的參照。
我一遍遍地讀著非常熟稔的《漁夫和金魚的故事》,讀著《神父和長工巴爾達的故事》、《母熊的故事》……當(dāng)我讀著它們的時候,我的思緒又回到了我的童年時代,回到了那些寒冷的冬天的夜晚,在一個溫暖的土炕上,我躺在被窩里聽著老祖母在閃閃的燈花下講故事的日子。
呼嘯的大風(fēng)雪掠過嚴(yán)寒的北方的曠野,它吹向村口,拍打著門窗,老槐樹枝在天井里發(fā)出吱吱的聲響,黑色的影子畫在白色的紙窗上,不時地搖搖晃晃。年老的祖母半閉著眼睛,一邊搓著那永遠也搓不完的麻線,一邊緩緩地給我講著那不知道已經(jīng)講了多少遍的燈花姑娘的故事、狗尾草的故事和金糞筐與銀紡車的故事……說到傷心處,她會嘆息著抹起老淚;而說到冗長乏味的地方,她也會不知不覺地打起了瞌睡。有時候聽著聽著,我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也已經(jīng)睡著了。一覺醒來,但見老祖母依然坐在橘黃色的燈影下,不停地搓著她的麻線——到現(xiàn)在我也沒有想明白,那時她搓那么多的麻線干什么呢!
我有時也想到,這情景不也正與普希金在米哈依洛夫斯克村,和他那善良的奶媽阿琳娜#8226;羅季奧諾夫娜在一起度過的,那些又寒冷又溫情的日子時的情景很相似嗎?普希金曾在一封信中贊美過年老的奶媽給他講的童話故事:
“這些故事多么美啊!每一個都是一篇敘事詩……”
我覺得,童年時我的老祖母給我講的那些民間故事,每一個也都是一篇美麗的童話詩。事實上,我的童話詩創(chuàng)作的靈感和激情,就是在這種想象和回憶的氛圍中誕生的。我的一些童話詩的題材,也直接是根據(jù)記憶中的老祖母所講述的民間故事改寫而成的。如前面已說到的《燈花姑娘》、《金糞筐和銀紡車》以及《田野上的狗尾草》等等。
我對童話詩的理解,其實很簡單。
首先,它應(yīng)該是“詩”的,能夠起到對人間的真、善、美的傳播作用,能夠表現(xiàn)出人間的智慧、勤勞、正直、追求和愿望。
其次,它應(yīng)該比一般的敘事詩多一些幻想的成分和浪漫色彩,應(yīng)該具有童話的想象力和超現(xiàn)實的特質(zhì)。而對于情節(jié)過于曲折復(fù)雜、不大適宜入詩的題材,則應(yīng)盡量避開,讓其他形式來擔(dān)當(dāng)好了。
第三,在語言上,童話詩應(yīng)盡量樸素、自然、明快、流暢,在不影響詩的美感的前提下,多采用一點有情趣的、諧謔的民間文學(xué)風(fēng)格的口語,也未嘗不可。
現(xiàn)在,呈獻在讀者面前的這本《童話詩十二月——24堂童話詩閱讀欣賞課》,可以說是對我童年時代的那個童話詩舊夢的重溫與追尋。
我也從內(nèi)心里真切地希望,今天的孩子、家長和老師們,還有我們的詩人和作家們,都能夠喜歡上童話詩這種美麗的文體。
這是因為,我隱隱地有點感覺,甚至有點擔(dān)憂,這種古老的兒童文學(xué)形式,在今天似乎快要“失傳”了!不僅創(chuàng)作的人少,能夠認識到它的美,并且喜歡閱讀和欣賞這種文體的小讀者,也越來越少了。
我相信,和我一樣懷有同感的人也是不少的。這本書的策劃者和責(zé)任編輯劉蕾小姐,就是其中的一位。她好像也一直懷有一種“童話詩情結(jié)”。多年前,在她編輯的一份幼兒文學(xué)雜志上,她曾特意開辟了一個專欄,名為“大聲朗讀童話詩”,每月一篇,約我創(chuàng)作了十二篇童話詩。同時她還約請了國內(nèi)一些著名的童書插畫家,為這些童話詩配上了彩色插圖。
那一年十二期的童話詩專欄,是我兒童文學(xué)寫作中最美好的記憶之一。
現(xiàn)在,承蒙劉蕾信任和邀約,我們又一起合作了這本《童話詩十二月》。我對童話詩的全部的熱愛和牽念,就都寫在這本小書里了。
我用這本小書,向一種古老而美麗的文體致敬。
我用這本小書,穿越汗漫的時空,向我所熱愛和敬仰的經(jīng)典童話詩人們致敬。
我也用這本小書,感謝劉蕾和明天出版社對我的信任、鼓勵和邀約。
最后,順便預(yù)告一下,這本《童話詩十二月》,也是我正在寫作的兒童文學(xué)閱讀與欣賞的“三部曲”之一,另外兩本書分別是《圖畫書十二月》和《經(jīng)典寓言十二月》。
2009年春天,東湖邊
責(zé)任編輯易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