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jīng),有這樣一位老人,手持魚竿,在濮水邊靜靜地垂釣。沒有人知道,他的垂釣是為了填飽饑腸轆轆的肚子,還是為了享受垂釣的樂趣。但是,有一點我們可以肯定,他沒有那位用直鉤來釣國的老人的心機。然而世事難料,越不希望發(fā)生的事往往越容易發(fā)生,這位形容枯槁的老人還沒來得及釣上一條小魚,卻意外地釣來了楚王的兩位使者,而且?guī)Ыo了他楚王“愿以國事累”的口信。
真是一條大魚!想當年,孔夫子周游列國,奔波勞碌一生都未能釣到的大魚,現(xiàn)在卻自動咬鉤,明晃晃地在清澈的濮水中撲騰,可不羨煞旁人吶!可是,這個干癟的老頭卻頭也不回地問兩位大夫:“聽說楚國有只神龜,死時已有三千歲了,國王用錦緞包好放在竹匣中珍藏在宗廟的祠堂上。這只神龜,它是寧愿死去為了留下骨骸而顯示尊貴呢,還是情愿拖著尾巴在爛泥里爬呢?”兩個大夫說:“情愿拖著尾巴在爛泥里爬?!崩先似届o地說:“你們走吧,我也是這樣想的?!泵慨斚肫疬@個故事,心中總有一種溫潤清明的感動。很長一段時間里,這位個性奇特的老人就以這樣一種方式占據(jù)了我心靈最深的角落?!疤煜挛跷踅詾槔麃恚煜氯寥两詾槔?, 在名利面前,他的從容淡定,他的睿智灑脫,顯得那樣與眾不同,飄逸出塵。天下之大,有幾人能這樣舉重若輕?我不知道歷史是如何給偉人下定義的,是才高八斗,德行無量,或功業(yè)無儔?但我想無論如何,能夠在世人追逐的名利面前作出如斯選擇的人,是當?shù)闷稹皞ト恕狈Q號的!
世間無道,禮崩樂壞;人心不古,利欲熏心。
于是,這位愛魚的老人,這位把心靈的潔凈看得比性命還重要的老人,便做起了逍遙的夢:“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鵀轼B,其名為鵬……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云……”渴望飛翔的老人啊,海洋和天空才是你永恒的家園!然而,這份對飛翔的渴望并不是一種逃避和自私,更不是一種冷漠,而是在以大智慧做著世人精神的導(dǎo)引——不要像蜩與學(xué)鳩一樣只把眼光盯著低矮的榆樹枋樹,要知道,遙遠的南冥有遼闊的天空和美麗的天池!
這是一位真正心懷悲憫的智者!誰能理解這份良苦用心?
于是,這位因善生恨的憤世嫉俗的老人,只能在濠梁之畔與人討論著游魚的快樂,在“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的文字游戲中寄托著精神飛翔的渴望;只能在寂寞的午夜做著蝴蝶的夢,在“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的囈語中完成從喧囂人生走向逍遙之境的夢。
有人說,偉人總是伴著苦難而生,或者說不屈服于苦難方是偉人本色,這位喜愛游魚的老人,正是以其在苦難面前看似不合時宜的倔強而贏得了世人的尊重。
“忽忽枕前蝴蝶夢,悠悠覺后利名塵”,但愿這位身處污泥的老人能永遠做著飛翔的夢,在夢中化為彩蝶,化為鯤鵬,摶扶搖而上九萬里,大聲歌唱: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