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夫唐
我不是醫(yī)生,不懂死亡的病理狀況;我不是警察,不會去研究正常死亡與非正常死亡的法理推論;我是個走在街上不會有人側目的普通人,所以我只關心人的死亡方式,人如何才能死得好看些、體面些。
總的來說,死亡就是生命體征消失,然后肉體腐朽成泥,與自然融為一體而徹底消失。中國人、外國人;窮人、富人;草民、顯貴,都難逃這個終極宿命,這應該是上帝對生命的終極公平。但是,同樣一個“死”字,不同的人卻有著千差萬別的死亡狀態(tài)和死亡方式,且具有極為復雜的社會意義。
被自殺:此詞來源于網(wǎng)絡,所以是一種比較時尚的死法。安徽一位官員斗膽舉報頂頭上司修建“白宮”,搞腐敗。頂頭上司勃然大怒,下令將舉報者抓起來投進監(jiān)獄。后來舉報者在監(jiān)獄中莫名其妙地死了,被宣布是自殺身亡。喜歡惡搞的網(wǎng)民們在“自殺”前面加了一個字,便成了“被自殺”。被自殺應該是件相當痛苦的事,好死不如賴活,如果生命不是一種累贅,不對世界徹底絕望,是不可能選擇自殺的。
猝死:這是最神秘的死法。此類死法不能自我選擇,而是死亡之后由別人定性。有如當年死于收容站的孫志剛,最初就是被“有關部門”定性為“心臟病突發(fā)猝死”的;再如云南“躲貓貓事件”的苦主,也曾被定性為“心臟病突發(fā)猝死”。不知是人一進看守所就得心臟病,還是法醫(yī)只知道心臟病才能致人猝死?據(jù)說有關部門已經(jīng)出臺了規(guī)定,今后提審收監(jiān)人,都要事先進行體檢,但愿檢測儀器和檢測醫(yī)生不要失靈,好減少心臟病突發(fā)猝死的幾率。
過勞死:是世上最“幸?!钡乃婪?。勞動光榮,勞動創(chuàng)造幸福,在勞動中死去,為了未來的幸福而死,死得其所。20世紀80年代把知識分子列入勞動人民陣營,便有了女作家諶容《人到中年》里陸文婷的差點過勞死,有了人民藝術家施光南先生的過勞死,有了羅健夫等科學家的過勞死……從而掀起了尊重知識、尊重人才的高潮。而今連博士都找不到工作,過勞死更多地發(fā)生在工廠流水線上。
等死:這是一種最無奈的死法。隨著醫(yī)療產(chǎn)業(yè)化的不斷推進,隨著醫(yī)藥代表和醫(yī)生們的緊密團結,醫(yī)療技術日新月異,人民群眾的就醫(yī)水準一日千里地提高,人民群眾越來越不敢進醫(yī)院了。不幸得了病,只能小病等好,大病等死。等死并非心甘情愿,而是交不起天價醫(yī)藥費。在病魔的狂笑中,掐著手指計算自己生命的倒計時,恐怕不是件美好的事。
歡喜死:是一種最為遺憾的死法。古代有兩大歡喜死樣板:一個是唐朝的開國功臣程咬金,活過了百歲,看過太多的興衰沉浮,當又一次看到忠臣奇冤得雪、奸臣完蛋時,喜極而死;另一個是南宋抗金英雄牛皋,親手抓住了宿敵金兀術,坐在金兀術背上活活笑死。前不久,某地有個下崗工人得了重病在家等死,驚動了有關領導,親自來到他家,既送溫暖,又許諾免費為他治病。他一高興就死了。幸福降臨身先殞,遺憾!
歡樂死:這是一種象征身份的高貴死法。如某某官員陪上級領導豪飲,結果大醉而亡;官員鄧貴大去洗浴中心快活,想強行向服務小姐求歡,小姐不從,情急之中揮動手中刀具,鄧貴大被刺中要害死亡。陪領導醉酒而死,是死于“忠誠”,百死不悔;被小姐誤刺而亡,死于風流,算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此死法可不是一般群眾隨便享用得到的。
對于死亡看得最透徹者,莫過于太史公,他說:“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辈贿^,這話說的是人生價值,而本文想表達的是,希望所有人都死得不那么痛苦、不那么難看,死得有些尊嚴、有些體面。
(陳明生摘自《雜文報》2009年8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