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增剛
[關鍵詞]新政治經濟學;學科含義;方法論特征
[摘要]新政治經濟學是在研究經濟增長、經濟發(fā)展、資源配置等問題時不將制度、法律、意識形態(tài)等排除在外,并采用經濟學的工具和方法內生地分析制度、法律、意識形態(tài)等,是一門橫跨經濟學和政治學的交叉學科。經濟學家對新政治經濟學的定義強調采用現代經濟學的工具、理論和方法對政治、制度及相關問題進行研究。新政治經濟學的廣義定義至少包括三個方面:(1)經濟對政治的影響;(2)政治對經濟的影響;(3)采用現代經濟學的工具、理論和方法研究政治、制度、意識形態(tài)等問題。其方法論特征表現為三個方面:一是方法論個人主義;二是經濟人和理性選擇假定;三是將政治看作交易關系或交換關系。
[中圖分類號]F069.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0257—2826(2009)01—0047—07
新政治經濟學是在20世紀三四十年代起源、六七十年代發(fā)展起來的一門橫跨經濟學和政治學的交叉學科。不同學者對新政治經濟學定義的一個共同特點是強調采用現代經濟學的工具、理論和方法對政治、制度及相關問題進行研究。從廣義上定義新政治經濟學,至少包括三個方面:(1)經濟對政治的影響;(2)政治對經濟的影響;(3)采用現代經濟學的工具、理論和方法研究政治、制度、意識形態(tài)等。新政治經濟學相對于傳統(tǒng)的古典政治經濟學、新古典綜合都是新的,相對于傳統(tǒng)的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也是新的。其方法論特征包括三個方面:一是方法論個人主義,對于政治活動、經濟活動的分析必須從個人人手;二是經濟人和理性選擇假定,認為所有的政治主體、經濟主體都是追求個人利益最大化的主體,選民、政治家、官員(僚)和消費者、廠商等都是相同的,都追求個人利益的最大化;三是將政治看作交易關系或交換關系,選民與政府、政治家與官僚、政治家與選民之間都是一種交易關系或交換關系。
一、新政治經濟學的學科含義
隨著20世紀80年代之后新政治經濟學的迅速發(fā)展,許多學者對其含義進行了解釋。我們在綜述現有文獻定義的基礎上,給出新政治經濟學多視角的廣義定義。
(一)現有文獻中的定義
阿倫·德雷澤(Allan Drazen)在《宏觀經濟學中的政治經濟學》一書中認為,新政治經濟學“主要是以運用現代經濟分析的正規(guī)技術工具來考察政治學對經濟學的重要性來定義。運用現代經濟分析,不僅僅體現在運用數學方法這種形式化的意義上,而且表現為它還是概念性的,它運用最優(yōu)化、激勵和約束等概念來考察政治現象”。他進一步認為,政治學的本質是“權力和授權”,而權力和授權的基礎是利益不一致,因此,“不一致性和利益沖突是政治經濟學的實質”。
佩爾森(Torsten Persson)和塔貝里尼(Gui—do Tabellini)在《政治經濟學:對經濟政策解釋》中認為,政治經濟學就是“借助經濟學的基本工具為政策選擇建立模型,并將其視為理性人之間的策略性互動作用的均衡結果?!毙枰鞒鼋忉尩慕洕哌x擇包括:“是什么因素決定著再分配的規(guī)模和形式、公共品供給的范圍和類型、各種稅收的負擔、政府的赤字規(guī)模、官員的腐敗程度、勞動力市場的管制結構、貨幣政策在商業(yè)周期和選舉周期中的態(tài)度等等?!?/p>
圣保羅(Gilles Saint-Paul)在對德雷澤的《宏觀經濟學中的政治經濟學》和佩爾森和塔貝里尼的《政治經濟學:對經濟政策的解釋》進行評論的文章中指出,新政治經濟學有兩個特征:第一,主要目標是解釋實際經濟政策,而不是將其看作外生;第二,不同于傳統(tǒng)經濟學將“政策看作最大化社會福利函數決定”的假定,它認為,政策是由政治機制決定的,反映了社會中最具實力集團的利益。新政治經濟學分析的主題非常寬泛,包括:再分配稅收、通貨膨脹、預算赤字、學校融資、勞動力市場政策、資本稅收、貿易自由化、轉型經濟中的私有化和重建等等。
塞耶(Stuart Sayer)在一篇關于新政治經濟學問題的綜述中給出了一個比較寬泛的定義,即“將經濟學方法運用于諸如法律、犯罪和懲罰,甚至結婚和離婚等”,研究的主要領域包括:貨幣和財政制度;再分配、轉移支付和人口流動;政治變量和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國際政治經濟學;多重視角的經濟和政治轉型;以及公共財政、公共產品供給、外部性等問題。貝斯利(Timothy Besley)在一篇名為“新政治經濟學”的論文中指出,“新政治經濟學的目標是理解政策領域中出現的重要問題”,它不是“經濟學家對政治領域的殖民”,而是將分析問題的能力擴展到經濟決策和政治決策。
另外,在1996年3月創(chuàng)刊的《新政治經濟學》雜志中,編委會將新政治經濟學看作是19世紀古典政治經濟學視野的寬度與20世紀社會科學分析方法進步的融合,打破主體(agent)與結構(structure)、國家與市場之間的二分法。
總結以上各種不同定義,我們可以看出,雖然不同學者關于“新政治經濟學”的理解存在差異,但主要關注的是經濟政策的制定以及相關問題的經濟學解釋,特別突出強調采用現代經濟學——主要是20世紀發(fā)展起來的新古典經濟學——的工具和方法研究政策制定及相關問題。
(二)“新政治經濟學”的廣義定義:多視角的綜合
籠統(tǒng)地講,“政治經濟學”研究政治和經濟的相互關系。具體說,這種相互關系至少可以體現在三個方面:一是經濟對政治的影響;二是政治對經濟的影響;三是將經濟學作為一種工具或方法研究政治問題。
1、經濟對政治的影響。這至少包括兩層含義:一是一切政治活動都具有經濟根源;二是一個國家或地區(qū)的經濟格局或經濟實力影響政治結果。例如戰(zhàn)爭是典型的國家之間的政治關系,但國家之間并非為戰(zhàn)爭而戰(zhàn)爭,而是為了實現經濟利益。
在世界范圍內,一個國家或地區(qū)的經濟實力決定了其在國際舞臺上的發(fā)言權,而這又會影響最終的政治結果。比如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之后國際貨幣體系的建立,英國提出了“凱恩斯計劃”,美國提出了“懷特計劃”,但最終采取了吸收“凱恩斯計劃”有益成分的“懷特計劃”,根本原因在于當時美國的經濟實力已經超過了英國。在一個國家或地區(qū)內部,一個集團或階級的經濟實力決定了其政治影響力,比如17、18世紀的英國,隨著工業(yè)革命的發(fā)生,工商業(yè)者的經濟地位不斷提高,土地貴族的經濟實力相對下降,工商業(yè)者追求政治權力等的動機越來越強烈。1830年,“伯明翰政治同盟”成立宣言中的一段話頗能說明問題。“大貴族在下院有充分的代表權……工業(yè)和商業(yè)卻幾乎全無代表!它們是國家最重要的利益所在,是國家財富與力量的源泉,相比之下它們代表不足,而和國家的累贅(指貴族)有千絲萬縷的聯系的每一項利益,卻被代表得足而又足!因此,改革這種狀況對國家的昌盛極為重要。一般來說,下院中‘市鎮(zhèn)公
民的代表應該是真正的‘市鎮(zhèn)公民,即經營實業(yè),積極關心它,將其畢生的財產與幸福委托于它的人?!边@說明,一個國家或地區(qū),不同階級或集團經濟實力的變化會影響政治權力的分配,并且最終會影響政治結果——包括政策選擇和制度選擇等。
其實,馬克思對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之間關系的分析,早就向我們指明了經濟對政治的影響,一個國家或地區(qū)的生產力發(fā)展水平決定了其生產關系,其經濟基礎決定了上層建筑。這典型地體現了經濟對政治的影響。
2、政治對經濟的影響。這主要體現在制度、意識形態(tài)、法律、政治過程等影響資源配置,進而影響經濟增長或經濟發(fā)展。這也可以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制度、意識形態(tài)、法律、政治過程等影響收入分配;二是影響資源配置,進而影響經濟增長和經濟發(fā)展。制度、意識形態(tài)、法律等都是界定權利的,它規(guī)定了人們能夠干什么、不能夠干什么、必須干什么等,這是權利的配置,也就是資源的配置。首先這會影響不同主體的收入,比如科斯第一定理雖然強調在交易費用為零的條件下,權利的初始界定不影響資源的最終配置,但權利的初始界定卻會影響不同主體的利益,因為誰要補償誰或者誰要購買誰的權利本身就是利益的分配。其次,權利的配置或資源的配置影響資源利用的效率,如果資源配置給利用效率高的一方,其創(chuàng)造的社會財富就多。比如在交易成本不為零的條件下,權利的初始配置會影響資源利用的效率,進而對社會福利產生影響。
3、采用經濟學的工具和方法分析政治。這主要是采用現代經濟學的工具和方法——比如邊際分析法、均衡分析等——刻畫政治市場上各個主體(如政治家、選民、利益集團、政黨、官員等)的行為特征和政治市場的運行。這種分析打破了傳統(tǒng)政治學的分析方法,也與庇古福利經濟學的分析方法不同。政治學對各個主體——包括國家、政治家、官僚、選民等——的行為假定是非常模糊的,不同的學派或學者有不同的看法,這就使得政治學流派紛呈,沒有統(tǒng)一的框架。庇古的福利經濟學認為,由于存在市場失靈,因此需要政府干預經濟,或者說,市場失靈是政府干預的充分必要條件。這個觀點成立的條件在于政府是全知全能的、大公無私的、仁慈的。當存在市場本身沒有辦法或不能夠解決的問題時,政府去解決。然而,政府也是由人組成的,政府本身也有自己的利益。新政治經濟學就在于突破政治學和傳統(tǒng)福利經濟學對于政治家、選民、政黨、政府的假定,將其全部看作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經濟人。政治家追求當選或再次當選,或者權力,或者經濟利益;選民追求福利最大化;官僚追求預算最大化;政黨為了獲得支持最大化。將所有政治主體的行為特征都看作是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采用現代經濟學的工具和方法研究投票、選舉、政策制定、腐敗、尋租、管制等問題,從而為政治過程和政策制定的分析找到了一條新的思路。從實證的角度看,這條思路解釋了政策為什么是這樣而不是那樣、選舉結果為什么如此、腐敗為什么存在、尋租為什么存在等問題。
上面三個角度概括了政治和經濟之間的關系,而這三個方面又可以統(tǒng)一起來,這種統(tǒng)一構成了“政治經濟學”的本質,或者對“新政治經濟學”的廣義定義:
新政治經濟學是在研究經濟問題(經濟增長、經濟發(fā)展、資源配置等)時至少不把政治、制度、法律、意識形態(tài)等排除在外,并采用經濟學的假設、原理和工具內生分析政治、制度、法律、意識形態(tài)等方面,橫跨經濟學和政治學的一門交叉學科。
它包括幾層含義:第一,新政治經濟學從本質上講是經濟學,是經濟學的一個分支,只不過在分析經濟學的核心問題——資源配置、經濟增長和經濟發(fā)展等——時,需要考慮政治因素——如制度、法律、意識形態(tài)、政治過程等,這體現了政治對經濟的影響;第二,既然政治對經濟存在影響,那么相關的各種政治因素又如何決定——如制度是如何生成的、法律是如何達成的、政治制度是如何形成的等?這就需要從經濟的角度進行考慮,即經濟決定政治。既然是經濟決定政治,那么對其形成過程的分析,就要從相關主體的行為假定人手,而經濟學對主體行為假定的分析最為徹底和深刻,從而就需要采用經濟學的方法。這樣,政治和經濟之間關系的三個方面的深入分析最終統(tǒng)一于新政治經濟學。
二、新政治經濟學為什么是新的?
既然是新政治經濟學,那么與“新”相對的“舊”是指什么?在西方經濟學范式內,與“新政治經濟學”相對應的政治經濟學應該是“古典政治經濟學”;在整個經濟學說發(fā)展的歷史中——特別是在中國,與“新政治經濟學”相對應的政治經濟學還包括“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即中國傳統(tǒng)的政治經濟學。
(一)“新政治經濟學”與“古典政治經濟學”:從西方經濟學內部來看
在西方經濟學內部,與“新政治經濟學”對應的政治經濟學是“古典政治經濟學”?,F代經濟學最初是以“政治經濟學”的名稱開始發(fā)展的。從蒙克利欽的《獻給國王和王太后的政治經濟學》到亞當·斯密的《國富論》、大衛(wèi)·李嘉圖的《政治經濟學及賦稅原理》、約翰·穆勒的《政治經濟學原理及其在社會哲學上的若干應用》,都采用了“政治經濟學”的名稱。邊際革命之后,經濟學家們試圖建立擺脫政治影響的“純經濟學”;新古典經濟學之后,經濟學為了追求工具的精確和分析的嚴密,抽象掉了政治、制度等因素,其基本硬核強調理性選擇、偏好穩(wěn)定和均衡結構,強調消費者在既定的收入約束下追求效用最大化;生產者(廠商)在既定的成本約束下追求產量最大化或者在產量既定的條件下追求成本最小化?!靶抡谓洕鷮W”與“古典政治經濟學”雖然都采用了“政治經濟學”的名稱,有諸多聯系,但是也存在差別。
第一,“新政治經濟學”的基礎是“古典政治經濟學”,都強調政治因素對經濟增長和經濟發(fā)展的影響。面對20世紀新古典經濟學無法解釋的大量問題,新政治經濟學強調政治和經濟之間的相互作用,在研究經濟增長和經濟發(fā)展等問題時,考慮政治因素的作用。貝斯利在分析新政治經濟學的先驅時,專門列出了“古典政治經濟學”;塞耶在解釋什么是“新政治經濟學”時,就是從古典政治經濟學開始的;德雷澤則認為“政治如何影響經濟結果?也許早在人們開始對經濟學本身感興趣的時候,這一問題就提了出來”。從某種意義上講,現代經濟學任何一個分支的發(fā)展可能都離不開古典政治經濟學的影響。
第二,“新政治經濟學”不是對古典政治經濟學的簡單復歸,而是有了更加明確的分析方法和研究主題。作為現代經濟學的基礎或理論淵源,古典政治經濟學包含了經濟學各方面的問題,分析工具也多種多樣?!靶抡谓洕鷮W”是在經濟學與政治學相分離,經濟學的基本理論、工具和方法得到很大發(fā)展之后產生出來的,其主要思路、方法或工具是新古典的,以理性選擇作為所有主體的行為假定,并且偏好是穩(wěn)定的,分析的最終結果是
求出均衡解——局部均衡或一般均衡解。同時,新政治經濟學主要強調對經濟政策的分析,不是討論政策應該為什么,而是分析政策為什么如此。因此,許多經濟學家認為,雖然新政治經濟學和古典政治經濟學感興趣的問題是一致的,都要分析政治對經濟的影響,但新政治經濟學絕對不是對古典政治經濟學的簡單復歸。
(二)“新政治經濟學”與“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兩種不同的分析范式
同樣冠以“政治經濟學”的名稱,在中國還有影響深遠的“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馬克思和恩格斯的經濟學是在古典政治經濟學的基礎上發(fā)展起來,所采用的名稱仍然是“政治經濟學批判”、“政治經濟學批判大綱”等?!靶抡谓洕鷮W”與“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屬于不同的分析范式。
從經濟學說史的角度看,古典政治經濟學之后,經濟學分化為兩大分支:一是邊際革命——新古典經濟學——凱恩斯經濟學——新古典綜合——現代經濟學;二是馬克思、恩格斯政治經濟學——列寧、斯大林等前蘇聯的政治經濟學——東歐經濟學——中國的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新政治經濟學屬于現代經濟學的分支,跟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屬于兩條完全不同的分析思路。
從內容上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是對資本主義制度的批判,強調的是資本主義必然滅亡,社會主義必然勝利;而新政治經濟學是對資本主義國家內部經濟政策、制度、法律等的分析,突出強調的是為什么這樣。
三、新政治經濟學的方法論特征
新政治經濟學以現代經濟學的基本理論、工具和方法為出發(fā)點,所研究的問題是經濟學的傳統(tǒng)問題,但是在分析這些傳統(tǒng)問題時,需要研究政治、制度、法律以及意識形態(tài)等各種問題,從而新政治經濟學在方法論特征上主要表現為三個方面:(1)方法論個人主義;(2)理性選擇;(3)將政治視作交換。
(一)方法論的個人主義
在新政治經濟學中,方法論個人主義貫穿始終。布坎南對國家的分析、塔洛克對官員行為的分析、奧爾森對利益集團的分析等都是從方法論個人主義出發(fā)的。
方法論個人主義認為,一切社會現象都應該追溯其個人行為基礎,都必須從個人角度來分析;個人的目的和偏好是經濟學分析的出發(fā)點和基石,必須把個人的有目的性放在首位。“人被認為是決定私人行動與群體行動的唯一的終極決策者”。比如,國家、政府、利益集團等雖然可以看作一個主體,但他們都是由具體的個人組成的,其行為都具有個人追求自身利益的特征,其行為的最終目的還是為其成員追求個人利益。國家、政府、利益集團等不過是個體、個人實現自身目的的手段。布坎南和塔洛克曾經指出,“集體行動被視為個體在選擇集體而非個體地實現目標時的行動,而政府則被視為不過是允許這樣的集體行動發(fā)生的諸過程之集合或機器而已”。
奧爾森對利益集團形成的分析也完全建立在方法論個人主義基礎上。在傳統(tǒng)的集體行動理論中,比如馬克思的階級理論,集體行動如何達成的問題很少有人研究。在奧爾森看來,單個個體都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如果不參加集體行動也能夠從中受益的話,這些個體就沒有動力參加集體行動,造成“集體行動的困境”。他特別指出,馬克思的階級理論雖然很有價值,但沒有解釋工人階級、資本家階級如何達成一致的集體行動。
(二)經濟人
傳統(tǒng)的福利經濟學假定個人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而政治學假定君主、政府等追求社會福利最大化,或者說追求公共利益?!霸谡螌W領域,個體參與者對私人收益的追求,幾乎總是被各式各樣的道德哲學家譴責為‘惡。似乎還沒有人仔細地探究下述含蓄假設,即個人在生活的私人方面與社會方面之間活動時,必定會以某種方式轉動他的心理和道德齒輪”。這就造成同一個人在政治活動或經濟活動中的人格特征可能不同。
在新政治經濟學中,所有的主體都被假定為是追求特定收益最大化的主體。人就是人,無論在經濟活動還是政治活動中,都會追求滿足自己的最大化利益要求。他的行為并不因為擔任“部長”或者企業(yè)“經理”而有任何差別。政治家或官員的行動與經濟學研究的其他人的行動并無不同。假如有可能,他還會就在行政部門工作或者在企業(yè)工作做出選擇,選擇能夠實現自身滿足(包括物質上或純粹心理上的滿足,如威信、職業(yè)成就等)最大化的工作。
選民在投票活動中也是如此。我們沒有理由認為一個人填寫選票時的行為與在超級市場中購買日用品的行為存在本質的區(qū)別。在超級市場上,個人會在不同的產品之間進行選擇,以實現既定投入下的效用最大化。個人對產品價值的判斷是通過貨幣表現出來的。個人是否參與投票,會考慮投票成本和投票可能帶來的預期收益;在投票時選擇哪個候選人,會考慮誰能夠給自己帶來更多的收益或讓自己付出更低的代價(如稅收)。
塔洛克甚至認為,個人在政治活動中可能比在經濟活動中更符合“經濟人”假定。他說:“資本主義企業(yè)和行政部門的區(qū)別不在于個人在其中的表現不一樣,而在于規(guī)定他們追求個人目標時的自治程度的行為法則和制度束縛,在私人企業(yè)中要比在政府部門嚴格得多,由此產生了一種反常的結果: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私人企業(yè)中的個人活動最有可能符合公共利益,而在行政機構中,人們卻最有可能恣意追求最大化個人利益,而不管這些個人利益是否符合公共利益”。
(三)將政治學看作交換
人們在經濟市場上的活動是一種交換關系。我們用貨幣購買日用品、購買消費品;用蔬菜交換別人的谷物,都是交換關系。亞當·斯密將交換看作人的本性,并在這個前提下構筑經濟學理論。正如布坎南指出的,“文明秩序的基礎是交換,文明社會要求和意指它的成員之間對待的互惠性”。
邊際革命之后,經濟學成為研究資源配置和最大化的科學。20世紀30年代,萊昂內爾·羅賓斯把經濟學定義為研究既定約束下優(yōu)化資源配置,以實現最大化的科學。這個定義成為經濟學的主流定義和經典定義。這樣,在經濟學中,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就體現不出來了,每個主體只是在個人預算約束內最大化效用或利潤。布坎南認為,羅賓斯的定義不僅不會促進、反而會阻礙科學進步。經濟學的本質并不是最大化的科學,而是交換的科學。“我竭力主張,我們不要使最大化范例在我們工具箱里占有支配地位;不要再以缺乏限制來給我們的學科、我們的‘科學下定義;我們要改變這個定義,改變我們‘科學的名稱;我們不必再為資源支配及其效率過分擔憂,不要繼續(xù)以這種憂慮來代替一整套思想;我們要開始把注意力集中在交換的起源、性質和制度。亞當·斯密的癖好是以一樣東西交換另一樣東西——這成為我們研究和調查的合適目標”。
布坎南認為,經濟學作為交換的科學,研究和觀察的范圍可以擴大到政治和政治過程。他指出,“在‘經濟和‘政治制度之間,‘市場和‘政府之間,‘私營部門和‘公營部門之間,難以劃出一條界線。經濟學家不必把他們的調查限于人們在市場中的行為(買賣活動本身)。使用或多或少自然地擴大交換經濟學的方法,經濟學家便能夠按照交換范例來觀察政治和政治過程。只要集體行動以個人決策者作為基本單位的模式進行,只要這樣的集體行動基本上被想像為反映了一個適當的人們社團全體成員之間的復雜交換或協(xié)議,這樣的行動或行為或選擇可以很容易的列入交換經濟學的范疇”。
政治學中的交換相對于人們在市場上的交換更復雜。“人們在政治上的相互作用在一定程度上有點像復雜的交換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投入是個人的估價或喜愛,而過程本身被想像為手段。通過這個手段,這些可能分歧的喜愛多少會結合或聚集成一個模式的結果,人們的注意力或多或少必然引向相互作用過程本身,不是引向對結果本身含糊的估價”。在政治交換中,選民與政治家之間,選民通過選票與政治家許諾的政策之間達成交換關系;官員與政治家之間,官員為政治家提供信息、為政治家具體辦理各種行政事務,而政治家付給官員報酬;這些都是交換。
方法論個人主義、經濟人假定和將政治看作交換科學,構成了新政治經濟學的硬核和方法論特征。正是這三個方面的結合,“政治的經濟學理論”才得以建立起來。
四、結語
本文主要研究了新政治經濟學的學科定義,并在此基礎上從政治和經濟之間的三個相互關系的角度分析了新政治經濟學的廣義定義,分析了新政治經濟學的“新”是相對于古典經濟學和新古典綜合以及傳統(tǒng)的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而言的,其方法論特征主要表現為方法論的個人主義、理性經濟人和將政治看作交換等。
[責任編輯陳翔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