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松

內(nèi)容提要：《唐律疏議》是中國傳統(tǒng)法律的典型代表。該部法典集中地體現(xiàn)了中國待統(tǒng)法律中身份影響刑罰判決的特點。特殊身份享有刑罰特權，而身份等級的高下對比，更是定罪量刑中不可缺乏的考慮因素。這樣的結(jié)果是同樣的案件，卻由于當事雙方之間的不同身份對比關系，而出現(xiàn)不同的法律后來。這種身份影響刑罰現(xiàn)象的原因在于儒家法律思想所主張的禮制與法律的結(jié)合。

關鍵詞：《唐律疏議》身份刑罰禮法結(jié)合

中圖分類號：DF08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8705(2009)02-52-56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是法治的基本原則，它意味著法律一視同仁地保護每個人的權利，對任何違法行為給予同樣的法律后果，并不因為人們之間的身份差異而有所區(qū)別，但是從歷史的角度來看，盡管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是人類法治文明的一貫追求，但其從理想變?yōu)楝F(xiàn)實，卻不過是近代以來的事情。在古代的階級社會中，無論東方與西方，法律都會對人們進行身份等級的嚴格區(qū)分，賦予不同的權利義務，并根據(jù)違法行為人的具體身份給出差異化的法律后果。這種身份影響著刑罰的現(xiàn)象在歷史悠久的中國傳統(tǒng)法律中更加突出，其原因除了階級統(tǒng)治與壓迫這個一般因素外，還包括中國獨特的歷史文化傳統(tǒng)。為了對這個問題進行更為深入的透視，本文選取了《唐律疏議》這部被公認為對中國傳統(tǒng)法律最具代表性的法典為例，來探討身份怎樣具體地影響著刑罰。

一、《唐律疏議》：中國傳統(tǒng)法律的代表

《唐律疏議》是唐朝的一部基本法典，其制訂始于唐高宗永徽元年(650年)。本著“遵貞觀故事，務在恤刑”的精神，是年唐高宗令太尉長孫無忌、司空李勣和左仆射于志寧等人，編纂《永徽律》，并于次年完成，頒行天下。該法典共十二篇，五百零二條，在體例和內(nèi)容上，均以太宗朝的《貞觀律》為藍本。永徽三年，為解決“律學未有定疏，每年所舉明法，遂無憑準”的問題，統(tǒng)一對律文的解釋，高宗又令長孫無忌等人對《永徽律》進行逐條逐句的詳細解釋，是為《律疏》。永徽四年十月，高宗又下詔頒行《律疏》，并附于律文之下，與律文具有同等效力。這部律文和疏議合編的法典當時被稱為《永徽律疏》。玄宗開元時期，由于社會形勢的變化，數(shù)次對《永徽律疏》進行了刪修、刊定，使其愈加完善。唐亡之后，該部法典由于其巨大的立法成就而受到五代、宋、元等后世諸朝統(tǒng)治者的重視，引以為各朝立法的參考，遂得以流傳下來。元代以后則因其對唐朝法制的代表意義而被稱為《唐律疏議》。

這部法典在中國法制史上具有特殊的地位，備受中國各代學人和今日世界的法史學者的廣泛推崇，現(xiàn)被公認為中國傳統(tǒng)法律的代表，或日中華法系的典范之作。筆者認為，《唐律疏議》的這種代表性或者典范意義，主要來自其指導思想和歷史影響兩個方面。

首先，從指導思想來看，《唐律疏議》全面地反映了中國傳統(tǒng)主流法律指導思想——儒家法律思想——的要求，因而具有了對中國傳統(tǒng)法律的代表意義。西漢以來，長期居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核心、主流地位的儒家思想，對中國社會的各個方面發(fā)揮著深刻的影響：儒家思想被官方奉為統(tǒng)治思想，儒家學說成為知識分子的主要學習內(nèi)容，儒家道德倫理成為中國人的行為準則。在這種情況之下，作為一種社會現(xiàn)象和統(tǒng)治手段的法律也必然要受到儒家思想的浸染，打上深刻的儒家烙印。細究儒家法律思想，其最為核心的主張有三：德主刑輔、刑罰中、禮法相融，這些都在《唐律疏議》中得到了充分的反映，成為了該部法典的特點，因而筆者認為這構成了《唐律疏議》對中國傳統(tǒng)法律的代表性的來源。

其次，從歷史影響來看，《唐律疏議》以其對后世法典的借鑒意義和藍本作用具有了對唐后時代中國傳統(tǒng)法律的代表性。唐代以后各朝，都將《唐律疏議》奉為修法立制的楷模，沿用不廢。五代各國立法基本取法于唐；宋朝法制也是對唐律的隨時損益，元代的至元新格，明代的《大明律》都是參照《唐律疏議》制定而成，而清朝的基本法典《大清律例》在條文上與《唐律疏議》大體相同的達到四百余條。

總之，選擇以《唐律疏議》為依據(jù)，對中國傳統(tǒng)法律中的身份與刑罰之間的關系進行探討，在方法論上是可以成立的。

二、身份如何影響刑罰

概言之，在筆者看來，中國傳統(tǒng)法律中，身份對刑罰發(fā)揮影響可以分為四種情況：一是特殊身份者享有刑罰方面的法定特權；二是當事人之間的特殊身份關系決定著某個當事人是否構成犯罪的判斷；三是當事人之間的特殊關系影響量刑標準；四是當事人之間的身份等級差異會影響量刑標準。下面筆者即結(jié)合《唐律疏議》的相關規(guī)定，進行分別的討論。

1、基于特殊身份的刑罰特權

基于特殊身份的刑罰特權是指當特殊身份者違法犯罪時，天然地享有減輕和免除處罰的特權，這里的特殊身份者，在《唐律疏議》中主要是指官員和貴族。這類人是皇帝維護其統(tǒng)治必須倚重的對象，所以法律首先從身份上把他們與其他臣民區(qū)分開來，然后賦予各種法律特權。除了通常的免納賦稅、免服徭役、世襲官爵之外，法律還賦予他們本人甚至一定范圍內(nèi)的親屬在犯罪違法之后，不受或者少受國家刑罰的特權。《唐律疏議》在繼承前代相關制度的基礎上，規(guī)定了議、請、減、贖、當?shù)榷喾N制度，構成了官貴刑罰特權體系。

議即“八議”，是指親、故、賢、能、功、貴、勤、賓等八類人物在違法犯罪后享有的刑罰特權?！短坡墒枳h·名例律》規(guī)定：“諸八議者，犯死罪，皆條所坐及應議之狀，先奏請議，議定奏裁；流罪以下，減一等。其犯十惡者。不用此律?！边@就是說，對這八種人，犯流罪以下自然減刑一等；在犯有死罪時，司法機關要將其罪狀寫明并注明該犯應屬哪一議，議狀上報皇帝，皇帝召集中央重臣于都堂集議，以決定是否減免。“請”即上請，比“議”稍低一等，應請之人的范圍比應議之人大一些，包括“應議者期以上親及孫”，官爵五品以上者等，若犯死罪，由皇帝自行發(fā)落。流罪以下，也是自然減刑一等?！皽p”即例減，又低于“請”一等，它適用于七品以上官九應“請”者的近親屑，其若犯流罪以下之罪，各減一等處罰。“贖”是最低一等的特權，它適用于所有九品以上官及應“減”者的近親屬，犯罪在流以下者，皆可以銅贖刑?！爱敗笔翘瞥賳T的又一法定特權，稱為“官當”。即以官品折抵徒刑，凡官員犯罪，皆可以官品抵當徒流刑。犯私罪者，以官當徒的，五品以上官，一官當徒二年；九品以上，一官當徒一年。犯公罪者，各加一年當。如果是以官當流，原則上是“三流同比徒四年”，即流刑三等，適用于官當時皆比作徒刑四年。以官當徒仍有余刑不盡者，可再以銅贖刑。

《唐律疏議》中的官貴刑罰特權規(guī)定，是“刑不上大夫”思想的延續(xù)和發(fā)展，符合中國傳統(tǒng)法律的一貫做法，不過唐朝法律將其發(fā)揮到了極致，不但做到了細致、完善，而且還達到了體系化的程度，所以有人評價說，“其(唐律)優(yōu)禮臣下，可謂無微不至矣。”

2、特殊身份關系影響定罪

在《唐律疏議》中，當事人之間的特殊身份關系是在部分情況下判斷某些行為是否構成犯罪的關鍵因素。這其中，最為明顯的例子就是有關容隱的規(guī)定。一般情況下，對犯罪者進行包庇、窩藏，或者為其通風報

信、提供飲食以及幫助逃匿，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自然為法律所不容，但是如果此類事情發(fā)生在一定范圍內(nèi)的親屬之間，則不構成犯罪。《唐律疏議》規(guī)定：“諸同居，若大功以上親及外祖父母、外孫、若孫之婦、夫之兄弟及兄弟妻，有罪相為隱；部曲、奴婢為主隱：皆勿論。即漏露其事及擅語消息亦不坐?！?/p>

值得注意的是，《唐律疏議》不僅規(guī)定一定范圍內(nèi)的親屬包庇、隱瞞不構成犯罪，而且也規(guī)定告發(fā)上述范圍內(nèi)的親屬的犯罪行為，也構成了另一種犯罪，比如第346條和347條分別規(guī)規(guī)定，“諸告期親尊長、外祖父母、夫、夫之祖父母，雖得實，徒二年；其告事重者，減所告罪一等；所犯雖不合論，告之者猶坐”、“諸告緦麻、小功卑幼，雖得實，杖八十；大功以上，遞減一等。”從上述規(guī)定可以看出，無論是尊長告卑幼，還是卑幼告尊長，只要在本可以容隱的范圍內(nèi)，告發(fā)就成為一種犯罪行為，要受到法律的處罰。當然，如果被告發(fā)的是反逆大罪，那么這是合法的，而且也是一種法律強制義務，不告發(fā)，反而會受到法律的懲處。

此外，還存在著因為當事雙方的身份等級存在著差異使得本來正常的行為變成犯罪的情況。比如奴仆告主人，第349條規(guī)定：“諸部曲、奴婢告主，非謀反、逆、叛者，皆絞；被告者同首法。告主之期親及外祖父母者。流；大功以下親，徒一年?！蓖瑢俅祟惖那闆r，還包括第191和192條規(guī)定的禁止良人與賤民之間通婚。

3、特殊身份關系影響量刑

當事人之間存在著一定的特殊身份關系除了前述的影響定罪之外，也還會在罪名成立的情況下，對量刑標準產(chǎn)生影響，結(jié)果就會出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同樣的案情，在常人之間發(fā)生和在特定的特殊身份者之間發(fā)生，會受到不同的法律結(jié)果，即“同罪異罰”。這種情況最常見于于親屬之間的案件，具體可分為幾種情況：首先親屬相盜，其處罰結(jié)果比常人之間相盜要輕。《唐律疏議》規(guī)定：“諸盜緦麻、小功親財物者，減凡人一等；大功，減二等；期親，減三等。”其次，親屬相好，其處罰比常人之間相奸更重。常人之間和奸(即通奸)，一般為徒刑一年半，而親屬之間相奸，起刑標準就是三年，“諸奸緦麻以上親及緦麻以上親之妻，若妻前夫之女及同母異父姊妹者，徒三年”。至于親屬之間相詈、毆、傷等行為，其處罰也自不同于常人之間，情況復雜，容下文詳述。此外，管理與被管理之間、師生之間、主奴之間發(fā)生詈、毆、殺傷等情況下的處罰，其處罰也異于常人之間的相犯的處罰。

4、身份等級差異影響量刑

身份等級差異對量刑標準的影響，具體來說，就是看侵害方與被侵害方在身份等級上的對比關系。唐律構建了一個尊卑有序、貴賤有別的身份等級體系。這可以分為兩個方面，即社會關系方面和家庭關系方面。就前者而言，社會成員的之間存在著良人與賤民之間、主奴之間、官民之間、上下級和下級之間幾種等級高下之別；在家庭關系方面，根據(jù)輩分和年齡，存在著尊長和卑幼之間、夫妻之間、妻妾之間的身份等級高下之分。所有的人都處于一個嚴格、分明的等級秩序之中。當不同等級的人之間發(fā)生了侵犯時，其量刑就完全取決于當事雙方的等級高低對比，可簡單表述為：等級高者侵犯低者，刑罰較輕，等級低者侵犯高者，刑罰較重。也就是說，同樣的侵害行為，會因為加害方等級高于受害方或者受害方等級高于加害方，而具有不同的法律后果，這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同罪異罰”。

以良賤相犯為例，《唐律疏議》規(guī)定：“諸部曲毆傷良人者，加凡人一等。奴婢，又加一等。若奴婢毆良人折跌支體及瞎其一目者，絞；死者，各斬?！狈催^來，“其良人毆傷殺他人部曲者，減凡人一等；奴婢，又減一等，若故殺部曲者，絞；奴婢，流三千里?！痹诩右坏扰c減一等之間，良賤異法已不言自明了。而在主人和賤民之間，這種同罪異罰就更為突出了：“諸主毆部曲至死者，徒一年。故殺者，加一等。其有愆犯，決罰致死及過失殺者，各勿論?！庇帧爸T奴婢有罪，其主不請官司而殺者，杖一百。無罪而殺者，徒一年?！奔词钦f，主人殺奴婢罪止徒一年，而部曲、奴婢“過失殺主者，絞；傷及詈者，流。”

官員和貴族內(nèi)部發(fā)生的等級低下者侵害高貴者案件中，其刑罰也是重于同等級之間的侵害案件。第316條規(guī)定：“諸流外官以下，毆議貴者，徒二年；傷者，徒三年；折傷者，流二千里?！庇值?17條規(guī)定：“諸流內(nèi)九品以上毆議貴者，徒尋年。傷重及毆傷五品以上，若五品以上毆傷議貴，各加凡斗傷二等?！边@里還可以發(fā)現(xiàn)，同樣是毆“議貴”者，又依據(jù)侵害方身份等級屬于“流外”、九品以上、五品以上三種情況，處罰依次遞減，呈現(xiàn)出加害人身份高低與刑罰輕重的反比例關系。

親屬之間的侵犯與量刑，比起上述的兩種情況更加復雜。量刑標準除了考慮加害方與受害方之間的身份等級高低對比情況之外，還要考慮親屬關系的遠近因素。由于親屬之間的關系，傳統(tǒng)法律中借鑒了禮制中的喪服制度，將親屬關系的遠近劃分為若干等級，所以，處理親屬相犯的量刑辦法，又稱為“準五服以制罪”。

先以夫妻之間的侵害為例，家庭中，丈夫的等級高于妻子，所以，丈夫犯妻子和妻子犯丈夫，同樣的行為，處罰差異明顯，《唐律疏議》規(guī)定，“諸毆傷妻者，減凡人二等，”而“諸妻毆夫，徒一年；若毆傷重者，加凡斗傷三等”，加減下來，夫毆妻與妻毆夫的刑罰竟然差了五等。至于妻妾之間的侵害，則比照夫妻之間的侵害量刑。另外，丈夫侵害妾的處罰，比侵害妻要減輕二等；反之，則比妻犯夫加重一等。

對于尊卑之間和長幼之間的兩類侵犯，其量刑原則可以表述為：尊長犯卑幼，處罰輕于常人相犯，且服制越重(關系越近)，處罰越輕；卑幼犯尊長，處罰重要常人相犯，且服制越重，處罰越重。第328條規(guī)定了卑幼犯尊長的量刑標準：“諸毆兄姊者，徒二年半；傷者，徒三年；折傷者，流三千里；刃傷及折支，若瞎其一目者，絞；死者，皆斬；詈者，杖一百。伯叔父母、姑、外祖父母，各加一等。即過失殺傷者，各減本殺傷罪二等?！边@里可見，比之常人之間相毆，卑幼毆尊長的起刑標準就高了足足10個等級。如果是尊長犯卑幼，情況自然相反了，比如同條又說：“若毆殺弟妹及兄弟之子孫、外孫者，徒三年；以刃及故殺者，流二千里。過失殺者，各勿論?！眴渭儦蚝蜌獋坝祝挥杼幜P，到了毆殺，其處罰也比常人標準低了四個等級，可見其中的差異不可不謂大。對于直系血親，這種差別就更為明顯了：“諸詈祖父母、父母者，絞；毆者，斬；過失殺者，流三千里；傷者，徒三年。若子孫違犯教令，而祖父母、父母毆殺者，徒一年半；以刃殺者，徒二年；故殺者，各加一等?！?，過失殺者，各勿論。”如前所述，親屬間侵犯的量刑還要考慮服制的輕重；即親屬關系的遠近，這又構成了“同罪異罰”。以以毆兄姊為例，“諸毆緦麻兄姊，杖一百；小功、大功，各遞加一等。尊屑者，又各加一等，”恰構成了一個嚴格的遞進關系，或者說與服制成正比例關系。

三、禮制秩序：身份影響刑罰的原因

前文已經(jīng)論及，以《唐律疏議》為代表的中國傳統(tǒng)法律中身份影響刑罰的現(xiàn)象，不是中國獨有。在西方的奴隸制社會和封建社會時期，也一樣存在于其法制之中，這是出于統(tǒng)治者維護階級利益、穩(wěn)固階級統(tǒng)治的需

要。但是，身份對刑罰的影響像《唐律疏議》那樣的全面、系統(tǒng)和深刻，卻是世界法律文化史上不多見的。這其中的原因，要從中國獨特的歷史文化傳統(tǒng)中去尋求。在筆者看來，儒家思想所追求的禮制秩序正是這個現(xiàn)象的根本原因。

所謂禮制秩序，是指以禮制作為社會的根本組織規(guī)則，對社會全體成員的思想言行進行規(guī)范的社會狀態(tài)。這是儒家學派的理想社會狀態(tài)，盡管其在中國歷史上，這個禮制秩序從來沒有實現(xiàn)過，但是由于西漢時期儒術獨尊之后，儒家學說成為社會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官方統(tǒng)治思想，因而對禮制秩序這個理想的追求就一直深刻地影響著中國社會的各個方面。法律作為社會現(xiàn)象之一種，也毫不例外地受到了禮制理想的影響。從而使得中國傳統(tǒng)法律經(jīng)歷了一個較長的禮法結(jié)合的歷史進程。這個歷史進程發(fā)軔于西漢，歷經(jīng)魏晉南北朝的發(fā)展，到了隋唐時期得以完成，本文討論的《唐律疏議》正是這個歷史進程的產(chǎn)物，這樣我們就不難理解為什么唐律被認為充分體現(xiàn)了禮法結(jié)合的歷史要求，從而被評價為“一準乎禮”。

禮制的核心精神是“尊尊、親親”，前述的禮制秩序，實際上就是一個尊卑有序、貴賤有別的社會。儒家學派為什么以禮制秩序為社會理想，并極力主張恢復禮制呢?其中最為關鍵的原因在于，他們認為，一方面從天道自然來看，宇宙萬物本身就是貴賤尊卑分明的，比如天高地低，因而人類社會應該效法天道，成員有貴賤尊卑之分，即“天地尊卑，君臣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而且，他們認為人與人也是不平等的，有貴賤之分，有賢愚不孝之分，有君子小人之分。另一方面，在儒家看來，只有在這種禮制秩序中，社會才可能穩(wěn)固。荀子說：“兩貴之不能相事，兩賤之不能相使。”如果所有社會成員之間沒有尊卑貴賤的差別，都是平等的，那么就會出現(xiàn)的居民，誰也不會服從誰。而且由于人的天然欲望，每個人都會去爭奪相對稀缺的物質(zhì)資源和各種利益，這樣導致社會混亂。所以，就需要用制度進行“序尊卑、別貴賤”，即將社會成員進行等級劃分，并規(guī)定各自有差別的權利義務，用以分配各種經(jīng)濟、政治利益。

以禮來給社會成員劃分身份等級之后，仍然存在一個問題：單憑缺乏剛性約束力的禮制，并不足以保證所有的社會成員，尤其是那些被劃分到最低等級的成員，能夠安分守己而不紊亂階級。所以還需要用一種具有最大強制力的社會行為規(guī)范來確認和保障這種身份等級的劃分。于是，在先秦時期不為統(tǒng)治者接受的尷尬經(jīng)歷之后，儒家終于認識到了法律對于禮制的特殊意義，從荀子開始，提出了禮法融合的主張。后來，當儒家思想登上統(tǒng)治地位之后，源自法家的法律便順理成章地放棄了戰(zhàn)國時期法家曾標榜的“不別親疏，不殊貴賤，一斷于法”，從而將刑罰與身份等級緊密相連。

責任編輯俞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