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報父親是為了挽救父親的人格，替父還債是為了讓自己的良心安寧。

一家鎮(zhèn)衛(wèi)生院的藥品會計師因嫖娼被詐騙30萬，這些錢是31戶鄉(xiāng)親家中的血汗錢。他的兒子得知此事后力勸父親報案，父親卻顧及名聲死活不肯。眼看鄉(xiāng)親們要遭受損失，兒子毅然舉報了父親。然而實施詐騙的兩個賣淫女已輸光了巨款，為了31戶受害的鄉(xiāng)親，兒子走上了打工之路，替父還債……

憑空飛來30萬高息外債，兒子發(fā)現(xiàn)父親驚天秘密

章君，今年27歲，出生于河南省方城縣，父親章慈光，今年51歲，是鎮(zhèn)衛(wèi)生院的藥品會計。

2002年，章君從河南醫(yī)科大學畢業(yè)，回到老家鎮(zhèn)衛(wèi)生院工作。這一年，章君的母親患上了類風濕性關(guān)節(jié)炎，臥病在床。章慈光帶著妻子四處求醫(yī)，最終無功而返。章君為了能治愈母親的病痛，精心鉆研業(yè)務，治愈了許多疑難雜癥，很快成為方城縣小有名氣的內(nèi)科主治醫(yī)生。2005年，章君經(jīng)人介紹，與小學老師林麗結(jié)婚，第二年生下了可愛的兒子。

2007年10月的一天，是章慈光50歲生日，章君帶著妻兒回家為父親過生日，全家人都高興不已。然而，細心的章君卻發(fā)現(xiàn)，父親有些憂心忡忡，魂不守舍。

2007年11月2日，章君上班路過父親的辦公室，發(fā)現(xiàn)父親在和同族的章輝爭論什么，他一進門，二人便神色慌張地止住了話題。這讓章君覺得有些不對勁。第二天，他找到章輝了解情況，原來，父親今年8月26日以做生意為名，找章輝借了3萬元錢，承諾給月息一分五的高息，兩個月后還?，F(xiàn)在，章輝剛拆了老房，卻沒錢購買材料，可章慈光遲遲不肯還錢?，F(xiàn)在章輝全家人住在臨時搭起的棚子里，不知如何是好。

聯(lián)想到最近總有一些人神色不快地到父親的辦公室，他找到了幾個自己認識的熟人細問，居然父親向他們都借了錢，總額達30余萬!

這是一筆巨款啊!父親借這么多錢干什么?章君帶著疑問找到父親，章慈光說，借錢是用來做藥材生意，很快便會連本帶息還給他們。

隨著年關(guān)的到來，找章慈光要錢的人愈發(fā)多了。一天晚上，章君值班，聽見父親的辦公室一片嘩然，忙跑了過去。原來，債主們找到了醫(yī)院。見章君進來，債主們把他圍起來紛紛訴苦。本鎮(zhèn)皮莊村54歲的農(nóng)民陽中，給女兒攢下1萬元學費，原本存在銀行，但經(jīng)不住章慈光的高息誘惑，瞞著家人借給了他，誰知現(xiàn)在卻要不回來。楊中彥一把拉住章君說：“小伙子，我家急等用錢，我向家人交代不了啊……”

章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眾人勸走，然后望著一籌莫展的父親說：“爸，這錢你到底干什么用了?”

章慈光低下了頭，臉色慢慢變得蒼白，額頭上也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章君扶起父親：“爸，不管發(fā)生了什么，我都希望你告訴我，沒有過不去的坎!”

章慈光一行渾濁的老淚流了下來：“我，我做了對不起你媽，對不起全家的事……”

在父親斷斷續(xù)續(xù)的講述中，章君這才知道，原來，父親半年來先后嫖宿了一對賣淫女堂姐妹，這對姐妹抓住章慈光怕人知道的心理，以做生意為名，一次又一次獅子大張口，向章慈光借錢，章慈光擔心名譽受損，一次次高息借款給她們，前后總計30萬元。債權(quán)人涉及南陽市宛城區(qū)、臥龍區(qū)，方城縣的博望鎮(zhèn)、趙河鎮(zhèn)等方圓百里內(nèi)的31戶人家。借款數(shù)額最少的3000元。最多的6萬多元，累計三十多萬!

身陷姊妹花色情陷阱，老會計無奈高息借款30萬

2007年4月，章慈光陪客戶到鎮(zhèn)東飯店吃飯時，認識了31歲的服務員楊小犁。楊小犁，是河南省南召縣崔莊鄉(xiāng)人，由于染上賭博惡習，三年前離婚。離婚后，她不思悔改，為了籌措賭資，走上了賣淫的道路。由于妻子有病，章慈光已經(jīng)幾年沒有夫妻生活了。經(jīng)受不住楊小犁的誘惑，5月9日晚上，章慈光打了楊小犁的電話。

分手時，章慈光掏出100元錢塞進了楊小犁的口袋。說：“妹子，咱倆的事，可千萬別跟外人提。要是讓別人知道了，我在這醫(yī)院就呆不了了!”

這個老會計想偷腥又怕出事，楊小犁不禁覺得好笑。這天，一個債主催她還賭債，她突然想到，既然章慈光這么怕事，何不借機敲他一筆?反正他也不敢說出去。

2007年5月底的一天，楊小犁撥通了章慈光的電話，謊稱她在河南省郟縣一個洗浴中心被公安抓了，讓章慈光給她的銀行卡匯5000塊錢交罰款，她回來就歸還。章慈光剛要推諉，楊小犁立馬變了腔調(diào)：“我可知道你私處的一些特征，你如果不給我錢，我就告訴你老婆，還到醫(yī)院去鬧。讓你聲譽掃地!”

聽了這話，章慈光嚇得一哆嗦。他的工資都花在了為妻子治病上，手里根本沒錢。此時，他才為自己的放縱而痛悔。權(quán)衡利弊后，他找到一個朋友借了5000元錢，給了楊小犁。

楊小犁本來是試探章慈光的，想不到他如此不經(jīng)嚇，不由得暗暗高興。此后，她以做生意為名，多次向章慈光要錢。后來章慈光借不到錢了，楊小犁就建議他高息貸款。由于章慈光為人踏實，朋友們非常信任他。短短幾個月，章慈光就以一分五的高息給楊小犁借了11萬余元。

有了章慈光的錢，原本窮酸的楊小犁不但穿上了名牌服裝，還用上了高檔化妝品。見楊小犁突然光鮮起來，她的堂妹楊小瑞不由得眼紅了。

楊小瑞和楊小犁一樣，因迷戀賭博而與丈夫離了婚。聽了堂姐的發(fā)財經(jīng)歷，楊小瑞不由得眼前一亮：憑自己的姿色，一定會比堂姐弄到更多的錢。

2007年9月16日，楊小犁約章慈光吃飯，楊小瑞也來了。飯后，楊小犁以章慈光喝多了為由，讓楊小瑞把他送回醫(yī)院。進了屋，面對美色，章慈光早把楊小犁敲詐自己的事拋在腦后。

一個星期后，章慈光還在自己的艷福中回味，楊小瑞突然打來電話，說做生意手頭緊，要借3萬元錢。章慈光有了前車之鑒，馬上說沒錢。楊小瑞嘿嘿一笑：“堂姐早跟我說過了，你幫了她大忙，我可比我姐漂亮多了，你要是不希望我說出去就看著辦……”

這是何其相似的一幕!前門拒虎后門進狼!他萬萬沒想自己跌進了同一個陷阱!不借，就意味著名譽掃地，萬般無奈之下，他找到朋友張方輝高息借了3萬元，打到了楊小瑞指定的卡上。此刻，他已經(jīng)認識到這又是一個無底洞，匯完錢，他給楊小瑞打電話說：“你也不用還我錢了，從此我們再無瓜葛?！?/p>

然而，這只是章慈光的一廂情愿，楊小瑞豈能放手?幾天后，楊小瑞這一次主動來到章慈光的值班室，撲到他的懷里說：“張哥，我是真的在做生意，我在收購天麻，現(xiàn)在銷售好得很，就是缺資金。用不到年底，連息帶本就都還你了，你別擔心。你人好，等有一天你老婆不在了，我就嫁給你，用賺來的錢好好過日子……”這明擺著是楊小瑞拋出的一個誘餌，然而，沉醉在溫柔鄉(xiāng)里的章慈光卻信以為真。很快，章慈光被楊小瑞徹底迷住了，楊小瑞只要借錢，他就有求必應。到2008年1月，章慈光給楊小瑞的銀行卡共打去20多萬元。

得知父親的齷齪之事，章君氣得臉色蒼白。沉默良久，他說：“現(xiàn)在只有一條路，那就是向警方報案，把她們抓起來，把錢全部追回來!”

章慈光搖搖頭：“你是想讓我的丑事大白于天下?我就是死也不會報案!”

多年來，章慈光無怨無悔地照料病妻，口碑甚好，他家多次被評為“五好家庭”，讓他承認嫖娼，那比殺了他還難受。何況舉報了楊小瑞，楊小瑞肯定要坐牢，那份“感情”也就落空了。因此，他堅決反對報案：“錢是我借的，和你無關(guān)，你就不要插手了，你要是報案，我也沒臉見人了，只有死給你看!”

章君經(jīng)歷著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次煎熬：30多萬元是31個家庭的血汗錢，如果不把這筆錢追回來，每個家庭都會遭受一次重創(chuàng)!可真要舉報父親嫖娼，把楊氏姐妹繩之以法，父親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又有何面目活在世上?報案后，父親輕則會被治安拘留和罰款，重則會被判刑入獄，因為有一大部分錢是高息借的，這涉嫌非法吸收公共存款罪!想到這里，章君猶豫了。

無法追回贓款，大義兒子打工為父還債

2008年1月4日后半夜，章君值班，有人因中毒被抬進了搶救室。章君走進搶救室一下呆住了，原來中毒之人正是找過父親要錢的陽中!原來，這天晚上，陽中將錢要不回來的事告訴了妻子，妻子又哭又鬧。陽中越想越覺得對不起家人，一狠心喝了半瓶農(nóng)藥。好在毒性不太強，經(jīng)全力搶救，他的命保住了。

看著病床上的陽中，章君心里矛盾極了。2008年1月10日上午，章君經(jīng)過一夜的思考，顫抖著手拿起電話，打給了鎮(zhèn)派出所，匿名向民警舉報父親嫖娼、楊氏姐妹詐騙。幾天后，章慈光接到派出所的傳訊通知，他一口咬定不認識楊氏姐妹，由于查無實證，他很快被放了回來。

1月29日這天，章慈光把章君叫到自己家中說：“有人舉報我，我得出去躲躲，你要照顧好你媽……”聽到這個消息，章君心里一驚：父親與其說是外出躲債，倒不如說是潛逃，因為他已經(jīng)做了長遠外出的打算，他這一走，31個家庭的希望就徹底破滅了!

到這時，他已顧不得家丑了，把這一切告訴了妻子，妻子勸他說：“咱爸是不對，可是，一旦舉報，咱們一家將來還怎么在這個小鎮(zhèn)上生活?”

章君沉默了，是啊，當兒子的豈能把父親往火坑里推?可如果不阻止父親出逃，將來楊氏姐妹也出逃，鄉(xiāng)親們30多萬血汗錢打了水漂，不知會釀成多少悲劇!

2008年1月30日，農(nóng)歷臘月二十三，小年的喜慶氣氛充滿了大街小巷。這一天是章慈光選擇出逃的日子。一大早，章君就到派出所報了案，然后，他買來幾樣熟食送到父親家中，給父親燙了一壺酒?？粗鴥鹤尤绱诵㈨?，章慈光很感動。三杯酒下肚，兩位民警走了進來。

事已至此，章君沒有什么顧慮了。他“撲通”一聲跪在父親的面前：“爸，我已經(jīng)全說了，你也如實說吧，報案是惟一的出路……”

章慈光立刻癱在了椅子上，才明白這頓送行飯的深義。他忽地站起來，打了章君兩個耳光，老淚橫流地說：“我沒你這個兒子!”

面對民警的訊問，章慈光一言不發(fā)。眼看24小時的傳訊時間過了一半，民警把章君叫來，讓他做父親的思想工作。

章君再次跪在父親面前：“這30多個家庭若是妻離子散，你一走了之，良心何安?若不把她們姐妹倆繩之以法，她們還會敲詐更多的人!你若不說，我就一直跪在這里陪你!”子夜時分，章慈光長嘆了一聲，如實交待了嫖娼和被楊氏姐妹敲詐30多萬元的經(jīng)過。

鎮(zhèn)派出所立即向方城縣公安局匯報，方城縣公安局刑警大隊隨即展開抓捕。2008年2月1日，楊小犁和楊小瑞被抓獲。同日，二人被方城縣公安局以涉嫌敲詐勒索罪刑事拘留。

與此同時，鎮(zhèn)派出所以嫖娼為由對章慈光實施治安拘留，對其涉嫌非法吸收公共存款罪上報方城縣公安局，公安局對其立案偵查。

章慈光供述完，眼見自己晚節(jié)不保，精神幾近崩潰，在看守所里多次尋死覓活。章君得知后為父親交了3000元的治安罰款，然后辦了取保候?qū)徥掷m(xù)，把父親領(lǐng)了出來。

章慈光回到家后，精神抑郁，不吃不喝，不久開始精神恍惚，最終被南陽市精神病醫(yī)院確診為間歇性精神分裂癥。章君心如刀絞，他滿指望楊氏姐妹被捕后，可以追回錢還給鄉(xiāng)親。然而，警方很快告訴他，據(jù)楊氏姐妹供述，30萬都被她們揮霍在賭桌上了，現(xiàn)在沒有分文可以償還。

消息傳開后，受害的鄉(xiāng)親們感到惶恐與絕望。幾天后，曾給章慈光轉(zhuǎn)借2萬元的章印以為再也要不回來錢了，突發(fā)腦溢血昏迷不醒，因搶救及時，方轉(zhuǎn)危為安。

章君知道此時受害的鄉(xiāng)親們心理十分脆弱，稍有不慎，極易引發(fā)禍端，需要有人站出來給他們安慰。想來想去，他決定把父親的債務扛下來。

林麗一聽急了：“我們和父母早分門另過了，他欠下的債在法律上和我們無關(guān)。何況，這是三十多萬啊!你每月工資才一千多元，我們不吃不喝也得還三十年!”

章君嘆了口氣說：“雖然在法律上，這錢不該由我們來還，可我看著鄉(xiāng)親們血本無歸于心不忍，我們不是在替父親還債，是在替父親把損毀的聲譽找回來，這樣我們今后才能心安理得、堂堂正正做人……”

2008年2月20日，章君把受害的30多個債主請到家里，鄭重地說：“我父親欠你們的錢，今后由我來還!”春節(jié)一過，他不顧妻子的反對，把臨街的一處門面房和家用電器等貴重物品賣掉，又通過朋友、同學借貸了一部分，籌措到14多萬元，分送到最急需用錢的7名鄉(xiāng)親手中。同時，他又租了一處寬敞的院落，讓等錢蓋房的章輝搬了進去……

2008年2月24日，方城縣公安局經(jīng)偵查后認為，章慈光涉嫌非法吸收公共存款罪罪名成立，但在案發(fā)后家人能主動償還錢款，沒有給當事人造成重大經(jīng)濟損失，且涉案數(shù)額較少，遂做出撤案處理。3月9日，方城縣檢察院以涉嫌詐騙犯罪為由，對楊小犁和楊小瑞批準逮捕。2008年8月16日，方城縣人民法院對該案作出一審判決，以詐騙罪判處楊小犁有期徒刑五年零六個月，并處罰金五萬元；以詐騙罪判處楊小瑞有期徒刑九年零六個月，并處罰金十萬元。

4月27日，章君毅然辭去了醫(yī)院的工作，準備去廣東打工掙錢還債。離家前，他再次把受害的鄉(xiāng)親們召集到一起，要大家把與父親的借款手續(xù)撕掉，以自己的身份給他們重寫借條。妻子聞訊，一氣之下提出離婚?？烧戮钋榈貙ζ拮诱f：“我知道對不超你們母子，我也不想拖累你們，可我只能這樣選擇……”

父親知道章君的決定后，一言不發(fā)。良久，他終于流下兩行熱淚：“都是我一時糊涂，連累了你啊……”

2008年7月中旬，章君將打工掙的4000元錢寄到一戶鄉(xiāng)親手中。同時給妻子寫了一封信，信中說：“小麗，我知道很對不起你，但是，請你相信我，用不了幾年，我就會把債務全部還清，等我在廣州立足，就把你和孩子接來，我們共同闖出一片新天地?！币恢苤?，他接到了妻子的電話，妻子終于理解了他，讓他在外好好照顧自己，章君淚如雨下……

采訪中，章君告訴筆者，自己這樣做無怨無悔，“因為我挽救了父親的人格，也挽救了可能會發(fā)生悲劇的31個家庭，還債的路雖然還很漫長，但我心靈上的債務早就沒有了，我要讓父親的晚年活得心安，也讓自己的良心得到安寧……”(文中當事人為化名)

(責編 王 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