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成功一帆風順，生來就被人仰視；有的人卻在困境中潛行。做不到前者，如果你還想有個未來。你就得選擇后者。謹以此文獻給那些整天牢騷滿腹、怨天尤人、窮困潦倒的人們——

我1971年生人，農村人——也就是現(xiàn)在網(wǎng)上那些前衛(wèi)女性普遍叫囂千萬別嫁的那種人。在我們村子里的鄉(xiāng)鄰們的羨慕的眼光中讀了三年書，畢業(yè)兩年后，日子開始慢慢好轉，有了點積蓄，便開始自己創(chuàng)業(yè)。那是1995年，掛靠在一個政府機關下面開了個公司，純粹一皮包公司，表面風光，內心彷徨。支撐兩年后關門。

1998年來到現(xiàn)在所在的城市，先是在一電子企業(yè)打工，經(jīng)過幾次過渡，兩年后成功地進入一家上市公司做分公司總經(jīng)理——這也是我打工生涯中混得最好的一個職位，當然收入也還可以，號稱年薪八萬，實際上一年下來，只存了2萬多元。一是我花錢大方，另一方面，好多費用公司不予報銷。

在上市公司這一年多時間中，我找了女朋友，是我一個下屬介紹的，城市人，在一國企上班。我從公司離職后不久，就用不多的存款和她結了婚。

我老婆比我小4歲，獨生子女，父親是某國企中干，母親是某國企職工，家庭條件還算不錯，這也讓她顯得嬌生慣養(yǎng)兼頤指氣使，稍不如意便暴跳如雷。

我的故事要從2005年開始，因為這一年是我最困難的一年，也是從這一年開始，我準備像一個男人一樣活著。

一

2005年，我34歲。

34歲，對于一個男人來說，你可以沒錢，你可以沒權力，你可以沒朋友，但你得在某一個行業(yè)站穩(wěn)腳跟。否則，這輩子你基本就與你的理想絕緣了。

而我，就處于這樣一個狀況。

我沒房子，和老丈人他們住在一起。每天，我睡到上午十點鐘起床，然后煮一大碗面條，狠狠地填飽肚子，然后出門“上班”。白天就不再吃東西了，到了晚上七點，我“下班”回家吃晚飯。

一天兩頓，從不例外。

我上班的內容就是找一個網(wǎng)吧上網(wǎng)，上網(wǎng)的內容很雜，看新聞，逛論壇，打游戲。如果實在是沒錢上網(wǎng)，我會獨自一個人到一個偏僻的地方，靜靜地坐著發(fā)呆——這也是我“上班”的內容。

這樣的日子，持續(xù)了3年，即從2002年開始，一直到2005年。

這段時間我所有的收入來自老婆和弟弟。

老婆在一家國企上班，每個月有1000元左右的收入，我每月總會用各種理由找老婆騙個三五百元，如果偶爾碰見老婆心情好，還可以多騙百十元。

弟弟開一間“公司”，所謂公司，也就一間花600元租來的辦公室，沒有產(chǎn)品，沒有職工，甚至連營業(yè)執(zhí)照也沒有。這間“公司”我占50％的股份，因為決定搞這個公司時，我和弟弟各出了一部分錢。公司所有的收入來自弟弟幫人家修電腦，三十五十的掙，每月基本無余錢。

我決定重新振作起來，好好利用我和弟弟的“公司”，不管怎么說，這也是一個平臺，至少它有一間十平米的辦公室，一部電話。

2005年正是房地產(chǎn)最火的時候，所做工作凡是與房地產(chǎn)沾邊的，基本都混的不差。我希望在這方面尋找突破口。其時我老婆的一個親戚買了一輛除渣車，幫一些土石方工地除渣。但他不善尋找業(yè)務，業(yè)務量不太飽和。我尋思可以去承攬一些渣土運輸業(yè)務，然后再包給老婆的親戚運輸，中間吃點差價。

每天，我就坐在“公司”的電話旁，手上一本通訊黃頁，挑房地產(chǎn)公司的電話，然后打電話過去咨詢是否有渣土運輸業(yè)務。一通通電話下去，要么最終找不到人。要么已經(jīng)將渣土運輸承包出去了。

過了一個多月，弟弟抱怨說“公司”電話費太高了，言下之意讓我悠著點打。

我決定直接到那些土石方工地上去聯(lián)系業(yè)務。

其實這種方法我一開始就想到過，但那時我包里常常拿不出10塊錢，到工地要坐車，再說，一天又能跑幾個工地呢?但現(xiàn)在，我只能這樣了。

我再一次向弟弟描繪了這條路的前景，并表示賺了錢也是我們兩弟兄平分，希望弟弟支持我，弟弟也許也看到了這方面的前景，湊了200元錢給我，我花10元印了一盒名片，名片上的單位是我隨便取的，叫某某渣土運輸隊，我是業(yè)務聯(lián)系人。

一個月過去了，我沒能聯(lián)系上一筆業(yè)務，而身上的錢，也早已用得精光。

一天早上，我路過濱江路時，看見半山上有一個工地，有兩臺挖機正在挖掘，但沒有看見運輸?shù)能囕v。直覺告訴我這里有機會，我當即下了車，朝半山上的工地走去。

工地看起來很近，實際上要繞很大一個彎才能到，不通車。我沿著簡易公路足足走了一個多小時才走到。我向一個開挖機的師傅打聽工地的包工頭，挖機師傅叫我等等，說包工頭一般下午才會到工地看一眼。

午后，有一輛白色豐田沿著簡易公路開了進來，車上下來兩個人，夾著公文包朝工地旁的辦公室走去。我連忙小跑著走進辦公室，恭敬地向兩人遞上名片，說明是來聯(lián)系運輸業(yè)務的。其中一個人穿一件有四個兜的夾克，他戒備地看著我，不耐煩地說，渣土運輸早就談好了，叫我趕緊走人。

這是我經(jīng)常遇到的結果，意料之中，我隨口問他渣場在哪里，多少錢一車。他說180塊錢一車，渣場還沒落實。我失望地退出辦公室，突然心里一激靈：渣場都沒落實好，又怎么會有價格呢。

我心下雪亮，這回是遇到同行了。我決心和他斗一斗。

站在工地辦公室的轉角處，我尋思著怎樣才能拿下這筆業(yè)務。

正想間，一輛越野車直接開到了工地辦公室的門口，車上下來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直覺告訴我這應該是真正的包工頭，我連忙跟了進去。

里面那兩人正在像包工頭遞名片，四個兜的夾克對包工頭介紹另一人：這就是我在電話里給你講過的陳隊長。包工頭客氣地請二人坐，以為我也是和他們一起的，請我也坐。四個兜說，他和我們不是一起的。

我連忙站起來也向包工頭遞了一張名片，滿臉堆笑：我是專門搞渣土運輸?shù)?。包工頭笑了笑，讓我先到外面等一等，回頭和我談。

除了挖機的聲音，工地其實比較安靜，他們幾人在屋里的談話被我在外面偷聽了個大概，越聽我越不是滋味。

從他們談話的內容得知，那陳隊長就是分管這個片區(qū)的城建執(zhí)法隊的隊長，而那四個兜，是陳隊長的朋友。搞渣土運輸業(yè)務的人都知道，城建執(zhí)法隊對一個工地來說意味著什么?如果工地不和這類人搞好關系，出去一輛車罰你一輛車——渣車能有不掉渣的?而這個姓陳的，就是專門罰款的。

再聽下去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意義，盡管每個工地都會向這類部門交一筆“保護費”，但并不妨礙這些人幫朋友介紹業(yè)務。只要價格不過分，這筆業(yè)務我是望塵莫及了。

原來我還想和這兩人斗一斗，還沒交手，我就敗下陣來。

二

晚上，我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一個姓Y的女人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同岳母閑談。我得說一下為什么我把“家”打上引號，是因為我從來都沒辦法融入到這個家庭。

姓Y的女人是我岳母以前的一個朋友，現(xiàn)在是平安保險的業(yè)務員。從談話得知，岳母前兩天給我兒子買兩份保險，一份1800多元，兩份就是三千多元，年年都得交。

我對Y女人說身上沒錢，過兩天再將錢給她，她說我和你媽都是老朋友了，沒啥。

過了兩天，我在公交車上接到岳母的電話，她說Y女人拿保費來了。

我確實拿不出來錢，我也知道弟弟那里沒有錢了，我試探著問岳母能否先幫我墊付一下，回頭我再給她。沒有任何回音，電話已被無聲地掛斷。

我很后悔向岳母開這個口，我發(fā)誓，這是我惟一一次請她幫忙。

春節(jié)到了。按照計劃，大年初一有很多親戚到“家”里來。其中有我老婆的兩個表姐夫，兩個表妹夫。我岳父兄妹5人，但他們的后代卻是清一色的女兒。嫁得都不錯，當然除我之外。其中一個剛從國外回來，在美國讀博士后。

因為要準備初一的伙食，除夕這天很忙。岳母突然提議讓老婆去給我買一套衣服，說都過年了，我身上的衣服這么舊。

我想像著明天“家”里熱鬧的情景，而我這一身的確太煞風景。但包裝得人模狗樣，別人問起我的事業(yè)，我怎么回答?于是，我說一個重要的朋友從上海過來，要和我談合作做生意的事情，我得馬上走。

岳父岳母沒有做聲，他們肯定知道我是不愿意見那些親戚，都是聰明人，又何必捅破那一層紙。

春節(jié)那幾天我是在弟弟的出租房內度過的，弟弟回老家去了。屋子里有米，有面，還有油。

以前，我會覺得自己和民工不是一路人，現(xiàn)在不了。民工有的我有嗎?沒有。

春節(jié)過完，我急不可耐地出去尋找建筑工地。白天，我去各個工地找活，晚上仍然擠在弟弟的小屋里。

這天早上，在AT的建筑工地，我認識了老C。老C要我給他幫個忙，到機電市場去幫他買30根L20的鍍鋅管送到工地去，給我20塊錢一根，含我的力錢和運費。他說他以前買過，18.5元一根。

到了機電市場，問了一下價格，厚度不同價格也不一樣，從十來塊錢的到十七八塊的都有。我不放心，讓賣鍍鋅管的老板和老C通了電話，確認他要的型號，才讓賣鍍鋅管的老板備貨。

鍍鋅管買成14元一根，一共420元。到了工地上，我對老C說只買成14塊一根，我的力錢他看著辦。老C給了420元的貨款，另外給了我50元的工錢。

其實，我完全可以和賣鍍鋅管的默契好，找老C收600塊錢，但我沒有這樣做，不是我品德高尚，而是我有求于老C。

正月十六到了，在老C的介紹下，我到AT工地做了一名橋架安裝工人。

我們安裝橋架是分段承包，三個人一組，安裝一米10塊錢，理論上一個組一天可以安裝50米，但實際上一天只能安裝30米的樣子，因為像轉角的那些地方是很費時間的。

這么算來一個人一個月可以掙3000多塊?不是，有時得等材料，不是每天都有活干。

老劉和小張跟我一個組，開始他們不愿意和我配對，說我不是干活的料，我向他們承諾可以把最累的活給我，他們才愿意。

橋架是吊裝，電錘得舉過頭頂，一個眼還沒打完，我的手已經(jīng)酸得像不是自己的了。我得咬牙堅持，我承諾過把最累的活給我。

我打一眼，然后狠狠地甩一甩手，又接著打第二個。第一天，我打了近百個眼，雙臂已經(jīng)痛得抬不起來了。

那一夜，我睡得特別香。

一個月就這么過去了，我結了1600多塊的工錢。

我和老劉小張都保持著良好的團隊合作，所以我開口找他們借錢時，他們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湊足了四千塊錢，我回了趟“家”。我要把這四千塊錢交給我的岳母，不知道這保費最后是怎么處理的，不知道她的賣保險的朋友有沒有在背后非議過她。

回“家”的時候是晚上，估摸著岳母他們吃完飯才回去的。岳母接過我遞過去的錢，說給多了，要找補我，我沒干。

老婆始終沉默著，我也無從開口。

終于，我努力地對老婆說，希望她能給我半年時間，我的境況會好起來的。

還是沉默。良久，我站起身，抱著兒子親了一下，拉開了門。

三

我又回到建筑工地，繼續(xù)著我的安裝工生活。

下午四點，手機響了，我看了看號碼，是母親，我立即掛斷，再回撥過去。電話里，母親有些支吾，我聽出意思來了，她有些缺錢。記憶中這是母親第一次問我要錢，她很要強，從來不向兒女們伸手。

為了我可憎的“面子”，連同借身邊工友的錢，我都給了我的岳母，我只能給弟弟打電話，讓他給母親打1000元錢回去。弟弟說“公司”總共只有300多塊錢了，這個月維修生意不好，連帶我給他的1500元都虧進去了。我想了想說，那就先打三百吧。

緊接著，我們在工地閑了三天，材料一直沒到，聽老C說，廠家生產(chǎn)忙不過來，至少還要等十天才發(fā)得出貨。老劉和小張在抱怨這個月掙不了幾個錢，我卻打起了主意。

通過老C，我找到了施工單位的包工頭D總，告訴他我有一個遠房表哥以前在開橋架廠，看他那有沒有貨。D總叫我趕快聯(lián)系。

離開D總的辦公室，我一路小跑來到一個網(wǎng)吧。在谷歌上，我瘋狂地搜尋C市的橋架廠，挨個地打電話問有沒有現(xiàn)貨，有現(xiàn)貨的就是我“表哥”。

也不知打了多少電話，“表哥”找到了。

第二天上午“表哥”搞定了合同，下午送貨到工地，我也拿到了欠條。20天后，表哥收到了貨款，我如愿拿到了提成5000塊錢。

同“表哥”的這次合作讓我看到了未來的希望，也因為這次合作，“表哥”初步認可了我的業(yè)務能力。我讓“表哥”給我印了名片，談好分成的比例。

那段時間，只要稍一有空，我就會出去尋找工地，即便是晚上躺在工棚里，我也會琢磨手上的客戶信息。

我需要錢來挽回我的婚姻，盡管我老婆從來沒對我說過離婚，但因為我的處境，我們已處于事實上的分居狀態(tài)；我需要錢來為我的父母安排一個好的晚年，他們把我撫養(yǎng)成人，送我讀書，從來沒期望過回報，但作為他們視為頂梁柱的兒子，我得還給他們欣慰的笑容。

如果說我在工地當民工是為了解決我的個人生存的話，那現(xiàn)在，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作為一個兒子、一個丈夫、一個兄長應盡的責任。

所以，那段時間，我沒有任何雜念，當民工滿足生存，當推銷員掙錢。兩個月過去，我給“表哥”的廠簽回來二十幾萬的橋架的橋架合同。

拿著在“表哥”那里預支的錢，我把老婆約到一個茶樓，想開誠布公地和她談一談。

婚姻不是用錢可以搞定的，但我得讓老婆看到希望。

我說，我不想離婚，婚姻這玩意兒就那么回事，沒有人會預知下一個婚姻就比現(xiàn)在的好，既然無法預知未來，不如就把握現(xiàn)在。當然，我也不會賴著這個婚姻，我窮，但不等于我沒志氣。

老婆是個沒主意的人，我并不指望她能給我什么答復，她的一切，都是我那不言不語的岳父做主，所以，我只是想讓她把話帶給岳父。

老婆明顯地消瘦了，沒主意，并不代表心里沒焦慮。

我給了她5000塊錢，這是過去三年我第一次拿這么大一筆錢給她。她遲疑了一下，拿過去默默地揣在兜里。

過了兩天，她給我打電話說，她媽燉了湯，讓我回家去吃飯。

我知道我和她們家冷戰(zhàn)結束。

四

我又回到弟弟的辦公室，花了六百多塊錢找一個中介注冊了一個建材經(jīng)營部，算是有了正兒八經(jīng)的陣地。

我，夾著一個破公文包開始了我的救贖之旅。

我對橋架廠老趙(“表哥”)說我自己開了一個皮包公司，聽得出，他的意思是希望我到他們廠去上班，許諾給我更豐厚的提成，我沒干。如果說之前我做的是為了生存的話，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滿足于生存。

我穿梭于各個建筑工地，不放過任何可能賺錢的生意，對任何人都陪著笑臉。我對客戶說，您就把我當成一個跑腿的，您在辦公室歇著，我來給您跑腿，我只需掙點跑腿費就行了。

我說得很誠懇，因為我說的是實話。

我給一個工地送過兩百米波紋管，賺了20塊錢，除去路費，凈賺12塊。我也給一個工地送過幾把鐵鍬，一分錢都沒賺到。

不過沒關系，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沒準第三次就是大點的生意。

一天下午，我接到弟弟的電話，說是有一家建筑公司要我馬上去一趟。弟弟說了那家建筑公司的名字，我想起來了，是一家建筑企業(yè)的二級公司，實際上是私營企業(yè)，我曾經(jīng)到他們公司找過他們負責材料供應的M。

去找M的那天，恰好碰上了一家橋架廠的兩個人正在和他談橋架，數(shù)量不大，但規(guī)格很多。我聽M的意思似乎馬上就要開始討論合同了。

我像一個幽靈一樣出現(xiàn)了，立即插了句話，我說我也是做橋架的，可不可以參考一下我的。

我承認我這樣做不道德，但我不想放過任何可能賺錢的機會。我像一只饑餓了很久的貓，突然聞到了一點腥味，然后不顧一切地撲上去，哪怕是油鍋。

橋架廠的兩個人先是很驚詫，然后是憤怒。按照常規(guī)，即便是我想搶他們的單子，也得等到他們走了以后。但我不能等，如果形成了定論，要翻盤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M也很詫異，他接過我遞給他的報價表，仔細比對了一下，對我說我的價格高了。

但接下來我說的話讓M遲疑了，我說，我的橋架都是標準厚度，我不會專門將橋架邊磨厚而以薄充厚。

M顯然不知道這里面的竅門，他皺著眉頭看了我?guī)籽郏疽馕易隆?/p>

接著我和M交流起來，我給他講了很多橋架里面的貓膩，怎樣分辨鋼板的好壞，熱軋板和冷軋板的區(qū)別。我說這些的目的是吸引他的注意力，對于一個陌生的客戶來講，銷售人員要做的就是要吸引客戶的注意，客戶不把你放在心上，你能賣出東西?

我和M談了半個小時，對于那筆橋架業(yè)務，他未置可否。

從M辦公室出來，在拐角處我看見了先前橋架廠的那兩人，他們一直等待著我。我想回避，但無處可避。硬著頭皮往前走，在擦身而過的剎那，我被一只腳狠狠地踹在了地上。

生活就是這樣，當你想昂著頭走路，你就得隨時準備在地上趴著。

在他們的辱罵聲中，我從地上爬起來，低著頭一步一步地走遠。

所以，我接到弟弟的電話的時候，我馬上意識到可能機會已經(jīng)向我傾斜。

在M的辦公室，M說愿意和我合作，但價格得降點。一來二去，第二天簽定了合同。

M他們公司的工地在F縣，所以我還得送貨到那里，而那里正是我的老家。

我還是2003年春節(jié)的時候回去過的，那時，我的境況雖然糟糕，但還沒到極處，雖然落泊，但在父母面前還得努力裝出躊躇滿志的樣子。后來便不敢回去了，因為我知道，我已經(jīng)裝不出來了。

這次到F縣，我不能過門不入。

從縣城交了貨，坐了一個多小時的車，我終于站在了進村的路口。母親在路邊的菜花田里割豬草，花白的頭發(fā)隨風飄動，佝僂的身軀像一張弓。我想叫一聲媽，可是喉嚨滾動著叫不出來，我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母親回過身來，片刻的詫異后，臉上燦爛如花。

我走過去，接過母親手里的鐮刀，幫著割豬草，淚水大滴大滴地落下。幾年來，這是我第一次落淚，這份愧對母親的內疚，再多的淚水也洗滌不盡……

晚上，在昏暗的燈光下，當母親聽說我是送貨到F縣時，高興得不得了：“生意都做到F縣來了，你是越來越出息了。”

回到C市，因為和M的這次合作，很多人都知道了我是個老實人。這實在是一個美妙的評價。這個社會聰明人很多，但都喜歡同老實人打交道。

找我詢價的客戶也越來越多，生活也在一天天地發(fā)生改變，拿回家的錢也越來越多，原來回到“家”就像個透明人的我，在岳父岳母的噓寒問暖中感受到了家庭的溫馨，我想我應該已經(jīng)甩掉了三年前那頂“貧窮”的帽子。

有的人成功一帆風順，生來就被人仰視；有的人卻在困境中潛行。做不到前者，如果你還想有個未來，你就得選擇后者。

(責編 張俊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