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好像歷來是個貶義詞。怕什么?別怕!天不要怕,地不要怕……好像不怕才是人生的大境界。
其實(shí)人的一生總要怕點(diǎn)什么,這就是中國古代說的“相克”。金木水火土,都是有所怕的東西。要是不相克,也就沒有了相生,宇宙不就亂了套?
人小的時候,怕父母。俗話說衣食父母,我的理解就是衣食來自父母。要是父母火了,不給你吃,不給你穿,你就喪失了基本的生存條件,饑寒交迫地活不下去了,還談什么別的?所以父母叫你上學(xué)你就得上學(xué),叫你成績好你就得努力。要是一個人從小對慈愛他的父母沒有畏懼之心,沒有討他們歡喜之心,那這個人長大了,多半不成器。
漸漸大起來,就怕老師,怕上級,怕官怕權(quán)……總之是怕比自己更有力量的人。我想這不單是一種懦弱,而是弱小動物生存的本能。想我們?nèi)祟惖淖嫦龋贿^是些猴子,雖說腦子還算得上機(jī)敏,體力實(shí)屬一般。在漫長的動物排行榜上,只能列在中檔靠下的位置。假若什么都不怕,早就被老虎獅子大蟒蛇饕餮了。所以“怕”是一種集體無意識。
人須怕法,那是眾人行事的準(zhǔn)則。人還須怕天,那是自然界運(yùn)行的規(guī)律。一怕是一個大的框架,在這個范疇里,我們可以自由活動。假如突破了它的邊緣,就成了人類的廢品。
人有最終的一怕,就是死。因?yàn)樗廊サ娜硕疾辉貋砀嬖V我們那邊的情形,所以我們并不確切地知道死亡是怎樣一回事,我們只是盲目地怕著,我們怕的實(shí)際是一種未知的狀態(tài)。人們怕死,很大的一部分是怕痛。要說死其實(shí)一點(diǎn)也不痛,就像在沙灘上曬太陽,暖烘烘地就過去了,怕的人一定少得多。
女人還有一怕,就是怕老。所以各色美容護(hù)膚的佳品層出不窮,種種秘不傳人的方子被奉若神明。這一怕的核心是怕時間。世上有許多東西是可以對抗的,唯有時間你不可戰(zhàn)勝??蓱z女人的這個與生俱來的恐懼,注定無法消除。沒有哪一種胭脂可以涂抹時間,女人只好永遠(yuǎn)地怕下去,除非你不在意衰老。
怕雖有理,卻并非總是有利。怕的直接決策是躲,但躲不過的時候,就只有迎頭而上。古人們所有教誨我們不要怕的語錄,就發(fā)生在這一時刻。民不畏死,何以死懼之?將最大的未知的恐懼置之度外,所有已知的苦難都不在話下。
但不怕死的人,也仍有一怕,那就是怕自己。死和你作對,只有一次。自己要和你作對,會有無數(shù)次的機(jī)會。勝利的時候,它會讓你驕傲。失敗的時候,它誘你氣餒。貧困的時候,它指使你墮落。飽暖的時候,它敦促你放蕩……自己的實(shí)質(zhì)是欲望。欲望使我們勇敢,欲望也使我們迷失。
我們每個人的心里,都有一個害怕的場。這個場,不要太大,那會使我們畏畏縮縮,就太委屈了自己的歲月。這個場,也不可太小,太小了就容易人在邊緣,演出不該上演的節(ji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