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2008年我們刊發(fā)了程永超老師的《文言文教學：行于“文”“言”之中》、周保華老師的《也談“文言文教學：行干‘文’‘言’之中”》等文，闡釋了如何在文言文教學中處理好“文”與“言”的關系。本期我們刊發(fā)三篇文言文教學設計，在實踐層面對文言文教學問題進行再探討。

《人琴俱亡》為蘇教版八年級上冊第三單元課文，所在單元主題為“至愛親情”，本文側重表現(xiàn)深厚的兄弟情誼。全文語言簡潔，寥寥數(shù)十字，敘事曲折有致，人物刻畫栩栩如生。在教學設計中，我以深度備課為起點，短文細教，探究高效閱讀教學的可能途徑。

一、高效語文課堂教學設計的前提：專注文本細讀，讀出廣度、深度、溫度

教師對于文本的前期閱讀質量，決定了學生閱讀文本的狀態(tài)與效果。正如潘新和先生所言：“讀多少書，讀出了什么，讀出了多少自己的發(fā)現(xiàn)和創(chuàng)造，永遠是衡量一個語文教師智慧水準和教學效果的潛規(guī)則?！薄度饲倬阃觥芬晃墓舶耸嘧郑谘凶x了教材與教學指導用書以后，我發(fā)現(xiàn)獲得的信息量與感悟還比較少，于是循著相關線索拓展閱讀：

1 互文閱讀，將文本讀厚

有專家指出，世界上沒有一個文本是單一的，文本之間相互聯(lián)系，構成了互釋、互訓與互通的網(wǎng)絡。教師首先要將文本“讀厚”，方能深入淺出、厚積薄發(fā)。教師的互文閱讀既是一個接受的過程，也是一個發(fā)現(xiàn)的過程。教師面對文本，兼有雙重身份(讀者與教者)，既要個性化地解讀文本，又要考慮如何將自身的讀解體驗轉化為文本教學策略。

(1)同一章節(jié)文本

首先查找《世說新語》一書，重點閱讀“傷逝”一章，根據(jù)課文內(nèi)容及八年級學生的文言閱讀水平，選取了《鼓琴吊喪》一文，如下：

顧彥先平生好琴，及喪，家人常以琴置靈床上。張季鷹往哭之，不勝其慟，遂徑上床鼓琴，作數(shù)曲竟，撫琴曰：“顧彥先頗復賞此不?”因又大慟，遂不執(zhí)孝子手而出。

(2)同一內(nèi)容文本

為進一步了解王徽之、王獻之弟兄的交往情況，又搜尋資料，查找相關的故事，于是在《晉書·王徽之傳》中讀到了《人琴俱亡》的另一個版本：

(徽之)與獻之俱病篤，時有術人云：“人命應終，而有生人樂代者，則死者可生?！被罩^曰：“吾才位不如弟，請以余年代之。”術者曰：“代死者，以已年有余，得以足亡者耳。今君與弟算俱盡，何代也!”未幾，獻之卒，徽之奔喪不哭，直上靈床坐，取獻之琴彈之。久而不調，嘆曰：“嗚呼子敬，人琴俱亡!”因頓絕。先有背疾，遂潰裂，月余亦卒。

(3)同一主題文本

循著這些文本的內(nèi)在脈絡，突然發(fā)現(xiàn)了“人與琴”故事的內(nèi)核：清越高雅的古琴始終與文人相伴、相知、相融，其間流淌的深情可以上溯到春秋時期的“高山流水”的故事：

伯牙鼓琴，志在登高山，鐘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鐘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鐘子期必得之。(選自《列子·湯問》)

2 深度閱讀：將文本讀透

有深度的閱讀，一方面來自教師對文本的細讀，另一方面來自教師對相關專家解讀成果的吸收。盡管教學指導用書也有粗略的介紹，但真正有價值的信息還需教師自己搜集，尤其需要教師在平時的閱讀中開闊視野，積累文學知識。我重點研讀了下面3篇文章，《論<世說新語>和晉人的美》(選自宗白華《美學散步》)、《美在深情》(選自李澤厚《華夏美學》)、《論風流》(選自馮友蘭《三松堂學術文集》)。

通過研讀上述相關文論，我對課文的寫作背景、主題思想、藝術特色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

(1)“傷逝”情結，中古文人永恒的悲美

漢末魏晉時期，頻繁的自然災害、朝代的更迭和戰(zhàn)亂造成了凄涼可怖的慘狀。生命無常，朝不保夕，成為士人最深刻的感受。親情、友情和愛情使這個時代呈現(xiàn)出濃濃的人情味，但魏晉人的深情更體現(xiàn)在深沉的生命悲情上?！妒勒f新語·傷逝》忠實地記錄了魏晉上人悼亡傷逝的言語，筆墨精練，文辭悲愴，一往情深，具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它們共同組成了一部驚風泣鬼、如怨如慕的安魂曲，讀來令人黯然神傷。

(2)深情之美：“情之所鐘，正在我輩”

竹林名士王戎的一句“情之所鐘，正在我輩”堪稱魏晉士人的情感宣言。馮友蘭先生認為“必有深情”是“魏晉風流”的重要特征之一。魏晉名士追求一往情深、率性而為。誠如宗白華先生所說：“深于情者，不僅對宇宙人生體會到至深的無名的哀感，擴而充之，可以成為耶穌、釋迦的悲天憫人?！睙o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魏晉士人都表現(xiàn)出了可貴可敬的真情實意，深沉、真摯，絕不虛偽。

(3)敏銳執(zhí)著：深刻省察人生的真諦

李澤厚先生說：“魏晉時代的‘隋’的抒發(fā)由于總與對人生一生死一存在的意向、探詢、疑惑相交織，而常常達到一種哲理的高層。”《世說新語·傷逝》中的十多篇小品，一方面表現(xiàn)了深情之美，另一方面也滲透了珍愛生命的意識，以及對于人生意義的執(zhí)著追求和生命價值的體認。

3 體驗溫度：生命在場的閱讀

教師在文本細讀時，既要消化吸收、整理評判他人對文本的種種見解和觀點，也要珍視、歸納、梳理自己細讀時的獨特感悟和發(fā)現(xiàn)。王菘舟老師以為：只有“眼睛”在場的細讀是無效的，只有“頭腦”在場的細讀是低效的，唯有“生命”在場的細讀才是真正高效的。

現(xiàn)在不少學生的精神世界“缺鈣”，情感淡漠，“小我”意識濃重，缺少關愛他人、關注世界的“大我”意識。因而在閱讀教學中強調“生命在場”，不僅指向教師，也指向學生閱讀的“生命意識”。學生在閱讀靜態(tài)的文本時能喚醒情感的體驗，觸摸到文本的溫度，這樣的閱讀才是可親可敬的。漢末魏晉時期是“最濃于熱情的一個時代”，正如謝安對桓伊的評價，魏晉士人“一往有深情”。師生通過晤對文本，共同對話，感受古代文人情感世界煥發(fā)的智慧的光輝，體會魏晉士人對于死亡、人事、自然興發(fā)的種種情感，從而豐富內(nèi)心的情感，體驗生命的意義。

有了上述的細讀與思考，“人與琴，深情之美”這個教學主題便生成了。

二、高效語文課堂教學設計的核心：立足語文實踐活動，醞釀語文味、書卷味、人情味

教師是與文本對話在先者和對話更優(yōu)者，學生是對話在后者與對話不成熟者，兩者之間的對話因此具有明顯而重要的策略性。如果教師不考慮學情，只是盲目地將自己的研究成果照搬給學生，表面上“深度”具備了，實際上學生的收益甚少，許多學生面對教師奉獻的“精神盛宴”，無動于衷，作看客狀。因此，教師先行對話之所得如何拿去交流(拿哪些、以什么方式、在什么時候、到什么程度等)，如何引起交流并不斷推動，如何促使教與學相互轉化，則顯得特別重要。

在教學設計時，我沿著“人與琴：深情之美”這個教學主題，著力于三維目標的達成，主要通過以下途徑實施：

第一，深情之美：體現(xiàn)在誦讀吟詠之中

第二，深情之美：體現(xiàn)在互文閱讀之中

第三，深情之美：體現(xiàn)在拓展體驗之中

第四，深情之美：體現(xiàn)在語言積累之中

第五，深情之美：體現(xiàn)在多媒體的巧妙運用之中

在設計時，我力求短文細教，凸顯語文的滋味，散發(fā)書卷的氣息，營造濃郁的人情味。

1 語文味。語文姓“語”，本課著力于學生的語言實踐：注重語言品味，對于文言實詞、虛詞意義的理解，對于重點語句意義的理解與情感的把握：關注語感的習得，課內(nèi)采用多種方式誦讀文本，課外拓展文本，以利于學生文言語感的熏陶；通過聽說讀寫訓練積累詞語，感悟詩文，舉一反三，遷移訓練，提升學生的文言閱讀能力。

2 書卷味。如上所述，本課鏈接的文本材料緊扣“人與琴，深情之美”這個教學主題，角度同中有異，其間對于“傷逝”標題含義的揣摩、互文本之間體現(xiàn)的文化意蘊和情感美學的探究，無不體現(xiàn)出濃濃的書卷氣息。

3 人情味。一是文本研討關注細節(jié)中的人情味，如互文本中細節(jié)的琢磨

王子猷擲琴時“人琴俱亡”的悲慟傾訴；張季鷹鼓琴吊喪后“不執(zhí)孝子手而出”。二是誦讀體味情感，對于課文的反復誦讀、鏈接文本的誦讀、結束語言訓練時創(chuàng)作的詩文的配樂朗誦，處處滲透著“情”。

三、高效語文課堂教學設計的增值點：傾心教學反思，在思與詩之間感受語文的魅力

于丹教授在文化專題片《游園驚夢·深情之美》中的講演，不僅贏得了觀眾的由衷贊嘆，也令許多昆曲專家贊嘆不已，其魅力在于睿智的獨特的思考與充滿知性的詩化的語言之間營造的張力。同樣，我們的語文課堂也要在思與詩之間探尋魅力，本課結束以后學生寫下的課后感言(略)引起我如下的思考：

深度備課決定了學生與文本的深度對話，能喚醒學生內(nèi)心的體驗，從而與自我對話，傾聽內(nèi)心的獨自，激蕩情感的漣漪，催生智慧的火花，頓悟人生的哲理。

深度備課應集中主題，定點鉆探?！叭伺c琴：深情之美”這一教學主題源于教者的靈機一動，這一教學機智也激發(fā)了學生的靈感，于是古與今融合，人與琴溝通，讀者與文本的對話視野逐漸融合。

深度備課應關注語文學習的規(guī)律。以“學得”促進“習得”，高效的課堂語言訓練基于文本，有助于學生表達水平的提高。學生如此富有文采的語言啟發(fā)我們，“功夫”并非在“詩外”!

深度備課應展望課堂動態(tài)，激情演繹精彩。教師的激情執(zhí)教喚起學生的激情對話，有意義的課堂、有效的課堂需要師生的激情互動，這樣的激情并非表面的沖動，而是心靈深處的震撼、智慧火花的碰撞、精神世界的啟蒙。

高效閱讀教學設計，追求“詩”的靈性飄逸與“思”的深邃寬廣的融合；高效閱讀教學設計，既有字詞句篇的感知品味、吟詠諷誦，又有思接千載、心連宇宙的深思熟慮；高效閱讀教學設計，不僅關注學生思維品質的培養(yǎng)和探究能力的激發(fā)，也要引導學生感知美，欣賞美，創(chuàng)造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