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 然
農(nóng)村的風(fēng)俗很多,“拜年”就是其中一例。
農(nóng)村的拜年,不同于城市里的拜年,見面說一聲“過年好”了事,而是“磕頭拜年”。
拜年的時間,大多是在大年初一的上午。不管它姓張姓王姓李還是姓趙,村上一般是輩分小的給輩分大的拜年,同輩中年齡小的給年齡大的拜年。
每家的堂屋是拜年的地點,因為堂屋中有“家譜”和“供桌”。堂屋中的家譜和供桌是在大年三十早晨早已擺好的。供桌上擺放著餃子、雞、魚、丸子和水果等,供桌后面的墻上掛著家譜。所謂“家譜”,無非是一張歷代祖先的名單。
拜年的人通常結(jié)幫結(jié)伙,男的和男的。女的和女的。當(dāng)然,結(jié)幫結(jié)伙的都是戶門近的。你看吧,大人領(lǐng)著孩子,老的領(lǐng)著少的,少時三四個。多時十多個,大人在前面,孩子在后面,次序分明。
一進(jìn)門,拜年的在院子里就紛紛喊爺爺奶奶大爺大娘或哥哥嫂子我們給你們拜年了。于是主家便從屋里迎出來。拉著領(lǐng)頭的手說不用了不用了快上屋里來吧。拜年的不管主家說啥,進(jìn)了堂屋沖著家譜和供桌跪下就磕頭。先給歷代祖先磕三個頭,就喊爺爺奶奶大爺大娘或哥哥嫂子我們給你磕下了,然后再磕。有時候因為堂屋里拜年的人擠不下,一部分人只得在院子里磕。主家雖然嘴里說著不用磕,可是用眼角早已將來拜年的人們?nèi)繏呙枰槐?,看誰真拜,誰假拜。真拜的實心實意,目光是真誠的,動作也是真誠的,頭磕得正兒八經(jīng);假拜的光跪不磕頭,濫竽充數(shù),極個別的嘴上光說著拜年的話,連跪也不跪。
高三爺,村子里數(shù)他輩分最大,活到九十八歲才去世。他在世時大年初一連門都不出,讓子孫們搬把太師椅,坐在供桌旁邊專等著人們來給他拜年。面對給他拜年磕頭的人群,他雙目微閉,一聲不吭,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小輩們的尊重。要是發(fā)現(xiàn)哪一個渾小子光站著不磕,一定會罵他個狗血噴頭。一來二去,來給高三爺拜年的人都在他面前老老實實伏伏帖帖地磕頭了,再沒有敢?;牧耍略侔じ呷隣斠活D臭罵。
半天下來,村里該拜的都拜了。頭磕的不計其數(shù),人累得腰酸腿疼,膝蓋麻木了不說,主要是新衣服跪臟了,可誰也沒有怨言。
在鄉(xiāng)親們眼里,拜年不僅是一種風(fēng)俗,還是一個人不忘本的表現(xiàn),在他們看來,不管你出門在外做多大官,只要你回來過年,必須得拜年。
村上有一個在本縣里當(dāng)副縣長的人。每年都回老家過年,并且每年回來他都出去拜年。于是人們就挑起大拇指夸贊說二蛋子沒有忘本,當(dāng)了縣太爺還拜年。并指著小輩們說你們也跟人家二蛋子學(xué)學(xué),人家是縣官了還磕頭拜年,真是懂禮節(jié)!
當(dāng)然,即使是一家子也得拜年。成了家的兒子兒媳給父母拜年,孫子孫女給爺爺奶奶拜年。孫子孫女給爺爺奶奶磕了頭拜了年以后,爺爺奶奶再將一個紅包交給他們,當(dāng)然,里面是壓歲錢。過年是不是給父母和爺爺奶奶拜年,是不是磕頭,在這里成了衡量人們是否孝順的標(biāo)志。家鄉(xiāng)有句俗話,“吃了餃子不拜年,傻小子”!村里還真有從來就不拜年的,但他不是傻子,是村里的一名小學(xué)教師。這人各方面都好,就是吃了餃子不拜年,既不給父母拜年,也不給村里人拜年。他父母氣得沒辦法,人們對此也頗有議論,可是他當(dāng)作耳旁風(fēng),仍舊我行我素。
其實,拜年只是一種形式,聯(lián)絡(luò)和交流感情才是最終目的。平時因為雞毛蒜皮鬧意見的人這時候是和好的最好機(jī)會,叫一聲爺爺奶奶大爺大娘大哥大嫂,然后一個頭磕下來,一切過節(jié)都會煙消云散。即使你心眼再窄,也不會計較從前的事了,再計較,人們就開始笑話你了。理由很簡單:人家都給你拜年了,你還惦記著那點事,太小氣了!
襯里有張王兩家,因為宅基地的事打得不可開交,十多年兩家都不說話。后來都覺得沒意思,想和好,又都礙于面皮。怎么辦呢?姓王的年齡大,姓張的于是在大年初一領(lǐng)著孩子們走進(jìn)了姓王的院子,姓張的喊,大哥在家嗎,我給你拜年了!姓王的從屋里出來一下子愣了,連忙笑臉相迎,把姓張的拉到屋里,說啥不讓拜,姓張的不干,最終領(lǐng)著孩子們磕了頭。就這樣,兩家好起來了。
你瞧,在這里,拜年又成了化解矛盾的一條有效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