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乃珊
可能因為長期的殖民政府,香港女人對傳統(tǒng)文化認識較淺,與她們閑聊,可以聊得很熱鬧,但聊不深。她們英文太好了,好得留給朋友的香港地址,都情愿寫英文。在香港人與中國人兩種身份之間,她們最近才習慣是相等的,但上海人和臺灣人,似更習慣將自己的地方性身份放入中國人的大概念里面。臺灣女人和香港女人,似都比上海女人在修養(yǎng)禮儀上更勝一籌。她們大多入得廚房,出得廳堂,大約因為在港臺請個保姆花費不菲。我以前在香港時,不少女同事都會十分留意報紙上每日一湯的欄目,小心將它們剪下來并一起商討如何煲好湯。現(xiàn)今上海女人多為獨養(yǎng)女兒,十指不沾陽春水,所以大都入不了廚房。
韓國女人日本女人都很靜。我家樓上就住著一家日本人,那位日本太太講話聲音像吹氣,進出電梯與你打個照面都反反復復不知要彎幾次腰。有禮貌得反而總令人覺得與她們之間隔著一睹透明的墻,要穿越似很困難。日韓女人很具東方女性的委婉嫻靜氣質(zhì),這本是中國女性的優(yōu)點,可惜我們都沒能守住這份美好的傳統(tǒng)。很羨慕她們可以如此氣定神閑地插花,做泡菜做大醬,盡心盡意地呵護自己的家,全然不與別人攀比,從前認為這種女人沒出息,現(xiàn)在都覺得這才叫家庭的基石,有這樣一個太太守駐在家里的男人是幸福的,可惜現(xiàn)今上海女人已修煉不到這個境界了。
當著越來越多的外籍女子入住上海,我們覺得上海城市色彩更多元了,她們的存在令上海女人有更多的營養(yǎng)來完善自己,而對上海女人來說,近年從外省市進入上海的新上海女性,卻很有威脅力。然而,這是另一種營養(yǎng),有如臭豆腐其實還是香的。
上海女人自恃見識廣又處處受寵,上海男人天生又都有“憐香惜玉”“女性第一”的紳士氣度,這令上海女人很有優(yōu)越感因而特別會“作”;“作”得單位里男同事都以“女同事總要照顧一點”而退讓三分,男朋友或老公更是被“作”得唯唯諾諾。外地女性可不一樣,她們?nèi)狈Α白鳌钡慕?jīng)驗和天賦;再講,敢于來闖蕩上海灘的女人,多半是肯吃苦的,有明確堅定的奮斗目標和方向的,她們無暇也無精力來作天作地。所以講,筆者認為,這一簇新上海女性,特別是那些有海外深造和工作經(jīng)驗的外省市來的新上海女性,是上海女人的威脅。外籍女性不少是隨著家人一起來,她們也不打算在上海定居落戶,大多抱一種過客心理,因此對上海女性威脅不大。而這些外省市來的女人,她們的目的就是要在上海扎下根,因此無論在戰(zhàn)場還是情場,她們都是本著小卒子過江能吃車馬炮那股犟勁,步步為營逼將過來。上海女孩子嫁老公,要求多多,無房無車無好的職務(wù)休想娶回家。外地女孩子在上海舉目無親,一旦找到一份感情依托,她會很珍惜,她只想要在上海有個家,其他都可以慢慢來。上海男人在上海女人的“作”威“作”福下,很可能另辟戰(zhàn)場去攻那些善解人意,要價不太高的外地女孩子。男人,通常都是喜歡被女人仰望,讓女人有所依傍的。在職場上同樣如此,外省女子在上海無依靠,房租飯錢一應(yīng)開支都是從這份工里做出來,手??谕?,在上海人脈關(guān)系又少,故而她們更懂得珍惜,跳槽的較少;再則,因為急于融入上海,她們更主動學習講上海話和閱讀與上海歷史有關(guān)的書籍,于是出現(xiàn)了這樣一種錯位:上海土生土長的年輕男女講不好上海話,新上海人,特別新上海女人,熱心報讀滬語班,因為她們都希望自己的下一代能出生在上海,而講一口地道的上海話就是上海人的標志,為了可以與未來的孩子對話,她們熱衷學上海話。從上海過往歷史看,紅星阮玲玉、陳云裳都是外地人,孫科的如夫人藍妮是廣西人……但她們最后都作為上海一代名女人而定格在上海近代史上。
她們的確搶走了不少上海女人的機會,但她們解除了因戶口長期封閉而形成的城市人文近親繁殖的弊病。我們常說,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外來女性不斷入住上海,是完善上海女人的氣質(zhì)風韻的最好的營養(yǎng),生活中有點緊迫感,更能令女人永葆青春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