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山前

說張海英是個億萬富婆一點都不夸張。光檢察機關起訴書認定的犯罪數(shù)額累計就有8700多萬元?！俺晒Σ邉潯弊屗粋€華麗轉身，從局長變成了董事長。

2008年12月30日上午8點半，審判長莊重地敲下法槌，宣布“現(xiàn)在開庭!帶被告人張海英!”隨即，張海英在兩名女法警的押解下，緩緩地走進阜陽市中級人民法院第二法庭。進門的時候，張海英迅速向全場掃了一眼，特意用一只藍色手提袋遮住自己腕上帶著的手銬。

張海英一襲紫羅蘭色、剪裁得體的長款羽絨服，寬大的毛領襯托出主人的雍容華貴，高高盤起的發(fā)髻用一個金光燦燦的大發(fā)卡夾著，與鼻梁上架著的那副小巧的金邊眼鏡交相輝映，將近5公分高的黑絲絨緞面鑲鉆高跟鞋，使原本身材就苗條的張海英顯得更加高挑，從頭到腳的精致裝扮無不透露出這個48歲商界女強人的奢華與傲氣。

1960年出生的張海英系大專文化，2001年4月至2004年7月任原阜陽地方鐵路管理局局長，2004年7月至案發(fā)前任安徽漯阜鐵路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因涉嫌貪污于2008年1月7日由阜陽市人民檢察院逮捕。

女局長的“華麗”轉身

阜陽地方鐵路局原屬國有企業(yè)。2002年，因漯阜鐵路線路老化，阜陽地方鐵路管理局對其所有的漯阜鐵路線路進行技術改建，并向國家計委、鐵道部申請國債資金。2003年5月，阜陽地鐵局按鐵道部的指示成立了國有獨資的安徽漯阜有限公司，與阜陽地鐵局是兩塊牌子一個機構。為了將阜陽地鐵局改成由自己控股的民營企業(yè)，張海英以地鐵局要爭取國家資金支持技改項目為由，請求市里支持地鐵局進行第二次改制，以獲得國家相關優(yōu)惠政策。

在張海英的“積極運作”下，阜陽市政府同意對地鐵局進行第二次改制，副市長親自到地鐵局進行改制動員，隨即市政府成立了阜陽市地鐵局改制領導小組，地鐵局的第二次改制工作正式開始。

2003年10月，金陽會計師事務所對地鐵局進行審計、評估，張海英告訴金陽所的負責人潘某：改制的目的是“要干凈徹底地改制，由經(jīng)營層控股、法人持大股、部分職工參股。如果改制資產評估過大，經(jīng)營層就沒有能力購買”。張海英還告訴潘某，2002年中嘉事務所曾對地鐵局評估過，那次評得太高，不行。這次是企業(yè)改制，評估結果數(shù)字要盡量就低不就高，要多評負債，壓低資產，能不評的就不評。

2003年11月30日，國務院辦公廳轉發(fā)國務院國有資產監(jiān)督管理委員會《關于<規(guī)范國有企業(yè)改制工作意見>的通知》、《規(guī)范國有企業(yè)改制工作意見》規(guī)定，企業(yè)改制的持股方案應經(jīng)職工大會或者職工代表大會審議。同時，阜陽市政府通過的改制方案也規(guī)定地鐵局職工可以入股。但張海英在沒有征求職工是否愿意入股的情況下，于2004年6月26日召開了地鐵局黨委會，會議決定推薦張海英任改制后的法人代表。

在張海英的安排下，地鐵局工會于第二天(6月27日)召開了第三屆三次全委會(不是職工代表大會)，推薦張海英為地鐵局改制后新公司控股法定代表人。后張海英擅自決定了改制后的漯阜公司的股東組成人員及各個股東的出資比例，并利用地鐵局幫助改制領導小組打印向市委常委會匯報改制方案材料的機會，安排趙某將持股方案偷偷加入該材料之中，于7月6日得到市委常委會的通過。2004年7月31日，安徽漯阜有限責任公司正式成立。

至此，張海英持有改制后的漯阜公司54％的股份，屬于絕對控股；張海英同時系改制后的漯阜公司的董事長，她不僅對漯阜公司的人事、財務有絕對的支配權，還能決定漯阜公司股東人選、參股份額。此時的安徽漯阜公司已經(jīng)全然處于張海英的掌控之中。

根據(jù)有關規(guī)定，國家發(fā)改委對鐵路項目國債轉貸資金是用于彌補地方政府投資鐵路建設的資金不足，原則上不安排給非國有投資主體。改制后的漯阜公司再也沒有得到一分錢的國家資金。

據(jù)一位了解張海英的公司部門負責人回憶：“張海英在向市里匯報以及對職工作報告時，都說改制是為了獲得國家發(fā)改委和鐵道部的技改資金支持，我們都相信她了。因此在剛開始我們考慮成立股份公司時，要有中鐵建投資公司等國有成分，但是最終改制的結果并沒有讓中鐵建投資公司參與，而是逐步把地鐵局改成了張海英自己絕對控股的民營公司。這個我們當時看得也很清楚，但是沒有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把國家的企業(yè)轉變?yōu)樗齻€人的了。后來，我單位改制成了民營性質的企業(yè)，技改項目雖然還沒有結束，但國家發(fā)改委也不再撥付給我單位后續(xù)國債技改項目資金了。從這一點來看，原來張海英所講的改制目的，只不過是個幌子。”

張海英的“成功策劃”讓她“華麗”轉身，從局長變成了董事長。張海英在坐擁重權的同時，老總脾氣也日益暴戾起來。曾在張海英身邊擔任要職的一位男下屬稱：“當年我在這個女人手下當職時，受盡她的頤使氣指，開會時哪一句話說得不合她意，她立即就把手指頭戳到我的腦門子上，劈頭蓋臉一頓狂罵。”

很多人反映，這種現(xiàn)象在公司里隨時隨處都會上演，大家對她都是敢怒不敢言。如果有誰膽敢表現(xiàn)出來這種不滿，張海英會立馬把他踢出局，以后再也不會得到重用，哪怕這個人曾經(jīng)是自己的心腹，張海英也照樣毫不留情。為了明哲保身，公司里所有的高管人員在獨斷專行的張海英面前都是唯唯諾諾，言聽計從。張海英以其絕對服從的權威控制了改制后的安徽漯阜公司，成了公司里說一不二的女皇。

國企改私“成就”千萬富婆

張海英之所以給公司起個“漯阜”的名字，源于轄區(qū)內的一條漯阜鐵路。漯阜鐵路的起點是河南漯河，終點為安徽阜陽，是連接京廣鐵路與京九鐵路的一條標準軌距的地方鐵路，由河南、安徽兩省共同投資修建，1975年2月5日，全線鋪通。這條結束了豫東無準軌鐵路歷史的地方鐵路，亦因張海英主導下改制為企業(yè)而一度頗得同行稱贊。

2005年6月20日，作為民營企業(yè)的安徽漯阜鐵路有限公司正式對外宣布，由該公司與上海鐵路局共同經(jīng)營阜陽到上海方向的5007次旅客列車軟臥空調車廂。媒體將此舉稱為“民營企業(yè)租賃經(jīng)營國鐵客運”，時任安徽漯阜鐵路有限公司董事長的張海英，也因此出盡風頭。阜陽市政府為此專門舉行了新聞發(fā)布會。張海英也因此而贏得諸多榮譽。在“第四屆中國改革新銳人物頒獎盛典暨改革高層論壇”頒獎盛典上，張海英還獲得了“中國改革100新銳人物”稱號。

然而，就是這個最早投身于鐵路改革的先進典型，臺上風光無限，臺下卻陰謀連連，欲壑難填的貪婪“成就”了張海英的雙面人生。

企業(yè)在改制時，根據(jù)國家法律政策的規(guī)定，與原企業(yè)職工要解除勞動合同，并支付一次性補償金(即身份置換金)。2004年年初，阜陽地方

鐵路局開始著手進行身份置換工作，張海英安排趙某讓勞資等部門測算單位的人數(shù)，盡可能地把人數(shù)做多、標準做高，并稱“從國家多得點補償金，有利于改制后的企業(yè)發(fā)展”。按照國家規(guī)定，企業(yè)的職工安置方案應先由職工大會或者職工代表大會討論通過，然后報主管部門審批。但張海英在未經(jīng)職代會討論通過的情況下，就安排趙某向社保局報送了方案并獲批準。一個月后，阜陽市地鐵局才召開職代會，通過了《職工安置方案》。為了控制知情面，不讓過多的職工了解安置方案的內容，趙某在會后即將《職工安置方案》全部收回。在測算身份置換金過程中，趙某等人按照張海英的安排虛報在職在崗人員人數(shù)，對保留關系人員、其他非在崗人員、農民工和臨時工不予身份置換，用截留補償金等手段貪污公款386.9萬元。

除此之外，張海英利用鐵道部對漯阜線開始擴大分流運輸貨物的計費范圍及對通過漯阜線貨物的運價進行調整之機，將隱瞞運費的收入14227869.55元全部收入囊中。改制期間，張故意不將盈利的客服公司相關資料提供給評估機構，導致最后地鐵局對客服公司擁有的所有者權益在評估報告中沒有體現(xiàn)。2004年7月，阜陽地鐵局以進行改制為名讓客服公司的職工回家待崗，張海英安排慕某把客服公司賬戶上的2043498.88元的資金轉到漯阜公司賬上。2006年10月，她又將此款連同其他款項一同轉到由張海英絕對控制的阜陽市鐵龍運輸有限公司，12月，張海英又安排鐵龍公司的會計趙某(張海英侄媳婦)將上述款項全部轉到由張海英絕對控制的上海徽凰國際貨物運輸代理有限公司。2006年3月，客服公司因未辦理2004年度檢驗被吊銷營業(yè)執(zhí)照。

單此一宗，張海英就貪污公款2014萬余元。

在阜陽地方鐵路管理局改制為安徽漯阜鐵路有限責任公司后，張海英利用職務之便非法占有單位財物47567986.1元。在擔任安徽漯阜鐵路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期間，利用職務之便，挪用公司資金2005萬元。

國企改制，“無意中”造就了一個年輕的千萬富婆。

臺上臺下都是戲

張海英在答話時語速極快，嗓門很大，語氣強硬。加上過于亢奮的情緒，把擺在她面前的話筒也震得“噼啪”作響。

一問到關鍵性的問題，張海英均以“不知道”作答。要么指天發(fā)誓，要么號啕大哭，忽而以掌拍打大腿，忽而用手指頭敲擊桌面。

張海英在法庭上總是不失時機地為自己臉上貼金：“當年我張海英曾經(jīng)為公司的發(fā)展立下多大的功勞，我為公司的事務操碎了心。你們都來看看，現(xiàn)在我落得這么個下場。我冤啊!”一邊在空中揮舞著手指頭，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大哭。張海英的自我標榜得到了旁聽席上親友團的大力支持，臺下竟然響起了一片掌聲，被法警嚴厲制止。

休庭時，張海英被帶出法庭，張海英的家人紛紛涌上前去，揮手致意。其姐姐當場放聲痛哭，而張海英則振臂高呼：“幫我找人!讓他們來為我作證。我沒有罪!”

出庭為張海英擔任辯護人的是其家人高薪從北京聘請的知名律師田文昌。田文昌出庭時除了張海英認可的行賄罪以外，提出了張海英其他三項罪名不構成犯罪的辯護意見。

此前檢方指控張海英為感謝原安徽省委副書記王昭耀(已判刑)在張海英晉升為利辛縣副縣長、阜陽地方鐵路管理局局長時所提供的支持和幫助，并為了能夠繼續(xù)得到王昭耀的關照，從1997年春節(jié)前至2004年10月，張海英通過王昭耀的妻子馮某先后14次送給王昭耀人民幣15萬元。對此項指控，張海英表現(xiàn)出情緒激動，她一再對公訴人稱“對這個問題我不想解釋?！薄拔曳?。我服山東法院的判決。”除此之外，張海英對其他三項犯罪事實均全盤否定。

專案組調查得知，張海英占有的這些巨額資金除了為丈夫趙同歡(原安徽利辛縣交通局局長，因受賄罪被判刑，現(xiàn)在服刑期間)繳納100萬元的違紀贓款給紀檢委以外，大都用于在上海、海南、合肥等地購買十幾處房產以及名表、珠寶等高檔奢侈品。

張海英被“雙規(guī)”期間，專案組欲找趙同歡了解情況，不料趙竟然駕車逃逸。被追回后，趙的專車被扣押。沒有車的日子讓趙局長感到生活十分不便，第二天，趙又花了100多萬元買了一輛新車。而張海英的兒子從中國人民公安大學畢業(yè)后順利進入安徽省公安廳工作，大學剛畢業(yè)，就開著豪華轎車上下班。

在張海英手里，花100萬元就像普通人花100元一樣瀟灑。據(jù)介紹，張海英在阜陽市看守所羈押期間，家人給她送來了足夠的生活費，每日三餐可以從超市購買雞魚肉蛋一飽口福，慣于享受的張海英甚至出錢讓同監(jiān)室的女犯為她按摩。

一位辦案人員告訴記者：我在看守所里第一次見到張海英時，她竟然是被兩名獄警攙扶著一瘸一拐地走進訊問室的。先是趴在桌子上大哭了半晌，然后，睜開婆娑的淚眼，向辦案人員訴說自己的冤屈。而在此之前幾個小時，我親眼見到張海英還是活蹦亂跳的樣子。這種反差實在太大了，也太突然了。事后，這位辦案人員從其他同事口中得知，張海英在不同的辦案階段被提審的時候，總是要精心裝扮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以獲取同情。從紀檢委到檢察院反貪局，再到批捕、起訴環(huán)節(jié)，張海英自編自導的這出開場戲“隆重”上演了四場。

剛剛還與辦案人員歇斯底里地大吵大鬧，自扇耳光，不斷高呼自己冤枉委屈，鼻涕與眼淚齊飛；然而，當辦案人員把打印好的訊問筆錄交給她核對的時候，她又會以最快的速度收住眼淚，恢復常態(tài)，拿起筆錄一個字一個字地認真研讀，不放過每一點對自己不利的記錄。

然而，張海英的精心營造的“冤案氛圍”卻被她自己的一封串供信“無情”破壞了。

公訴人當庭宣讀了檢察機關從看守所查獲的張海英給她最信任的財務總監(jiān)張某的一封信：

……告訴你一個大快人心的事，我剛剛戰(zhàn)過了檢察院的辦案人員，今天我是真正的“過把癮”……幾個小時我一直在吶喊!……我回來后學給我同監(jiān)室的人聽，她們都很興奮，大笑死了。以后見面我再學給你聽，好玩極了……我吵鬧得讓他們無法進行同步錄音錄像……嘿嘿，你老板我又很風光地“上鏡”了……

據(jù)專案組介紹，張海英自開始被調查之日起，始終把辦案人員當成自己的敵人，懷著強烈對抗心理的張海英把每一次訊問都當成一次戰(zhàn)斗。

為了將此案辦成鐵案，經(jīng)得起時間的檢驗，專案組整理出來的證據(jù)卷宗將近90冊。庭審從2008年12月30日到31日持續(xù)了兩天。

2009年1月24日，阜陽市中級人民法院認定張海英罪名成立，判處其死刑緩期兩年執(zhí)行。張海英不服，提出上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