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全海
蕉雨樓對于我是陌生的,也許對于我以外的更多的常州人,至今依然是陌生的。因為陌生,所以我才會對其產生是否存在的懷疑;又因為我不想繼續(xù)陌生下去,所以就試著去打開這扇陌生的窗。
蕉雨樓座落于圩墩公園之內,是一座二層的木結構建筑,粉墻黛瓦,飛檐翹角,雕梁畫棟,朱軒漏窗,古樸而不失優(yōu)雅,富麗而不失莊重。樓后清池一泓,碧荷香蓮,清風搖曳,嫵媚動人。池畔曲折回廊,逶迤環(huán)繞,有條小徑可通達池中的假山石亭。樓前辟有天井一方,竹舉陰翳,木樹蔚秀,恰似園中之園,令人賞心悅目。蕉雨樓背北朝南而座,天井以外,便是一片茂茂密密的芭蕉林,蓊蓊郁郁。
我躑躅樓前,端詳著門庭之上的匾額。此時,一位長者微笑著向我走來。我問他此樓為何叫蕉雨樓,匾額又是誰人所題。長者說對蕉雨樓是最熟悉不過了,上頭有多少瓦片,地上有多少羅磚,只有他心里最最清楚,這事問他,也算是問對了主兒。
蕉雨樓建成于1989年。據說為這一新建樓閣題名的,是當時仍幸存于世的中國最后一位老秀才。老秀才不僅文采飛揚,且享有書壇怪才之稱。所以主人特意把他從遠方請來,為新樓起名題詞。是日,恰逢驚雷炸響,暴雨如注。銅錢大的雨點,直打得樓前的芭蕉噼里啪啦的亂作一團。此刻,老秀才靈感頓生,遒勁陡起,潑墨揮筆書下“蕉雨樓”三個大字。主人喜出望外,道是名也起得好,字也寫得好。這名題得與場景完全吻合,意境美妙,足可同廣東音樂中的經典之作《雨打芭蕉》相媲美;這字寫得奇峰異突,傲岸峻峭,簡直是至高無上,無與倫比。于是,連連的向老秀才鞠躬致謝。如此贊許,老秀才卻不以為然,道是吾題此名,雖為情景交融所得,卻是心有所寄。適才暴雨驟降,惡打蕉林,吾如聞琵琶獨奏《十面埋伏》之聲,似見楚漢相爭,十萬大軍奔赴而來,金戈鐵馬激戰(zhàn)猶酣。而今,日月昌輝,國泰民安,老有所養(yǎng),少有所學,一派歌舞升平。但世事多變,風云莫測,吾輩尚需居安思危,發(fā)奮圖強。老夫心中夙愿積蓄已久,今朝可謂一觸即發(fā)。但愿眾鄉(xiāng)親聽得這蕉雨之聲,能當作警鐘長鳴于耳,則老夫足已。長者告訴我,這就是“蕉雨樓”的由來。
據說的東西,未必有人當真。當時我也只是付之一笑。但仔細回想起來,老秀才倒的確是個怪異之才。雨打芭蕉,在我心中保留的從來只有兒女昵昵的美麗,卻從無有過老秀才這般新鮮怪異的感受。據說未必能夠當真,但匾額上“蕉雨樓”三個字,倒的的確確是一位老秀才留下的真跡墨寶,而且有據可查。
在我從蕉雨樓回來之后,曾和朋友們一起探討過蕉雨樓的陌生問題,朋友說那是因為蕉雨樓缺少了那么一點文化的根。作為一個名勝景點,如若沒有文化的支撐,沒有宣傳的支持,當然難以為大家所熟悉。比如說巴黎的埃菲爾鐵塔、悉尼的歌劇院、中國的古長城,多是因為其歷史與文化的深厚積淀,而幫助了一個城市乃至一個國家的形象的提升。我很是同意這位朋友的觀點,其實我們江南的園林建筑,雖然地位很高,特色鮮明,但無非是小橋流水,亭臺樓閣的堆砌組合,雖然名稱各一,則是大同小異,到那里一看便會產生似曾相識燕歸來的感覺。因此,真正能給人留下印象的還是其中的文化含量,或是一段歷史、或是一則故事、或是一個傳說。
所以我要說:陌生的蕉雨樓是因陌生的圩墩公園而陌生,陌生的圩墩公園又因陌生的圩墩遺址而陌生。不過,我想陌生終究是暫時的。蕉雨樓畢竟是建筑在具有五千年歷史與文化的圩墩遺址上,可謂源遠流長。要讓陌生的蕉雨樓不再陌生,我又想,關鍵的問題還應在圩墩遺址上多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