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明
一陣夜風(fēng)吹來,忘記什么叫流淚的眼睛突然嘩嘩嘩流出了液體。
有人說,女人每個年齡段都應(yīng)該有那個年齡段的事做,13歲,應(yīng)該有初戀的經(jīng)歷;19歲,應(yīng)該有性愛的體驗;30歲,應(yīng)該紅杏出墻。要不到了更年期,想出墻誰要???
這句話突然讓我想起了桃子。
桃子名如其人,雖吃粗糧、穿粗布,皮膚卻像城里人一樣,白里透紅,水嫩光滑,怎么看也不像農(nóng)村女孩。桃子和我同村,上下學(xué)有一段同路。一次,應(yīng)該是春天吧,油菜花稀稀拉拉地開著。午飯后,我們一起去學(xué)校,翻到坡頂?shù)臅r候,突然聽到有人在樹林里哼啊直叫,像在打架。我和桃子尋聲而去,結(jié)果看到一男一女赤裸裸絞織在一起。桃子見了,扯了我一下,扭頭就走。我回過神來,立即跟上,剛才的畫面合著桃子背上烏亮的辮子在我腦子里不停跳躍。
桃子。我喊。桃子沒應(yīng)。
桃子。我加大了聲音。
啥事?桃子應(yīng)了。
我們做吧。我說,聲音小得自己都聽不見。
做啥?
像他們那樣。
下流!桃子目光像匕首,狠狠戳在我的臉上。
我不敢看桃子,低下頭,見桃子的腳動了,就移腳跟上,一直去到學(xué)校。
那時我才9歲。直到現(xiàn)在也說不清,那叫不叫愛情。
剛上初中,桃子看起來就像大姑娘了,胸鼓起來,像兔子,隨時要蹦出來,出落得讓人直咽口水。那些男老師寫黑板頭都扭在后面看著桃子。
初二的時候,桃子突然不讀書了。公社成立了個劇團(tuán),招人。桃子爸請公社革委會主任喝了一臺,就進(jìn)去了。
桃子離開后,我經(jīng)常逃課,跑去看桃子排戲演戲。那時我想,要是可以進(jìn)劇團(tuán)就好了。
我受不了見不到桃子的折磨。我跑到劇團(tuán)對 桃子說,桃子,和我耍朋友吧!
耍朋友,和你?!桃子哈哈大笑,差點喘不過氣來。
我喜歡你!我說,臉滾燙。
三娃,快來!桃子喊。一個個子高高的小伙子,像突然從地里冒出來似的,一下子就立在了我的面前。
他說要和我耍朋友。桃子指著我對高個子白臉說。說完,挽著高個子走了。走時,把胸前又黑又亮的麻花辮往后一甩,把我的心甩得老遠(yuǎn)老遠(yuǎn)。
后來我打聽到,高個子是公社革委會主任的兒子。
我決定回老家去找桃子。很快,我就打聽到了桃子嫁去的地方。
桃子在嗎?我問一個田間勞作的婦人。
什么桃子?秋天,有什么桃子?婦人怪怪地看著我,問另一個婦人,我們這里有叫桃子的嗎?
沒聽說過。被問的婦人搖搖頭。
李阿桃。我突然想起桃子的姓。
是不是李癲婆喲?婦人說,肯定是她,除了她沒姓李的了。
她在嗎?我問。
不在這里了,嫁過來半年不到,就癲了,聽說是被男人甩了,氣的,癲了就跑了,前幾年有人說在縣城看到她,光著身子在大街上走,估計早死啦。
我沒有再問下去。
第二天,我準(zhǔn)備返回。到縣城轉(zhuǎn)車的時候,看到一個瘋癲的婦女,一絲不掛。很多男人直盯盯地看著她,一臉怪笑。癲婆看到我,突然沖過來,一把抱住我,撕心裂肺地不斷叫著:三娃、三娃……
圍觀的人哈哈大笑。我窘迫萬分,急忙推開她,撒腿奔進(jìn)了車站。
一路上,我都在想,她會不會就是桃子?
回到城市已是兩天后的下午了。到家的時候,老婆不在。家里空空如也,像被盜竊過一樣。打老婆手機(jī),一個說普通話的女人回答說,對不起,你所呼叫的號碼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稍后反復(fù)撥,一樣的回答。
鄰居告訴我說,你老婆搬了,叫別找她。
為啥?我問。
你真不知道啊,你老婆10年前,就和那個大學(xué)教授好上了!
10年,老婆剛好30歲?。?/p>
晚上我破天荒地去了酒吧。酒吧老板是個女的,40歲左右,頗有氣質(zhì)和豐韻,看上去有些面熟。
我問她,酒吧怎么取名叫桃子?
我叫桃子。她說。
我給她說了桃子的事,問,你認(rèn)識桃子嗎?
不認(rèn)識。桃子盯了我好一會,說,我是本地長大的!說完,神色慌張地走了。直到我離開,也沒再見到她的影子。
回家的路上,我又想起先前那句屁話。一陣夜風(fēng)吹來,忘記什么叫流淚的眼睛突然嘩嘩嘩流出了液體。
我不知道,那玩意兒還該不該叫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