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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張牌

        2009-02-25 06:32:14積雪草
        金山 2009年1期

        積雪草

        他握住她的手哭了,哭那些只能同苦不能共甘的歲月,哭那些甜蜜和憂傷的歲月。

        那幾天,家里的空氣異常地沉悶壓抑,令人窒息。男人坐在那里一聲不吭,已經(jīng)三天了,不吃、不喝,甚至連書房里厚重的絲絨窗簾都不曾拉開。

        那一次對他的打擊是致命的,因?yàn)樗麄児纠锏囊粋€員工違規(guī)操作,致使設(shè)備爆炸,導(dǎo)致的直接結(jié)果是,那個員工的手臂炸斷了。男人覺得心里堵得慌,一個人的命運(yùn)就此輕易地改弦易轍,包括他,也包括那個員工。

        頃刻,樹倒人散,除了包賠損壞設(shè)備的損失,還得承擔(dān)員工的巨額醫(yī)療費(fèi)用和遣散費(fèi)用,傾囊而出,散盡了所有的積蓄,甚至賣了車和房子,解散了公司,尚且還有外債,那是他苦心經(jīng)營了三年多的公司,就那樣一夜之間化為烏有。

        女人很難過,也很心疼,可是她幫不上他。她屋里屋外地走,甚至跑到臥室里偷偷地哭過,然后擦干眼淚,掛出刻意做出來的笑容,在廚房里精心熬了他愛吃的蓮子粥,做了敗火的小菜,端給他吃。

        他連看都不曾看她一眼,沒好氣地對她吼,就知道吃、吃、吃,都什么時候了還有心思吃,誰愛上你這樣沒腦子的女人,真是倒霉。

        女人灰著臉退出去,并不和他計較,一個人在經(jīng)受了巨大的打擊之后,往往會口不擇言,所以她原諒了他。

        她跟公司請了假,專心照顧他,怕他想不開,怕他出意外,依舊每餐調(diào)理出精致可口的飯菜,端到他的面前。

        有時候趕上有人打電話要債,本來說得好好的,他會一下子把手機(jī)摔到地上,把碗筷掃落到桌下,她彎下腰,默默地收拾好一地的殘羹碎片。

        他安靜地坐在那里的時候,像一座雕塑,安靜得可怕。他不再飛來飛去地忙著出差,不再有沒完沒了的公事,甚至不再早出,亦不再喝得醉熏熏的深夜歸來,甚至喝醉之后,例行公事地喊她,伊朵,給我按摩一下后背。她知道,伊朵必定是一個出來混的女孩子,起了這么一個帶著芬芳的假名。

        這樣的日子大約過了兩周,他依舊不能夠面對這個慘痛的現(xiàn)實(shí)。

        有一個傍晚,女人照舊端來飯菜給他,他有些歇斯底里地對她大喊大叫,于是她把一張在手心里握了很久的單子交給他,他伸展開來,回頭用帶著疑問的眼神看她,她點(diǎn)點(diǎn)頭,說,你收好,這是我們相愛的時候,用零星的碎銀子給你買的意外保險,保額不大,但總能抵擋一陣子。聊勝于無。

        他先是驚愕,然后是慚愧,慢慢地低下頭,對女人說,其實(shí)你真的不必對我這么好,如果不是出了這件意外,我們已經(jīng)離婚了。

        她笑,說,即便我們成了陌路,你也是我的前夫,有過相愛的時光,所以這點(diǎn)錢你收著,留個念想。她還是那樣,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嘴角微微地上翹,穿著不夠時尚,甚至有些老土,有一段時間,他非常厭煩她這樣笑,可是現(xiàn)在看來,卻是那么溫暖。

        他問她,我們還是離吧?她點(diǎn)點(diǎn)頭,真的把那張寫了很久,有些皺皺巴巴,字跡有些模糊的離婚申請拿來,攤平了放在他面前,看著他輕輕地拿起一支碳素筆,卻怎么也落不下去,他手指顫抖地說,到了最后,揭開底牌,我才知道,你是我最后的一張牌,有了這張牌,我才心安,我可以反悔嗎?她搖了搖頭。

        當(dāng)初,男人風(fēng)光的時候,夜夜笙歌,日日美酒,在衣香鬢影中流連,她厭倦了這個被聲色欲望誘惑蒙住眼睛的男人,所以跟他提出離婚,他并沒有為難她,爽快地同意了,爽快得讓她心里難受,只是還沒來得及辦理手續(xù),他就出了事。

        沉默了半天,他自嘲地說,好吧,反正我什么都沒有了,也不在乎再少了你。

        他把那張紙遞給他的時候,卻怎么也不肯撒手,他知道,分開了就再也回不來了,所有的時光,還有她。

        她看著他像一個孩子一樣耍賴,看著他把那張紙撕碎扔進(jìn)垃圾桶。她說,好吧!大難來時,就讓我做你最后一張牌。不過你記住了,不管是好牌還是壞牌,用心打一定會有意想不到的結(jié)果,把壞牌打好了,才是你的本事,不要把機(jī)會認(rèn)定在重新洗牌上,說不定重新洗牌,還沒有現(xiàn)在的牌好。

        他握住她的手哭了,哭那些只能同苦不能共甘的歲月,哭那些甜蜜和憂傷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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