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 丘

王老漢最近又掛起了煙袋抽起了煙筒。他一抽煙就咳嗽得厲害,所以兩年前硬是戒掉了。何以又抽上了?沒辦法,有了煩心事。

眼看六月要到了,女兒高考臨近。前些天女兒回來拿咸菜,王老漢問她:“想上大學不?”女兒想都沒想就反問:“誰不想?”王老漢又問:“能上不?”女兒癟著嘴笑了笑說:“肯定能上,還不相信你女兒?”

王老漢現(xiàn)在煩心的倒不是女兒能不能考上,他對女兒絕對有信心。他也不是擔心學費太貴家里承受不起,雖然家道不殷實,而且還有一個讀初中的小兒子整天嚷嚷要錢,但全家人捏緊褲腰過日子,再讓女兒申請個助學貸款,上學應該不成問題。可是,有個問題一直糾纏著王老漢不放:上大學到底有用不?

王老漢自認為不是守舊的人,思想雖沒什么深度但也算不上愚不可及。他以前非常認同一句話:讀書是窮人孩子的惟一出路。他時常告誡兩個孩子:用點勁!你們能讀到哪我就供到哪!

王老漢這村有兩家因為舍得供孩子讀書出了名。李富貴,供三個孩子讀書,兩個上了大學,一個讀了中專,終于熬到最后一個孩子出來工作,兩口子賣完了所有值錢的家什,搬進了半山的山洞。有一年春節(jié),政府還敲鑼打鼓地去了山洞慰問。李富貴拿著政府給的大紅包,光榮的形象上了電視。

陳愛國的兩個孩子也是讀書好手。大兒子上學時年年拿第一,獎狀掛滿了墻,枕頭下都是大紅的獎字。五年前考了個名牌大學,是一輛黑亮黑亮的小車來送的喜報。那天,陳愛國可是風光十足。

這么舍命地供孩子有啥用?李富貴早就念叨著兒子要接他去大城市住,可這話都發(fā)霉了,兩口子白頭發(fā)一大把了,還是在這村里待著。雖說去年底終于從山洞住進了不漏風的瓦房,日子也沒比人家強多少。對了,就說陳愛國,兒子考上大學那股風光勁不知被吹到哪了,現(xiàn)在整天唉聲嘆氣。兒子畢業(yè)一年多了還像只大雁從這個城市飛到那個城市,一個落腳點都沒找到。

看人家張大城多得意啊,女兒高中沒畢業(yè),去外省打了幾年工,回來在鎮(zhèn)上開那么大的理發(fā)店,李富貴還在住山洞的時候,張大城就跟著女兒住到了鎮(zhèn)上,近來還聽說馬上要搬到縣城呢。張大成每次回村都像衣錦還鄉(xiāng)的貴人,沒少對李富貴、陳愛國丟冷眼。有一次,他還特意跑到王老漢家說:老弟,別花冤枉錢了。眼前不是活生生的教訓么!王老漢不以為然,他女兒怎么掙的錢誰不清楚?不稀罕!

但那朱強,沒讀完義務教育,可人家現(xiàn)在呢?在私人煤礦做工,每天工作累了點,卻是每月三千五千地往家拿,家里蓋起那么堂皇的樓房,誰看不眼紅?

讓孩子上學圖啥?多賺錢,有個好生活!王老漢心思簡單。就在他越來越煩惱時,村里出事了!

那天,村里像往常一樣安靜,忽然,女人的哭聲悲壯地響起。王老漢跑出屋一看,是朱強媳婦,哭著往村外跑。

出啥事了?幾個人一起問。

朱強出事了。剛才他工友來電話。嗚嗚……

一個村的人,算來算去都沾親帶故。大伙一起隨著朱強媳婦跑。去到醫(yī)院,朱強血肉模糊地躺在那,沒了氣息。醫(yī)院只有朱強媳婦撕心裂肺的哭喊。王老漢拿出煙筒。

大伙七手八腳地把朱強抬回了家。朱強家多數(shù)時候大門緊閉,很少有人去串門。大伙一涌進朱強的家都有些發(fā)呆。

這小子真是混的不賴。好幾樣家用電器王老漢見都沒見過,都是嶄新的……

女兒上了大學就能有這些?王老漢心里暗自算計。

沒幾天,朱強的媳婦就把那些嶄新的家電拿到鎮(zhèn)上賣了。有人替她心疼:賣二手貨多不劃算呀。

朱強媳婦說:放家里有什么用?別說我,就是朱強也很少用。就糟蹋錢擺闊,有些東西他根本不會用……

王老漢又開始想念煙筒。一袋煙抽完,他決定去學校看看女兒。得囑托她安心念書。王老漢邊走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