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清

陳毅要求三師打開蘇北地方談判局面／韓德勤的代表對雙方形成的共識非常滿意

1943年初，天氣陰冷，凜冽的西北風肆虐地呼嘯在空曠的蘇北平原上。

在串場河邊的偏僻一隅。有一個不大的村莊，它就是新四軍三師師部所在地——阜寧板湖孫西舍。

這天，鄉(xiāng)間小道上走來幾個人，遠遠看去分別著灰、黃兩種顏色的軍服，色彩極不協調。師部的哨兵感到詫異，警惕地拉開槍栓。

“同志，我們是七旅政治部派來的?！逼渲幸晃恢滤能娷姺娜丝觳缴锨皩ι诒f。他隨即拿出有七旅旅長彭明治寫的介紹信，并指著另外三個人說：“他們是韓德勤派來的談判代表，彭旅長讓我們護送到師部。”

韓德勤，字楚箴，時任國民黨蘇魯戰(zhàn)區(qū)副司令長官兼江蘇省政府主席，是有名的反共頑固派。這位反共專家還會主動與我們談判?哨兵將信將疑地把他們帶到一座房屋前，并進去報告。

對韓德勤派代表來談判，新四軍三師師長黃克誠早有預料。

此前，日軍華中派遣軍總部多次揚言要“予韓總部蘇省府及新四軍軍部以毀滅性打擊”、“長江下游富于食鹽、棉花、糧食等戰(zhàn)爭物資，實不容渝共盤踞其間”。韓德勤在日軍的戰(zhàn)略威脅下憂心忡忡。為生存計，不得不調整與新四軍的關系，并多次通過中間人士斡旋。這次韓德勤派私人代表前來，便是想敲開談判大門。

黃克誠知道，韓德勤與新四軍談判并非出于誠意。乃不得已而為之。但為了爭取蘇北團結抗戰(zhàn)局面的形成。還是表現出極大的熱情。

安排了韓德勤的代表后，黃克誠即刻向新四軍軍部發(fā)電，詳細介紹了韓德勤派代表來談判的情況。并請軍部指示談判方針。

接到黃克誠的電報后，新四軍軍部非常重視。蘇北敵后長期處于三角斗爭環(huán)境，加之韓德勤自恃蔣介石嫡系。裝備精良，長期與新四軍為敵。如能通過談判徹底改變其態(tài)度，促其聯合抗戰(zhàn)，不獨對蘇北敵后抗戰(zhàn)形勢有利，進而可影響全國的合作局面。

為此，陳毅、饒漱石聯名電示黃克誠，要求三師以積極、誠懇的態(tài)度，打開蘇北地方談判局面。同時還分析了韓德勤談判的目的“不外要求敵掃蕩時轉進我區(qū)和物資封鎖之開放兩點”。陳毅在電報中詳細指示了對兩點要求的答復以及談判原則，并正式指定黃克誠代表軍部與韓德勤的代表談判。

根據新四軍軍部指示，黃克濺即同韓德勤的代表潘良甫以及隨行的梁國棟、徐義承就有關具體問題進行商談。此時，通過情報獲悉日軍對國民黨江蘇省政府所在地興化、曹甸、車橋一帶以及蘇北新四軍指揮部“掃蕩”在即，因此談判節(jié)奏加快。

2月15入，雙方達成臨時協議，主要內容為：當日軍“掃蕩”時，雙方配合作戰(zhàn)，牽制敵人，同時在困難的時候，韓德勤省政府機關可向新四軍指定之防地轉移。但不褂加害于地方政府機關、民眾團體。并在日軍“掃蕩”停止后返回原防：如日軍“掃蕩”新四軍，韓德勤部亦將給予同等便利等數條。

韓德勤的代表對雙方形成的共識非常滿意，一再表示同去匯報，并嚴格按約定執(zhí)行。珍惜合作局面。

因形勢緊張，韓德勤的代表急欲返回。黃克誠又特地給韓德勤寫了一封信托他們帶回。信中充分表達了新四軍對合作的真誠愿望：楚公副總座鈞鑒：

潘、梁、徐三先生來，捧誦手諭，無限感佩。潘先生等在此數日，相談甚歡。本擬屈留小住，奈情況緊張，不克如望。日來南北敵態(tài)均有變動，掃蕩之機業(yè)已顯露，茲本團結御侮之素衷，遵鈞座之指示，僅同潘先生等約定反掃蕩中職部所愿效力者如下……勝利將臨，寇氣正熾。吾公領導軍政堅持敵后，職部員兵時深敬念。伏乞本中央團結抗戰(zhàn)國策，不吝賜教。俾有遵循至禱。春寒料峭，珍重萬千。

職黃克誠敬叩

看著那泥濘道上遠去的背影，黃克誠的心情依然復雜。日軍“掃蕩”在即，韓德勤反復無常，食言而肥，蘇北團結抗戰(zhàn)局面能否一舉形成，形勢不容樂觀。協議好簽，關鍵在于落實。事實證明，黃克誠的憂慮不是沒有道理。

韓德勤部一觸即潰，三師履約幫助／恩將仇報，韓德勤想趁火打劫

在與韓德勤的代表商討協議具體內容時，黃克誠沒有時間逐條向新四軍軍部匯報。他只能在軍部指示的原則下獨立決定，并選擇了先斬后奏的方式與韓德勤的代表簽訂了協議。隨后，黃克誠便將談判情況、雙方協議內容以及給韓德勤的信件用電報方式發(fā)給了陳毅、饒漱石。并且又將同樣的內容發(fā)給了延安的毛澤東、劉少奇。

經過長時間的準備，2月17日，日軍華中派遣軍開始對蘇北實施空前規(guī)模的大“掃蕩”。日軍抽調的兵力有第三十五、第十五、第十七師團各一部，獨立第十二混成旅團及偽軍近兩萬人。日軍氣勢洶洶，大有黑云壓城之勢。韓德勤的省政府所在地興化一線首當其沖。在日軍的合擊下，韓德勤部一觸即潰，原控制地區(qū)幾天內喪失殆盡。除一部投敵外，大部向新四軍三師防地轉移。

新四軍三師履約敞開淮安、漣水、蘇家嘴一線供韓德勤部避難休整，并且接濟糧草、彈藥、經費。新四軍這種以民族大義為重的行動，博得了社會各階層的好評和韓德勤部官兵的感激。

到了新四軍防區(qū)，韓德勤部驚魂始定。面對新四軍的誠信與熱情，作為“摩擦專家”的韓德勤感慨頗多。為此，他特致函陳毅，對新四軍不計舊隙，履行承諾并供以糧草、彈藥、經費之舉表示感謝。

收到韓德勤的信后。陳毅復函說：“我們深感援助友軍共同殺敵乃我們應盡之責，本軍愿以更大之配合期諸將來?！?/p>

顯然，陳毅覺得協助韓德勤是責任所在，并對這種合作寄予更長遠的期望。然而，不久之后的事態(tài)發(fā)展卻使陳毅大失所望。他所期待來的不是友軍的“更大之配合”，而是恩將仇報，以怨報德。

當時，密切關注蘇北戰(zhàn)局的劉少奇在得到日軍已“掃蕩”蘇北、韓德勤率省政府撤退到三師防地后。即刻電示陳毅、黃克誠：

敵寇掃蕩韓德勤，韓部竄入我根據地，你們一面應給韓部以好的照應，相機援助，以便改善關系；但你們決不要放松警戒，應以有力部隊監(jiān)視他們，以便在掃蕩后能使他們退回原防，不致占領我重要地區(qū)不退。這些部隊是毫無信義的，你們必須留心，以免上當。

日軍在對韓德勤部“掃蕩”后。進而又對新四軍三師駐地的淮海、鹽阜根據地實施“掃蕩”。在新四軍軍部領導下，三師及根據地軍民隨即開始了艱苦的反“掃蕩”斗爭。這次斗爭非常艱苦?；春?、鹽阜軍民付出了極大代價。

按照此前新四軍與韓德勤達成的協議，當日軍“掃蕩”根據地時，韓德勤部應與新四軍積極配合，共同抗擊日軍。同時，由于日軍深入。原占領地必然空虛，韓德勤部應相機返回原防，策應新四軍反“掃蕩”。然而，協議的墨跡未干。韓德勤卻背道

而馳。

3月1日，在根據地軍民全力進行反“掃蕩”時，韓德勤部非但不予協助作戰(zhàn)，反而以突然襲擊的方式乘機西進搶占淮海區(qū)根據地的里仁集、程道口等地。

對韓德勤突如其來的背信之舉，陳毅十分震怒。但從大局計，仍派人前往曉以大義，婉言規(guī)勸其遵守協議，不要做出親痛仇快的事情。然而韓德勤非但不迷途知返，反而變本加厲，得寸進尺。3月上中旬，韓德勤率領黃橋戰(zhàn)役后重建的第八十九軍和李仲寰的獨立第六旅、王光夏的保安第三縱隊等部西渡運河，侵占淮北根據地中心區(qū)域金鎖鎮(zhèn)、界頭集、山子頭一帶，并公然扣押根據地地方干部，強繳地方武裝。殺害新四軍傷員，企圖委任他們的區(qū)長、鄉(xiāng)長。

韓德勤的胃口很大。他是想乘日軍“掃蕩”新四軍之機，與湯恩伯的第三十一集團軍東西對進，夾擊新四軍四師彭雪楓部，搶占淮北。建立新的反共基地，進而圖謀整個蘇北。因此，在進占山子頭一帶后，韓德勤命令第八十九軍繼續(xù)西進。接應湯恩伯部。

淮北是華中根據地的西大門，是聯結華北、華中的紐帶，戰(zhàn)略地位非常重要。如果國民黨軍占據淮北，而蘇北地區(qū)正遭受日軍“掃蕩”，必然對新四軍形成夾擊的局面，后果不堪設想。

“他韓德勤不仁，就別怪我陳毅無義”／驚恐的韓德勤看到了數十個黑洞洞的槍口

淮南黃花塘新四軍軍部一間簡陋的作戰(zhàn)指揮室內，陳毅、饒漱石、張云逸、賴傳珠正面對一張軍用地圖研究應對方案。

陳毅聯想到周恩來此前從重慶發(fā)來的電報，稱國民黨有在華中制造第二個“皖南事變”的跡象與陰謀，感到韓德勤的舉動并不是孤立的，如讓其陰謀得逞，勢必重蹈“皖南事變”覆轍。且華中抗日局面也將毀于一旦。

一陣思考后，陳毅對饒漱石、張云逸、賴傳珠說：“他韓德勤不仁，就別怪我陳毅無義。我決定武力驅逐韓德勤?！?/p>

軍部很快形成統一意見。

隨后，四人聯名致電中央軍委，報告韓德勤的背信行動及軍部武力驅韓的作戰(zhàn)指導思想與戰(zhàn)役部署。其中稱：

韓部自遭敵掃蕩后，所竄到我地區(qū)部隊均受到我方積極幫助，其部隊收容送還，發(fā)動各地居民熱烈慰問，送糧、豬、款慰勞，給予許多便利。但是，該部所經之地，逮捕我工作人員，破壞、搶劫、奸淫到處可聞。引起群眾大為不滿?，F鹽阜地區(qū)掃蕩已結束，敵已大部撤退。我已經多方勸告，要其遵守黃韓談判之諾言，本著團結抗戰(zhàn)之精神，歡送其返原地堅持抗戰(zhàn)。

但據確悉，韓已集中主力在里仁集至程道口一線，不僅企圖立穩(wěn)腳跟，不返原防，而且嚴令王仲廉部東進，迅速會合于淮北地區(qū)，侵奪洪澤湖兩岸。建立新根據地和對我作全盤打算。為自衛(wèi)計，令四師主力及五旅、淮海部隊。開始堅決驅逐進入我洪澤湖東岸之王光夏，并逼返回原防，然后轉向應付王仲廉東進。

延安方面隨即復電同意新四軍軍部的作戰(zhàn)指導原則。

3月14日，新四軍軍部電示四師師長彭雪楓、二師師長羅炳輝、三師師長黃克誠，通報戰(zhàn)役要求及部署，明確戰(zhàn)役主攻任務由四師負責，二師、三師派一部協同作戰(zhàn)。

接到新四軍軍部命令后，四師師長彭雪楓、政委鄧子恢火速召集九旅旅長韋國清、十一旅旅長滕海清等進行戰(zhàn)役部署。決定第九旅主力由韋國清指揮，殲滅山子頭地區(qū)的韓德勤總部和王光夏保安第三縱隊：第十一旅及五旅一部歸滕海清、賴毅指揮，攻擊李仲寰的獨立第六旅。各部黃昏時分進入攻擊位置。

17日下午，戰(zhàn)役進入倒計時。因戰(zhàn)役主攻方向在山子頭，故此役被稱為“山子頭戰(zhàn)役”。

山子頭位于成子湖西北岸，是一條土崗子。韓德勤總部和王光夏的第三縱隊分別盤踞在崗上的幾個村子里。其中。韓德勤總部設在王圩的一座地主莊園內。為了出奇制勝，韋國清決定將部隊隱蔽在離戰(zhàn)區(qū)較遠的朱湖、許圩、馬宅地區(qū)，采取遠途奔襲的戰(zhàn)術，直搗韓德勤總部。

下午3時。九旅主力在馬宅地區(qū)集結完畢。晚上8時，各部分別從駐地出發(fā)，取捷徑直奔山子頭。

部隊出發(fā)時，還是皓月當空?？旖咏阶宇^的時候，突然電閃雷鳴，下起了大雨。指戰(zhàn)員穿著濕透的衣服在泥濘的道路上疾速前進。

大雨給行軍帶來了困難，同時也幫了大忙。起初。韓德勤部駐地附近都設有固定哨、流動哨。戒備森嚴。但由于下起了大雨，哨兵們都撤回到房內避雨。新四軍攻擊部隊到了他們眼皮底下，近在咫尺，他們依然沒有發(fā)現。

晚12時，一陣清脆的槍聲打破了夜的沉寂。山子頭戰(zhàn)役總攻開始。九旅各部按預定計劃撲向國民黨軍，發(fā)起猛烈攻擊。國民黨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許多人剛從睡夢中驚醒，還沒弄清怎么回事，就成了俘虜。參戰(zhàn)部隊迅速掃清外圍據點，直逼韓德勤指揮部。

這是一座深溝高墻的地主莊園，四合院的院墻全是清一色青磚砌成。守衛(wèi)的國民黨軍依托房屋進行抵抗。

擔負攻打任務的是九旅二十五團三營八連。指導員孫長興率領三排用機槍封鎖大門，將國民黨軍全部壓縮在院內。連長齊德寬率領二排登上韓德勤總部的房頂。居高臨下向院內掃射、投彈。國民黨軍退縮到屋內，繼續(xù)負隅頑抗。齊德寬讓戰(zhàn)士們在房頂上挖了幾個洞，向屋內丟手榴彈。隨著一陣轟轟的爆炸聲，國民黨軍被炸得鬼哭狼嚎，只好跑出來舉手投降。

孫長興抓住一個俘虜，問韓德勤在哪里。這個俘虜哆哆嗦嗦地指指屋內，說韓德勤和王光夏都在里屋。孫長興一揮手，帶著幾個戰(zhàn)士沖了進去。舉槍頑抗的王光夏被當場擊斃。驚恐的韓德勤看到了數十個黑洞洞的槍口。

山子頭戰(zhàn)役于18日凌晨結束，此役全殲了國民黨蘇魯戰(zhàn)區(qū)副司令長官部及保安第三縱隊、獨立第六旅，俘戰(zhàn)區(qū)副司令長官韓德勤、參謀長呂漢勁以下1000多人，擊斃保安第三縱隊司令王光夏、獨立第六旅旅長李仲寰。

韓德勤自報家門，公開了身份／如何處置韓德勤成了一個棘手的問題

當時，韓德勤被俘有個出乎意料的細節(jié)。九旅二十五團三營八連指戰(zhàn)員沖進韓德勤總部后，韓德勤和一批軍官被俘。大家雖然不認識韓德勤，但從著裝和神態(tài)上也能看出個大概。于是，指導員孫長興就問誰是韓德勤。眾人回答不認識。由于此前有指示，孫長興即順水推舟，準備將韓德勤作一般俘虜釋放。

就在這時，韓德勤突然說：“我就是韓德勤。蘇魯戰(zhàn)區(qū)副司令長官、江蘇省主席。我要見彭雪楓和鄧子恢。”

韓德勤如此舉動。是擔心自己被釋放后安全沒有保證。隨后。他反過來責問孫長興等：“你們?yōu)槭裁匆驀?是韋國清下的命令，還是彭雪楓下的命令?”

韓德勤突然自報家門，公開了自己的身份，顯然混在俘虜中釋放是不可能了，指戰(zhàn)員只有將他押解到旅部。不久，根據彭雪楓的指示，韓德勤又被押往四師師部。

山子頭戰(zhàn)役雖然結束。但卻有一個棘手和敏感的問題，即如何處置韓德勤。

早在部署戰(zhàn)役時，陳毅就從國共合作以及蘇北抗戰(zhàn)的大局出發(fā)。提出不能打死韓德勤，如果在俘虜中發(fā)現韓德勤。要制造空隙讓他逃走。當時的戰(zhàn)役目的就是驅韓。

戰(zhàn)役結束后，彭雪楓、鄧子恢致電新四軍軍部報告戰(zhàn)況，并報告韓德勤已被俘。陳毅對戰(zhàn)役的進展非常滿意。但他考慮得更多的卻是如何處置韓德勤。為此，陳毅、饒漱石、張云逸、賴傳珠電示彭雪楓、鄧子恢并報中央軍委，專門提出了對韓德勤的處理意見：彭、鄧并軍委：

18日3時電告戰(zhàn)況已悉，請作下列處理：

一、對韓德勤本人可佯裝不知，但應與一部分中上級軍官一道優(yōu)待。一道釋放，并嚴防其自殺和對外自認。

二、對一般俘虜可開歡送會，優(yōu)發(fā)旅費，遣送回路西，并派人作誠懇的解釋和宣傳。

三、我們宣傳措詞，專責王光夏破壞黃韓協定，停留運河兩岸及洪澤湖沿岸，制造摩擦，并欲趁大軍東進一鼓殲滅本軍，本軍不得不采取必要措施。

四、對韓一面裝著不認識，一面將王光夏搞摩擦予以說明，一面又須將韓、王等大軍東進欲消滅我軍的陰謀予以揭露，使俘虜官兵均能明白此點，諒解我之立場，轉而引起對韓、王之不滿。

五、戰(zhàn)役應迅速處置和轉移。

六、對韓俘放事，對內、對外應守秘密。

這份電報由陳毅、饒漱石、張云逸、賴傳珠聯名發(fā)出，顯示新四軍軍部在這一問題上的慎重和一致性。

陳毅準備來一次“捉放韓”／饒漱石：我們主張暫不釋韓

韓德勤被俘的消息傳到新四軍軍部后，不少人主張嚴懲這個反共專家，也有人提議用韓德勤交換葉挺。如何處置韓德勤確實給陳毅帶來了難題。殺掉韓德勤固然容易，但在國共合作抗日之時會造成統戰(zhàn)工作的被動。陳毅不禁想起了《三國演義》中“捉放曹”的故事，暗自思忖，我們是不是也來一次“捉放韓”。

這天。陳毅正同饒漱石、賴傳珠研究處理韓德勤的問題，突然收到周恩來從重慶發(fā)來的電報。說國民黨軍政部長何應欽已代表蔣介石找過中共代表團，對已失去聯系的韓德勤總部和“上將副長官”韓德勤本人的命運表示極為關切。3月20日，陳毅收到來自延安的指示電，明確要求釋放韓德勤到路西去。3月21日，接中央數電，關于對韓德勤處理的意見，帶有批評性質。于是，陳毅決定親臨淮北半城四師師部主持對韓德勤的處理事宜。

此前，彭雪楓已同韓德勤進行了正面接觸。那天，當韓德勤被帶進四師師部時，他擺出一副戰(zhàn)區(qū)副司令的架子。

彭雪楓為了給韓德勤留點面子，就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王光夏身上，說王光夏背信棄義，違背協議。在事前毫無通報的情況下，突然闖入淮北根據地中心區(qū)，所以我們被迫自衛(wèi)。

不料，韓德勤不識抬舉。蠻橫地說：“王是我的部下，打王即仇我?！?/p>

既然韓德勤不識相，彭雪楓也就不客氣了。他當即給予駁斥，列舉了新四軍幾年來一直孤軍作戰(zhàn)、忍辱負重、堅持抗日、援助友軍的事實。同時。歷數了韓德勤一貫破壞協議，制造摩擦，令親痛仇快的罪行。彭雪楓又以四師成立以來始終處在國民黨軍兩面夾擊狀態(tài)為例，厲聲責問韓德勤：“你們把我們從淮北路西趕到路東，現在又對我們東西夾擊，難道只有我們主動跳到洪澤湖淹死，才算我們執(zhí)行協議嗎?”

韓德勤被問得啞口無言?？粗n德勤的窘態(tài)，彭雪楓緩了一下口氣接著說：“新四軍是以大局為重，從不愿輕啟事端，即使這次‘山子頭事件，也是你韓德勤與王仲廉勾結于前，新四軍迫不得已自衛(wèi)在后。”在事實面前，韓德勤理屈詞窮。被迫承認過錯，同時要求見陳毅。

見韓德勤有悔過的態(tài)度，彭雪楓答應將他的要求轉告陳毅。

陳毅抵達新四軍四師師部后并未急于見韓德勤。他先聽取了彭雪楓、鄧子恢的詳細匯報，特別是了解了韓德勤的思想狀況。陳毅對彭雪楓、鄧子恢說：“中央已來電要求釋放韓德勤，這是正確的。否則蔣介石必令湯恩伯取而代之，這樣將來沖突還會繼續(xù)。韓德勤被俘后，最怕我們殺他。后見我不殺，則力謀保住其省主席的位置，此點可以利用。我們可以答應他，先行恢復他的電臺。這樣可以了解重慶的態(tài)度，因韓一旦恢復自由仍為省主席，重慶就不好以湯恩伯取而代之。而湯沒有得到省主席的位置就不愿以自己主力東進。這樣對華中抗戰(zhàn)局面更為有利?！?/p>

3月25日中午，陳毅把自己的想法電告了中共中央和華中局、新四軍軍部，主張由他親自出面禮送韓德勤出境。

第二天，饒漱石的電報先來了：“我們主張暫不釋韓。”

為此，陳毅在3月27日又連續(xù)兩次發(fā)電給饒漱石、張云逸、賴傳珠，并報中央，重申放韓的理由，特別說明：“韓德勤被俘事，估計尚未傳出去?！边@時，彭雪楓、鄧子恢一道又去與韓德勤談話，并告訴他陳毅可能要來與他見面。韓德勤除了表示感謝之外，特別提出了“給面子”、“給出路”的要求。他一再訴說自己的“苦衷”，稱國民黨內有許多人想取代他這個省主席，湯恩伯對他有“加害之意”。蔣介石的方針不變自己“難守諾言”等，并承認這次事件是由于他的過錯才引起新四軍問罪的。韓德勤要求彭雪楓、鄧子恢轉告陳毅，希望能盡快見面，以便當面致歉。

陳毅也準備與韓德勤見面。但必須是在等到中央關于處置韓德勤的原則意見后。

3月29日，陳毅終于接到中共中央書記處的指示電。電報是發(fā)給饒漱石、張云逸并轉陳毅的：“陳27日兩電悉。同意陳所提辦法處理韓、王問題”，“如陳估計韓留蘇北比較有利，韓去路西反為不利時，即可使韓留蘇北。但無論如何，均必須與韓訂立一個密約。方不上當”，“對王仲廉須先禮后兵，不必急打”。

中央已認可了陳毅釋放韓德勤的方案，陳毅可以出場了。

陳毅要求韓德勤能為釋放葉挺出力／韓德勤與新四軍達成秘密協議

陳毅與韓德勤這對戰(zhàn)場交鋒多年的老對手，終于在一個特殊的場合下見面了。

彼此客套了一番后。陳毅隨即轉入正題。他闡明了中共團結抗戰(zhàn)的基本主張，表示對韓德勤堅持敵后抗戰(zhàn)將一如既往地給予支持。陳毅同時也希望即使將來局面演變。不幸有大規(guī)模的摩擦發(fā)生。也力求與韓德勤保持友善態(tài)度，不受大局牽累。

面對陳毅不計前嫌的寬大胸懷。韓德勤也不得不表示：“貴黨貴軍確有顧全合作的誠意，對本人的優(yōu)待，至為感激?！苯又?，他檢討了自己從黃橋戰(zhàn)役到山子頭戰(zhàn)役的許多問題，并提出共同訂立協議以示互信。

會談的氣氛很好。雙方商定，由韓德勤的參謀長呂漢勁代表蘇魯戰(zhàn)區(qū)副總部，彭雪楓代表新四軍，共同擬訂一個合作抗戰(zhàn)的協定，交陳毅、韓德勤核準執(zhí)行。

這中間還有一個特別的議題。當時，中共方面為營救因皖南事變而被扣的葉挺，曾設法通過各種渠道交涉，但均沒有效果。陳毅在決定釋放韓德勤時，考慮到韓德勤是蔣介石的嫡系，又與顧祝同關系甚密，因此要求韓德勤能為釋放葉挺出力。韓德勤表示盡力而為。之后，即由韓德勤通過電臺與顧祝同聯系，表達新四軍主動放韓并要求釋放葉挺的意思。顧祝同回答原則同意。后來因蔣介石對葉挺拒不“悔過”非常惱怒，堅決不同意釋放。

4月1日，彭雪楓與呂漢勁簽訂了《新四軍陳毅軍長與韓德勤副總司令會談備忘錄十條》。由于這是韓德勤私下與新四軍達成的秘密協議，所以第十條特別規(guī)定：“本條款雙方均應絕對保守秘密，未得雙方同意，任何一方不得片面廢棄或泄露公布。”

同日。陳毅在四師師部設宴禮送韓德勤。從陳毅起，韓德勤、彭雪楓、鄧子恢、呂漢勁、張震、范長江、吳芝圃依次而坐。

席間。陳毅表示同意發(fā)還韓德勤一些人槍，繼續(xù)承認他是江蘇省主席，并且應允給一塊活動地盤。陳毅和彭雪楓商量后，決定在淮北劃一個鄉(xiāng)給韓德勤駐扎。

韓德勤苦笑著說：“一個鄉(xiāng)是不是小了點?！标愐阏f：“1940年江南新四軍開進蘇北抗戰(zhàn)，沒有立足之地，你省主席連一個村子都不給。我們可不那么小氣喲，開口就是一個鄉(xiāng)?！?/p>

韓德勤滿臉窘相，啞口無言。

席后，根據陳毅指示，新四軍交還韓德勤400多人、300多支槍以及一部電臺。另外。原來繳獲韓德勤的收音機、貂皮大衣、鋼筆都發(fā)還給了他。陳毅還特別給了韓德勤8萬元作為活動經費。

韓德勤感謝不盡，連稱以后決不再與新四軍摘摩擦。

這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空氣清新涼爽。韓德勤一行在四師騎兵大隊護送下，坐上新四軍為他準備的牛車，帶著新四軍交還的部分人槍，前往指定區(qū)域駐防。

陳毅、彭雪楓、鄧子恢等一行送到半城集北首。他們無不感慨地看著韓德勤一行順著一條蜿蜒、曲折的小路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