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萊士·史蒂文斯
馬永波譯
幸福是一種添置物。
進步在任何方面都是一個通過術語改變而發(fā)生的運動。
最高的追求是在地球上追求幸福。
幸福的藝術。
每個時代都是一個鴿巢。
意識流是個體的;生命流是總體的。或者,意識流是個體;生命流,總體。
給生活賦予一種新鮮感或生動感是詩歌的一個有效目標。說教的目標在教師的頭腦中證明自己有理;哲學的目標在哲學家的頭腦中證明自己有理。并非一個目標與另一個目標同樣合理,而是有些目標是純的,其他的是不純的。尋找那些目標是純詩人的全部目標。
詩人用蠕蟲做成絲裙。
詩人的公共場所。風琴手的公共場所是他在里面即興演奏的教堂。
作者是演員,書是劇場。
一個吸引人的觀點:對于一個詩人,塵世有趣的那些方面是偶然的,比如光、色彩、形象。
定義是相對的。關于絕對的概念是相對的。
生活是與人相關的一件事,而不是與地方相關。但在我,生活是與地方相關的一件事,那就是麻煩。
智慧什么都不再要求。
馬提尼克島冰淇淋水果凍:咖啡奶油凍,上面是朗姆酒,那上面是一點奶油。
文學是生活好的那部分。對此,似乎不可避免地必須為給定義的生活加上文學好的那部分。
思想是傳染病。某些思想會變成流行病。
一個人放棄對神的信仰之后,詩歌就是作為生命救贖取代其位置的本體。
藝術,一般地說,就是生活的形式,或者是生活的聲音和色彩。把它考慮成形式(在抽象意義上)就往往與生活本身難以區(qū)分。
詩人似乎要將他的個性賦予讀者。在聽音樂時最容易辨認出這一點——我指的是這種事情:移情。
一首詩是一顆隕星。
傍晚的一個思想就像天清氣朗的一天。
語言的喪失導致了混亂或失語。
當一個人還在進行時,從其經(jīng)驗中收集詩歌,與僅僅寫詩不是一回事。
一個宏偉主題并不能保證一個宏偉效果,卻最有可能相反。
當生活變得更為可怕,它的文學也變得更可怕了。
詩歌和詩歌的素材是可以互換的術語。
想象希望被縱容。
一個新含義相當于一個新詞。
詩歌不是個人的。
地球不是一個建筑物,而是一個身體。
風格是一個附加因素。
詩歌是一種形式的憂郁。更確切地說,在憂郁中它是“aultres choses solatieuses”之一。
詩人必須至少作為神奇動物出現(xiàn),而且,在最好情況下,作為神奇人物而出現(xiàn)。
生活不能建筑在一個命題上,既然從本質(zhì)上說,它是建筑在本能上的。不過,一個命題通常是現(xiàn)成的,而活著是命題與本能之間的斗爭。
天氣是自然的一種感覺。詩歌是一種感覺。
有兩個極端:修辭的詩歌和經(jīng)驗的詩歌。
詩人必須以同等程度的專注投入到他的詩歌中,例如,就像旅行者之于他的冒險,畫家之于他的繪畫。
光禿的形象和作為象征的形象是相反的:前者沒有意義,后者作為意義。當形象被用于指代其他某物時,它是第二位的。詩歌,作為想象之物,由超過依賴于表面的東西組成。
政治是求生存的斗爭。
一個人有其自己的敏感范圍,此范圍之外沒有什么真正存在。而每個人在這點上都是不同的。
在詩歌中,你必須用你愛任何事物的全部能力去熱愛詞語、思想、形象、韻律。
個體分有整體。除非特殊情況,他從不能為整體增添些什么。
值得的是信念而不是神。
被看見的事物是作為被看見的事物。絕對真實。
并非所有的對象都是平等的。
我們頭腦中看見的事物對我們來說與我們?nèi)庋鬯姷囊粯诱鎸崱?/p>
精神是世界上最強大的事物。
生活中一無所有,除了你有關它的思想。
新的未來是樁好主意。
詩歌是憂郁的一種形式。
除了生活本身,生活中沒有什么是美的。
沒有像意義那樣的翅膀。
詩歌不是個人的事情。
詩歌是救贖的一種手段。
多愁善感是感情的失敗。
想象是羅曼蒂克。
詩歌不同于想象的獨自發(fā)生。任何事物本身都不是獨自發(fā)生的。事物的存在是由于相互關聯(lián)或相互作用。
最后的信念是相信一個虛構,你知道它是虛構,此外無他。完美的真理是知道它是虛構而你自愿相信它。
我們所有的思想都來自自然界:樹=傘。
對一個男人的最大冒犯莫過于把理智的正直想成是無恥。
在下午之前酒和音樂不是好東西。但是詩歌就像祈禱,在孤獨和孤獨的時刻最為有效,例如,在凌晨。
與不寬容他人的藝術相比,對他人宗教的不寬容是對自己的寬容。
真理是詩篇和詩共同的偉大目標。
詩是一種詩的觀念,無論如何表達。一首詩篇是用詞語表達的詩。但是在一首詩篇中存在著一種詞語的詩。顯然,一首詩篇可由若干種詩構成。
那部分有關世界的真理在情感中有其起源。
一種詩歌理論的闡述包含與其他理論及其分析的比較。
倫理學更是繪畫而不是詩的一部分。
詩歌是有關詩歌的經(jīng)驗的表達。
除了眼與耳,也要重視其他的東西。
理想是變得貧血的現(xiàn)實。羅曼蒂克往往是同樣的東西。
理智在進行毀滅的時候,詩人必須創(chuàng)造。
事實近乎完美的環(huán)境。最后的詩篇將是用事實的語言寫成的事實之詩。但它將是以前從未被認識的事實之詩。
我們生活在頭腦中。
一個詩人必須天生就有某種東西,而且他必須憑理智更多地了解世界。
詩人對萬物之詩感受豐富。
在世間生活卻在有關世界的現(xiàn)存觀念之外。
是我們讓自己接受的有關事物的解釋暴露了我們的個性:
一個人的詩的主題是其自我或其眾多自我之一的象征。
詩不僅僅是頭腦的一個觀念。它必須是對自然的一種揭示。觀念是人工的。知覺是本質(zhì)的。
一首詩應該是一個人生命感的一部分。
閱讀一首詩應該是一種經(jīng)驗,就像經(jīng)歷一個行為。
在神與其神廟之間沒有區(qū)別。
戰(zhàn)爭是政治階段性的失敗。
金錢是一種詩。
詩是不滿足的人通過詞語尋找滿足的一種努力,偶爾也是不滿足的思想者通過情感尋找滿足的一種努力。
并不是每一天世界都把自己安排在一首詩中。
一個神的死亡是一切的死亡。
在非凡的現(xiàn)實性面前,意識取代了想象的位置。
一切都傾向于變成真實;或者一切都向真實運動。
一個人不為任何讀者寫作,除了一個。
每個人都死他自己的死。
滿意于摧毀的作家與滿意于翻譯的作家在同一架飛機上。兩者都是寄生蟲。
必須是詩來說出事物,而不是用來說它的語言。在最好情況下詩由兩個元素組成。
詩人看世界有點像男人看女人。
沒什么可說以及用悲劇風格去說,和有什么要說不是一回事。
詩歌是詩人創(chuàng)造的一個大自然。
審美秩序包含了所有其他秩序,但不局限于它們。
宗教依賴于信念。但是美學獨立于信念。這兩者的相關位置可以逆轉(zhuǎn)。有可能在個體精神中將美學確立為比宗教還偉大的不可度量的事物。它目前的狀態(tài)是只能在個體精神中確立它的困難造成的。
也許存在著某一級的知覺,其中真實和想象是合一的:一種神視觀察狀態(tài),詩人容易接近或有可能接近的狀態(tài),或者說,最敏銳的詩人。
終極價值是真實。
現(xiàn)實主義是真實的墮落。
也許激怒哲學家比跟從他們更有價值。
世界是唯一適合思考的事物。
全部歷史都是現(xiàn)代史。
詩是其屬性的總和。
我不認為我們應該堅持詩人是正常的,否則,任何人因此也都是正常的了。
這幸福的造物——是他發(fā)明了眾神。是他把他們曾經(jīng)說過的僅有的詞語放進他們嘴里。
詩是對世界的貧窮、變化、罪愆和死亡的一種凈化。它是件完美的禮物,在生活無可救藥的貧困中的一種滿足。
詩是學者的藝術。
可見事物變成不可見事物。相反是不可能的,或似乎如此。
去研究和理解非真實的世界是詩人的功能。
一個人年輕時一切都是物理的;一個人年老時一切都是精神的。
詩的隱士。
哪一個是正確的:如果我尊敬我的祖先,我就一定尊重我自己,或者,如果我尊重我自己,我就一定尊敬我的祖先?
世界上最美的(唯一美的)(美是一個不適當?shù)?、敷衍的臨時拼湊之物)事物,當然是世界本身。不僅在邏輯上而且在范疇上都是如此。
我相信形象。
舌頭是一只眼睛。
神是同樣可以采取其他形式的某物的象征,例如,高級詩歌的形式。
自然的滿足。
詩歌像樂園一樣像非常悲哀的新發(fā)明一樣的時代將會到來。
一首詩是一只雉雞。
人類精神曾如何拯救了它要與之競爭的可怕的文學?
事物的金頂是完美的精神。
真實是一個真空。
所有男人都是謀殺者。
詩是隱喻。
詞語必須是它所代表的事物,除此之外它就是一個符號。這是個本體問題。
當頭腦是個大廳,思想像其中一個正在說話的聲音,這聲音總是別人的。
在戲劇化詩歌中想象附麗于一個拔高的現(xiàn)實?,F(xiàn)實的等級或階段。
有必要給大腦提出一個謎。大腦總是能提出一個解決。
每個詩人都有點像農(nóng)民。
亞里士多德是一具骷髏。
身體是偉大的詩篇。
詩歌的目標是為人的幸福做貢獻。
存在著一種基本文學,詩歌是其本質(zhì)部分。
事物現(xiàn)在的樣子總是一個關乎敏感性的問題。
人永遠是二年級學生。
有勇氣做一個愛好者對于原創(chuàng)性是必要的。
生命是消除已死之物。
任何藝術的根本困難是有關正常的問題。
詩人是無形之物的祭司。
社會是海洋。
隱喻創(chuàng)造一個新現(xiàn)實,使原物顯得不真實。
從相信自己轉(zhuǎn)換到相信他人是詩歌在個體中的開始或者終結。
得到詩歌是偶然的:意外的橫財。(因此也是無序的。)
表現(xiàn)癖是依附的和非內(nèi)在的。
浪漫主義之于詩歌就像裝飾之于繪畫。
偉大的詩是對(一種)現(xiàn)實的脫離。
眼睛見的少于舌頭說的。舌頭說的少于大腦想的。
真實是主旨。
我們必須大膽地走進人的內(nèi)在世界,或者干脆不。
活的詩歌涉及萬物,或者不。
用想象去接觸現(xiàn)實。
“世界”減少成“某一物”。
系譜學是修正其他系譜學家的錯誤的科學。
詩人一定不要讓他的經(jīng)驗去適應哲學家。
變得陳腐的是風格。
描述是一種元素,就像空氣或水。
讀一首詩應該是一種經(jīng)驗。寫一首詩一定更是如此。
一首詩是一杯咖啡。(復原。)
詩人占有人性。
思想愿意在池塘里搜集。
理性是自然的一部分并且受制于自然。
生活不是人和場景而是思想和感覺。
在詞語的世界里,想象是一種自然力。
生活不是沒有形式的。
詩人變成詞語正如自然變成枯枝。
詞語是唯一的美式簧風琴。
從詞語的古怪聲音中引出音樂在原則上與引出它們的形式和古怪(卡明斯)沒有區(qū)別:語言是詩的材料,而不僅僅是媒介或手段。
我們已經(jīng)把生活利用得太多了。生活之旅很少是幸福之旅。
既然人創(chuàng)造了世界,不可避免的神就是乞丐了。
詩歌有時能使對幸福的追尋達到圓滿。它本身就是對幸福的一種追尋。
上帝是自我的一個先決條件。
審美是文明的一種尺度:不是唯一的尺度,而是一種尺度。
詩歌必須幾乎成功地抵抗智力。
羅曼蒂克同樣存在于精確和不精確中。
文學不是基于生活,而是基于有關生活的議題,這是此其一。
生活是有關它的議題的一個合成物。
風格的變化是主題的變化。
詩歌是一個人與世界之間關系的聲明。
感覺或洞察是對詞語的復活,而非他途。
一個人不能為新奇的經(jīng)驗去探索生活。
在童年時代,讓我們愉悅的不是模仿,而是我們對它的知覺。在后來的生活中,模仿的貶義一面暴露了它內(nèi)在的不快。為了帶來愉悅,一個模仿必須被作為模仿來研究,那時它將像藝術一樣讓我們愉悅。
萬物都在成就自身:完善自身。
想象不是唯一的與真實的關聯(lián)。科學等等。
羅曼蒂克是精神錯亂(非貶義)的最初階段。
現(xiàn)實的盛放之花,而非理想的加利福尼亞果實。
最后,審美被觀察者的無能完全壓垮和摧毀,他本身已被壓垮,以至留不下一點對它的感覺。
世界是我自己。生活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