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國勇

陡坡像彈弓的兩丫在這里分叉。向左1000米是發(fā)生廠，往右800米是生發(fā)廠。

坡半腰不知啥時露了個凹坑，臉盆一般大。時時刻刻瞪著一副猙獰的面孔向路過的行人和車輛竊笑。路，是泥巴路。雨天濁流傾瀉凹坑越；中越大，挺唬人的。

兩廠的工人們途經(jīng)凹坑時，無一例外都蹙眉跺腳。但短暫的凝重一到單位或是家中旋即又被其他的歡樂所取代。

凹坑終于向人施起了淫威。發(fā)生廠老丁某個晚上酒喝得稀巴爛跌進(jìn)了凹坑，膝蓋上隆起了一個紫饅頭。

老丁找到了他們的頭兒，老丁眼里噙著委屈的淚，說：“廠門口有個陡坡，陡坡中間有個凹坑……”

“我知道!”老丁的話還沒說完，頭兒就打斷了他。

“每回路過那，心總是懸著……”老丁接著說。

“我也知道!”頭兒接過話。

“昨晚，我在那摔得不輕?！崩隙≌f著就用手去擼褲管讓頭兒欣賞那紫饅頭。話說到此，老丁的用意已經(jīng)很明顯了。老丁無非是想以自己的痛苦遭遇喚起頭兒修路的良知。

老丁焦灼不安地注視著頭兒的嘴唇。頭兒倒是神情自若地點燃一根煙，吸著。良久無語。

“這該死的凹坑也該——”老丁忍不住又吐出半截話。

“老丁啊，別怪我說你!一把年紀(jì)的人了走路可不能學(xué)那年輕人毛毛躁躁，路那么寬，你怎么就……我真想不通?！鳖^兒責(zé)怪說。

“昨晚我……”老丁想說醉得稀巴爛，轉(zhuǎn)而一想這不更是找罵嗎?猶豫了一下還是什么都沒有說。

“好啦好啦!往后留心就是。唉——你不知道當(dāng)家有多難。大大小小的牛事馬事都需要用錢，能省一點是一點呀。”頭兒解釋說。

又一天，生發(fā)廠的阿飛騎著摩托過陡坡。摩托車也陷進(jìn)了凹坑，摔了個四腳朝天。阿飛的額頭頓時腫起了一個大包。

阿飛亮著紅包找到了生發(fā)廠的頭兒。

“該死的凹坑!如果不及時修補(bǔ)，還會有更多的倒霉蛋?！卑w憤憤然說。

“說啥?修路?”頭兒滿臉愕然?！鞍l(fā)生廠為啥聯(lián)修?他們的日子可是富得流油啊!我們廠日子緊巴巴的，哪有閑錢做閑事呢?”頭兒的一番話讓阿飛聽起來冰冷徹骨。

凹坑好像是專門和人作對似的。倒霉蛋一個接著一個，誰誰的假牙被磕飛了，誰誰的眼鏡片跌碎了……呼吁修路的建議書雪片樣飛進(jìn)兩個廠長的辦公室。

遺憾的是凹坑依然如故，陰森森蹲在那繼續(xù)扮演它半路殺手的角色。

某天早上，大家一覺醒來嘴巴都驚成了“O”形。陡坡旁無端堆放了許多石頭、沙子和水泥。一打聽才知道是兩個廠長命人拉來的。大伙詫異過后是欣慰和贊嘆：頭兒們到底還是采納了大家的建議。

對頭兒們的好感持續(xù)了不多久就被消息靈通人士抖出來的內(nèi)幕一舉擊碎。原來，發(fā)生廠頭兒的岳母散步時途經(jīng)凹坑輕絆了一跤，除了衣服臟一點之外哪兒都沒傷著。生發(fā)廠頭兒的兒子跑過凹坑時跌了一跤，除了弄得灰頭土臉之外哪兒都沒傷著。

兩個頭兒都憤憤然罵道：不長眼的凹坑，給老子平了它!

拉來的料太多，用不完。干脆把整個陡坡都硬化了。硬化了的水泥路光光溜溜的，人站在上面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