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依舊那么刺眼，只是光芒卻有些虛弱，就像一個病入膏肓的巨人掙扎著站立，維持著最后一抹尊嚴，漫天的余暉灑在她曾經(jīng)傲視的土地上，卻顯得那么力不從心。周圍呼嘯的晚風肆無忌憚地掠過每一寸土地，甚至，搖搖欲墜的葉子。兒只不知名的鳥兒劃過天空，匆忙地飛向南方。

秋來了。

冬的冷酷讓人失去知覺，春的嫵媚讓人受寵若驚，而夏的燦爛讓人忘記了一切。只有秋，只有深秋時腳邊淅漸的落葉聲，還依稀在提醒我故鄉(xiāng)的痕跡。

我出生在北方，可身體里卻流淌著荊湘文化的血液。從懂事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遙遠的地方還有一片沃土，那里養(yǎng)育了我的祖先。后來，每逢佳節(jié)我和父親都要回到那里，和爺爺奶奶團聚。我已記不清第一次叫去的情形，只記得爺爺奶奶總會拉著我們，噓寒問曖。

最喜歡家鄉(xiāng)的米粉。每次回家，陽臺上總會晾著長長的米粉，干千的，顏色有些泛黃。早飯時，將晚上的排骨湯盛上一大碗，倒入早已煮沸的水中。待到水開，將干干的米粉放入鍋中。頃刻間，它們便歡騰在油光四泛的水面上，忽上忽下，隨著煮沸的氣泡在鍋中不停地翻滾，若隱若現(xiàn)，似自練，又好像長長的旗子揮舞著，到了一定火候，便用小火慢煮，倒上些調(diào)料，盛上滿滿一海碗，灑上些蔥花，綠綠的、白白的還有四溢的香氣，怎會不使人怦然心動，才兒下就一掃而光，擦擦嘴還在回味剛才的味道嗬，長長的米粉也寄托了親人的思念，就像那淅淅的細雨一樣纏綿。

走到窗臺，輕輕打開窗戶，一股水氣迎面而來，南方的秋是陰的。浙浙瀝瀝的小雨一直下個不停，不大，卻也不會停。她始終重復著同一種聲音，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不敢大聲哭泣卻又抑制不住淚水，只好躲在角落輕輕地啜泣。雨纖纖的玉手揮舞在天地之間拂過屋頂?shù)那嗤咂?，淅浙瀝瀝，房檐邊滴滴嗒嗒的雨點聲與風吹動樹葉時徽微的聲響為眼前的景色伴樂。風雨中的葉子依舊很安謐，任憑一切劃過自己，偶爾悄然落下一片，在空中劃過一道很好看的痕跡。葉子上斑駁的脈紋意味著什么，準也不不曾知曉。就像巴比倫的楔形文字，古埃及的象形文字，那繚亂的圖案是否也是自然傳播的浯言呢?發(fā)梢微下，隱隱約約的視線被略帶淡黃的記憶所遮擋，透過那令人傷神的雙眸中，又顯出些許典雅，是準?耳邊淌下兒顆晶瑩的液滴，早已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很久以前，爺爺奶奶就從原來居住的小城搬到了如今華麗的城市。長久以來，我一直以為這座城市就是我最終的家，可她太年輕、太炫麗、很難找到屬于家的氣息。終于，我才知道不遠的地方，是我真正的故鄉(xiāng)，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城——桑植。千萬年來，我的祖先在那里生息繁衍，遺憾的是我卻從來沒有回去過，只是在夢中，依稀聽到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我的祖先呼喚我，可遙遠的我卻無能為力。

手指一次又一次地劃過地圖上那親切的名字，我微微嘆息。一條澧水穿過故鄉(xiāng)的土地，養(yǎng)育了無數(shù)生靈。或許曾經(jīng)，這里有過嬉戲的孩子，有過渡船的老人，有過等待歸人的少婦。白駒過隙，等黑發(fā)變成了白發(fā)，又漸漸地消逝，只有這條亙古不變的澧水，還在夢中為我講述著曾經(jīng)的故事、她就這么平靜地流過千年，任世事變遷，斗轉(zhuǎn)星移，卻始終不肯改變一些。架一支長篙，踩一葉扁舟，我撐過夢里的故鄉(xiāng)。淋漓的細雨中，在回憶的路上時間變得好慢。雨落發(fā)梢，青絲纏繞，映出淡淡的憂傷。棕黃色的木屋，舊舊的石板路，還有趴在地上的大黃狗。踩在咯吱咯吱的木梯上，我用手輕輕撣去歲月的微塵，走過爺爺曾經(jīng)嬉戲過的每一個角落。我揮揮雙手，問候掛念我的親人。

久未謀面的故鄉(xiāng)，夢中我曾無數(shù)次呼喚你，你是否也在等待著游子的歸去。無所謂功成名就，無所謂衣錦還鄉(xiāng)，我知道，你需要的只是一聲輕輕的問候，一個淺淺的笑容。

抬頭，周圍早已被黑夜籠罩，耳邊掠過風聲、雨聲，還有深深的呼喚聲。前塵隔世，思念不斷。溫柔的月光鎖住寂寞，鎖住悲傷，將我最深沉的思念，鎖進故鄉(xiāng)。我向南深深跪拜，拜我思念的親人，拜我最愛的故鄉(xiāng)。

(責任編輯/南坤)

草北留言

“架一支長篙，踩一葉扁舟，撐過夢里的故鄉(xiāng)”，我們都想在故鄉(xiāng)的懷里尋找在流浪中失去的溫暖或者填補心靈的空乏。在累的時候，蜷在故鄉(xiāng)懷中，像孩子一樣，那些所受過的傷，流過的淚，就像是風干的露水一樣地消散。而秋天，這個時節(jié)，仿佛總是有一些愁緒會郁結(jié)于心，思鄉(xiāng)的情緒更是就那么慢慢地溢出，填滿心間。

北方長大的孩子，懷戀溫婉的江南。那濃稠的排骨湯熬燉的米粉，那陰郁綿長的雨季，那家鄉(xiāng)獨有的氣味，在秋天陰霾的天氣中充溢著心胸。城市為家，懷戀小城的呼喚。在城市中生活，總是會生出一些莫名的寂寞。紛繁復雜，燈紅酒綠的城市不會有家的味道，反而會滋生對家鄉(xiāng)更為深刻的眷戀。

讀賀堯的文章就仿佛是在煲一鍋溫熱的湯，暖暖的，有氤氳的熱氣散出，模糊了視線，卻點亮了心中的思緒，家鄉(xiāng)的氣息也在這熱氣中逐漸彌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