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越來越遠了,成為了故鄉(xiāng)的一部分。
那些逃離家鄉(xiāng)的人,席地坐在道路上,滿臉疲憊的灰塵。呼吸著潮濕的空氣,躺在青翠的植物中,仰望天空靜美的浮云。他們像散落在大地上的湖泊。每一個人,都像一座遙遠的村鎮(zhèn)。
炊煙,已經(jīng)是久遠的故事了。被風(fēng)吹拂的時候,他們大聲唱著歌。來自故鄉(xiāng)的歌謠,來自河的對岸。它們是干燥的、缺乏液體滋潤的聲音,流淌在喉嚨里,流淌在血液和靈魂里。像是無法擺脫的疾病,被他們一路攜帶到南方。南方四散游離的鳥群,睜開惶恐的眼,看著暮色緩緩漫過這一支陌生的隊伍。沒有了方向感,他們只能向南。
南,是他們的向往以及記憶。他們在這個字的筆畫上工整地行走多年,漸漸被時間的沙塵風(fēng)干。骨骼散落在柔軟的泥土深處。隆起一方淺淺的墳。他們是最早的一批泅渡者。
我們,都是泅渡者的后代。居住在溫暖而柔軟的南方,記憶中殘存著故鄉(xiāng)干燥寒冷的氣息,偶爾候鳥飛過時,它們會被悄悄喚醒,像一根針刺在肌肉里。這是我們與生俱來的疼痛,它們主宰著我們的鄉(xiāng)愁。
在日光的照耀下,我們常常變得慵懶閑適,知足而又易怒。這是不好的習(xí)慣,卻又很難改變。每一個人,都是一個匆忙的影像,模糊了聲音和面孔,被數(shù)字和符號替代,喪失了各種可供想象的可能,靈魂抽身而出。
真正的泅渡者,依舊深居水中。門扉緊閉,像行船人。他們在尋找每一次改變的契機。河面波濤洶涌,內(nèi)心卻如天空的浮云。大雨落在水面上,像夢迸濺而出。
滿湖晶瑩的歲月,都是泅渡者的財富。
持續(xù)不斷地奔走。持續(xù)不斷地離開,生命有了循序漸進的新意,故鄉(xiāng)卻如飛鳥一樣飛起又飛落。
于是,我們常??吹缴钜沽鳒I的人,端坐在水邊,最終也成為水的一部分。
于是,我們得以看到更為寬闊的水面,倒映著往日,時間奔流,路途縱橫交織,仿佛陽光灑在初冬的積雪上。
而深夜的泅渡者,已經(jīng)遠在千里之外。一切都是當(dāng)初。一切皆是遠景。消失了地平線的大地上,只剩有腳印和無盡的天空。
他總是在這樣的時刻感到欣喜。疲憊和幻想都是不重要的,了,會有一條嶄新的河流等待他的降臨,它靜靜地躺在大地上,像是一場小小的災(zāi)難。
我們發(fā)現(xiàn)泅渡者的時候,他已經(jīng)到了河的對岸。他坐在對岸休息的姿勢很美,像我們的鄰居,也像傳說中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