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臺對面的“紅燈區(qū)”
在蘇州讀書時,為了做兼職,有段時間我在外面租房子住。那時房租日漸上漲,只好在網上發(fā)布信息,與人合租。
后來就接到他的電話,說有房子,單間,四百塊一個月,可以一月一付。價格上可以考慮,也不用擔心被騙了房租及押金,就過去看了一下房子。房子位于一個小區(qū)的邊緣,在二樓,看起來還干凈。再看他,長得很壯實,面相上看不出善惡。他說他是蘇北人,在工廠做工,房子也是租的,和房東簽了一年。我說我是安徽人,還在讀書,出來做點事情。就這樣把房子定了下來。
搬進去那天晚上,他像是喝了點酒,遞給我煙抽,我說不抽煙。他又指著陽臺對面街上一排散發(fā)著曖昧的粉紅色燈光的小房子,說你看這地方好吧,沒事時可以去逛逛。我一時愕然,上次來怎么沒發(fā)現對面就是“紅燈區(qū)”呢,到了夜晚竟如此鮮艷奪目。
我對他說,你喝多了。
然后他笑話我。
在一個屋檐下各過各的生活
后來的日子,我們基本不去打攪對方,我做完兼職回來還得看看書,寫寫文章,沒多少時間和他交談。有閑時,我也寧愿上網隨便找個人聊天,而不選擇他。
他好像也挺忙,早出晚歸,碰了面也只匆匆點個頭。
有時他閑下來,到我房間看我在看書,他就自己走了。有時我看他在房間打游戲很投入,也就不去打攪他。我們就這樣互不干擾,各過各的生活。后來我們甚至一進屋就回各自房間,生怕被對方看見,像是羞于面對彼此。
他有時帶女人回來。每次帶女人回來前,他會把客廳打掃一遍,打掃得干干凈凈。這樣我們之間達成某種默契,大家都盡量減少到客廳的時間,我甚至盡量避免上洗手間。
很快三個月過去了。一天傍晚,我回來時發(fā)現房間有人,第一感覺告訴我是小偷!果然,房間里的人見到我,趕緊拎著我的電腦包從窗口逃出去,等我追到窗口,人家已經跳到墻上了。_我在窗口大叫,有小偷,抓小偷!根本沒人理我。這時他出現了,也許是剛下班。他跟在后面追。半小時后他回來,把我的包還給我,里面的手提電腦還在,而他臉上有血。
他說他最討厭小偷,加上今天心情不好,逮到后揍了一頓,該那小偷倒霉。我問有沒有送派出所?他說放了,小偷向他討?zhàn)?,看著怪可憐。我請他吃飯,他卻不肯,說心情不好,就回房間了。
我又約了他幾次,他不是加班就是在外面吃過了,有時回來后又出去,還有時夜不歸宿。再后來我也忘了,就更不知他忙些什么、晚上有沒有回來,請他吃飯的事也就擱下了。
你真的認識他嗎
忽然這一天,公安局的人來搜查他的房間,向我詢問他的事情。
他們讓我說說對他的印象,我說他應該不是個壞人,他討厭小偷,還見義勇為,幫我抓過小偷。
“那他最近有沒有什么反常表現?”
我想了想說:“沒發(fā)現?!?/p>
“那你知道他做什么工作?”
“他在工廠打工?!?/p>
“打什么工?”
我又想了想,他好像告訴過我,又好像從沒說過。我記不清了。
“他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和女人有關?”他常帶女人回來,有時夜不歸宿。
公安局的人說和這有關,但要嚴重得多,讓我說說他和那些女人之間的事情。
這時我忽然對自己很失望。我從未見過他的女人,更別說其他事情了。我只好說,他大概有一個特別喜歡的,他會為她拖地板。
公安局的人把這些記下來后笑著說:“我都懷疑他們是不是一起租房子的,你真的認識他嗎?”
熟悉的陌生人
后來在報紙上讀到了他的事情。他一開始在一家電子廠打工,后來喜歡上了按摩房里的一位姑娘,就是他為她拖地板的那位。后來種種事,不知是她的有意欺騙還是身不由己,不知是他的善良、癡情還是愚蠢和少不更事,為了她,他討厭偷,還是去偷,后來還去搶,可結局終不能圓滿。因故意傷害罪,他進去了,會在里面待很多年,或者還不止。你真的認識他嗎?文章用的是化名。看完了文章,我想不起他的真名。原來我連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東西,一部分被公安局拿走,一部分他的家人拿回去了。房東把房屋打掃一新,稍加裝飾后,又加價對外出租了。而我終于決定還是搬出去。
如今有時還想起他,畢竟曾經一起合租房子將近一年,幫我從小偷手上搶回電腦的年輕男子,我從報紙上知道了他的故事,可我不知他的名字。如今連他什么模樣也快記不分明了。因為當初,實在不曾用心去記,雖然住在一起,但總有說不清的隔膜和無法拉近的距離。
這樣,我們算認識嗎,從一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