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是宋村到小鎮(zhèn)之間的唯一通道,年代久矣。
35年前,小鎮(zhèn)興修水利,由于計劃不周全,沒給宋村留出路,結果宋村被圈在河彎里,四面環(huán)水,宛如孤島。
宋村人出行必經(jīng)渡口,就是去鎮(zhèn)上打一袋面,也得把面扛在肩上,再用船渡到對岸。有了渡口,自然少不了擺渡的艄公。艄公多是宋村人,但“艄公宋”卻只有一人——宋德。
宋德從年少時跟著父親開始擺渡,在汝河里漂了近30載。宋德愛看書,知曉天文地理,熟悉汝河的水情,何時該出船,何時收工歇息,他心里都有數(shù)。
也曾有人不信邪,背著宋德去渡客,誰知船剛到河心就變了天,烏云雷電接踵而至,狂風卷著巨大的雨點就往船里砸,小木船在河心打著旋,進退不能……得知情況后,宋德二話沒說,從村里借來拉沙的機動船就去救人,人剛撈上來,小木船就沉了底。
這以后,艄公出船前必先請教宋德,宋德說不行,就是渡客給天大的價錢,艄公也一律不渡。
宋德船劃得穩(wěn),人緣也極好。渡客上了船,宋德總是提前道一聲坐好,碰上年老或是有病的,他就上前攙扶一把。待渡客坐定,宋德就穩(wěn)立船尾,手把長櫓向對岸劃去,快且穩(wěn)。船靠岸,宋德必先把渡客送上岸,渡客掏出些許毛票付船錢,他看也不看,往兜里一塞,樂呵呵地道一聲走好。如有遇急未帶船錢的,宋德也不計較,渡客再次乘船,也必主動補上。
宋村乃至汝河鎮(zhèn)的莊戶人家,無論老少,大都識得宋德,日子久了,大家就尊稱他一聲“艄公宋”。
一條小木船,一把長櫓,“艄公宋”渡人多矣。
汝河兩岸的楊柳青了黃,黃了又青,艄公換了一茬又一茬,宋德從沒動過封船的念頭。偶爾無客來渡的時候,宋德會佇立在船頭,點上一支煙,看看岸邊青青的水草,聽聽蟲鳴蛙叫。有村里熟識的媳婦到河邊洗衣服,看見正出神的宋德,就打趣問一聲:大哥,想女人了嗎?宋德臉一紅,半天才憋出一句:沒想啥,聽青蛙叫喚哩。喲,還臉紅呢,找一個暖被窩的吧。宋德的臉更紅了,不敢再接嘴,劃上船就去了遠處。
宋德有心事,心事全在兒子身上。
女人走得早,兒子的婚事讓宋德很揪心。去年,兒子談了個對象,同一個村的。姑娘叫梅麗,人長得俊秀,還上過高中。梅麗她爹梅老三卻死活不同意這門親事,說除非你宋德能在宋村到鎮(zhèn)上架一座大橋。梅老三的意思是,將來把女兒嫁到外鄉(xiāng),不能再窩憋在水灣里。宋德被難住了,多次托人去說合,逢年過節(jié)就讓兒子去行禮,可梅老三就不領情,不讓兒子進門。梅麗也聽爹的話,不敢明著和兒子來往了。宋德就勸兒子在村里再找一個,兒子不答應,說你別管。提了幾次,宋德就不想再逼兒子,事情就這樣拖著。
一天,宋德的船剛靠岸,從河堤上下來一個中年漢子,身后還跟著一個小伙子。漢子走到近前,拍了拍宋德的肩膀說,師傅,麻煩你送我們到宋村。宋德猛地一愣,再仔細一打量,兩人的打扮像是城里的干部,沒見過。宋德也沒多想,招呼兩人上了船,道一聲坐好,長櫓往岸邊一蹬,船離了岸,穩(wěn)穩(wěn)地向對岸駛去,下了船,漢子掏出十元錢,宋德不接,說太多。漢子把錢硬塞進宋德手里,說回來還坐你的船。
臨近傍晚,中年漢子和小伙子回來了。上了船,宋德發(fā)現(xiàn)漢子的眉宇緊鎖,臉色很凝重,還不停地嘆氣。宋德也沒敢搭話,把兩人送到河對岸。回到村里,宋德才知道中年漢子的真實身份:新任縣委副書記楊正。這次,楊書記是專程至宋村調研的。
半年后,宋德在鎮(zhèn)上擺下筵席,慶祝兒子和梅麗的訂婚之喜。
宋德滿上三杯酒,上敬天,下敬地,到最后一杯,停住了。宋德高舉酒杯,動情地說,我在汝河擺渡半輩子,老少爺們抬舉我,叫我一聲“艄公宋”,可今天這杯酒,我們要敬給一位真正的“艄公”……
那天,宋德第一次喝得大醉。
據(jù)縣志記載:2004年4月20日,汝河鎮(zhèn)宋村大壩建成通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