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傳播學的原理，即使是一些民族性很強的日常用（商）品，例如美國的漢堡包、波斯的地毯、中國的瓷器，它們也是很好的傳播媒介。當我們在享用這些用品時，我們總是或多或少地從這些用品中獲得我們想像中的對方“形象”，而這些形象往往影響著甚至決定著我們對用品生產群體的態(tài)度。而藝術作品，毋庸置疑，則是一種更高檔次的傳播媒介。它在傳播功能的排列中，也處于更高更靠前的位置。當我們力圖避開或防御西方政治宣傳和新聞宣傳的消極影響時，我們卻可能津津樂道于美國的商業(yè)大片、日本的卡通片、印度的愛情片和韓國的電視劇，我們在欣賞這些藝術作品時，往往會“不小心”或者是很樂意地接受了這些影片中包含的觀念，而這些觀念總是和影片的“幕后主子”關系甚密，甚至往往就是其直接的代言人。

將藝術作品放在別的傳播媒介中來比較，我們會發(fā)現(xiàn)：藝術作品比起民族性用品，它更具有傳播性，也更有意識功能，其傳播手段更為完美，傳播結果也更為有效；藝術作品比起政治宣傳或新聞宣傳，其觀念傳播又顯得極具隱秘性，其態(tài)度也顯得親切“軟化”，可以大大降低接受者的戒備心理，讓人易于接受甚至樂于接受。在這個層面上，孩子是藝術作品最易感染的群體，而一二十年后，孩子就是國家的主力，是真正的“下一代”，是“希望寄托”的真正承載體。藝術作品對孩子的影響，更是各個國家宣傳戰(zhàn)略的關注點。抓住了孩子，就抓住了未來。

我國的水墨動畫片是孩子們喜歡的藝術形式，是中國藝術家創(chuàng)造的動畫藝術新品種。它就是能抓住孩子并充分發(fā)揮傳播媒介作用的藝術作品。水墨動畫片以中國水墨畫技法作為人物造型和環(huán)境空間造型的表現(xiàn)手段，運用動畫拍攝的特殊處理技術把水墨畫形象和構圖逐一拍攝下來，通過連續(xù)放映形成濃淡虛實活動的水墨畫影像的動畫片。我國水墨動畫的4部經典影片都是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貢獻給小朋友的絕美禮物，它們分別是《小蝌蚪找媽媽》（1961年7月美影攝制完成）、《牧笛》（1963年12月美影攝制完成）、《鹿鈴》（1982年12月美影攝制完成）和《山水情》（1988年10月美影攝制完成）。

水墨動畫是典型的中國動畫，它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使其不僅在風格上明顯區(qū)別于其他國家的動畫，而且其中蘊含的中國傳統(tǒng)人文精神充沛淋漓，并得到濃墨重彩的渲染和體現(xiàn)，這些都是其在傳播中的明顯優(yōu)勢。“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宣傳領域也是如此，不是別人占領了你的位置，而是你為別人讓出了位置。水墨動畫的傳播，不僅能讓孩子們在娛樂中形成對我國傳統(tǒng)藝術欣賞的審美心理，而且對孩子們思想陣地的占領，也是對西方動畫文化滲透的心理戰(zhàn)防御。作為一種重要的傳播性作品，作為一種“中國元素”的傳播媒介，它已經被忽略了，我們不能再讓它被淹沒。

水墨動畫：從傳承到傳播

關注受眾的接受心理，是任何藝術傳播獲得成功的前提之一。動畫的受眾包括孩子和家長，特別是適合低齡兒童觀看的動畫片，其選擇權往往在家長，從電視遙控的掌控到買什么動畫光碟，其實都是家長說了算。我國現(xiàn)有的4部水墨動畫中，除了《山水情》老少皆宜外，其余3部都比較適合低齡幼兒觀看，所以，其受眾實際上既包括幼兒也包括家長。由于水墨動畫無論是內容還是形式，都是典型的中國傳統(tǒng)風味，能貼近當前家長對傳統(tǒng)文化回歸的需求心理，也能滿足孩子的娛樂、審美心理需求，這是其拓展市場的最大優(yōu)勢。

總的來說，水墨動畫對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表現(xiàn)在下面4個方面：

對中國傳統(tǒng)思想的傳承

當今世界環(huán)境問題非常突出，而在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思想中，蘊藏著極為豐富的有關環(huán)境保護和人與自然和諧相處、共存共榮的思想。傳統(tǒng)文化中強調大自然不僅是人類生命的搖籃，更是人類心靈的啟蒙者和精神導師。這在當今傳播領域中，也是與主流意識相契合的。這一和諧理念不僅不因歲月的流逝而顯得陳舊，反而因時間的累加愈發(fā)現(xiàn)出光彩，顯得“超前”，也顯得有世界性。影片《牧笛》、《鹿鈴》、《山水情》都對人與自然的關系做了相當和諧的描摹，具有鮮明的“天人合一”的道家風韻。《牧笛》通過一個牧童失牛、找牛并通過笛子吹奏出的美妙音樂將牛吸引回來的故事，渲染了牧童與牛、牛與大自然、牧童與大自然這3種和諧的關系?！堵光彙吠ㄟ^采藥老爺爺的小孫女救治受傷小鹿、并與小鹿成為好朋友的故事，同樣渲染了人與自然的和諧關系?！渡剿椤访枋隼锨賻熍c漁家少年那種超凡脫俗的知音之情和師徒情的同時，也渲染了他們與大自然的和諧。

“人與自然”的主題對家長們的心理滿足表現(xiàn)在：一是迎合了幼兒家長尋求保護自然環(huán)境的心理源頭，二是滿足了家長擺脫現(xiàn)實困擾追求心靈超脫的心理，三是滿足了家長培養(yǎng)孩子熱愛大自然的需要。這一主題對于孩子來說，則既滿足了孩子的審美娛樂心理，對于大自然和動物的熱愛可以說是孩子的共性，特別是《小蝌蚪找媽媽》和《鹿鈴》是以情節(jié)取勝的童話，很對孩子的胃口；同時又易于培養(yǎng)孩子熱愛自然、融于自然的品性，如以抒情為主的《牧童》和《山水情》，對于陶冶孩子的情操、凈化其心靈有一定的作用。

人與人的關系是我國儒家思想關注的重點，也是影響當代人幸福感的重要因素。觀看《牧笛》、《鹿鈴》、《山水情》，讓我們感受到的是人與人之間友好相處、互相關愛的和諧氣氛?！堵光彙分欣蠣敔敽托O女相依為命的親情，集市上人們童叟無欺的質樸，連小鹿都可以獨自上街將肉買回來?！渡剿椤分袧O家少年救助素昧平生的老琴師，爾后與老琴師成為知音、結為師徒，其中沒有任何的功利俗念。這些質樸、友愛、和諧的人際理念的傳播，這些超凡脫俗、疑為仙境的人際氛圍的渲染，與當前經濟轉型中出現(xiàn)的人際關系緊張、金錢萬能、人情冷漠、因過分追求物質生活享受而忽略精神修養(yǎng)等等社會問題形成對比，讓人反省。

對傳統(tǒng)藝術意境的傳承

在我國傳統(tǒng)的詩詞、散文、戲劇、繪畫等藝術形式中，寫意是其突出的特征。水墨動畫由于其傳統(tǒng)國畫的構圖方式、傳統(tǒng)的音樂、傳統(tǒng)的主題，使其意境恬淡優(yōu)美，寓意深刻含蓄，具有典型的中國風格，這是國外動畫所無法比擬的。意境是傳播中“中國話語”的典型體現(xiàn)，對它的傳承，在當今傳播界存在“中國失語”的局面下，具有積極的突破作用。

如《牧笛》中那具有無限詩意的竹林、一步一景的山路、飛流直下的瀑布，每一幅畫面都如此優(yōu)美，具有國畫中典型的寧靜淡泊、意境深遠的風格，再配以優(yōu)美的笛聲，達到借景抒情、情景交融的意境，給觀眾以絕美的享受。整個影片充滿詩情畫意，是一幅清麗淡雅的放牧圖，也是一首質樸雋永的田園詩，又是一曲娓娓動聽的交響樂。《山水情》中那身著白袍的老琴師，蕩舟而至的漁家少年，那云氣繚繞的山，那煙霧朦朦的水，虛中有實，實中帶虛，將中國詩畫的意境和筆墨情趣融進了每一個畫面里，詩情畫意的畫面配上古樸優(yōu)美的古琴，仿佛神仙所處的仙境，整個影片格調清新、灑脫、空靈、飄逸，具有意境美。它們是大美，也是絕美，是一種能感覺到，但卻很難表現(xiàn)的美。但在我們的水墨動畫片中，這一切卻又如此完美地得到了體現(xiàn)。然而這一切體現(xiàn)在傳播中卻有了一種標志：這是美的，但這是中國式的美。

對傳統(tǒng)國畫的傳承

水墨動畫的典型特征就是畫面具有水墨畫的質感。它要突破動畫片歷來以單線平涂描繪形體結構的舊框框，必須創(chuàng)造出水墨形體的鮮明質感，使深淺、明暗的墨容，在動起來以后達到均衡統(tǒng)一而又寫意傳神的藝術效果。因此，水墨動畫片講究畫面的精美，每一個畫面都是一幅完美的國畫，在娛樂的過程中既可熏陶孩子的國畫審美興趣，還可將之當成一幅幅單畫欣賞、臨摹。

可以說，水墨畫，乃至中國畫，都是極具表現(xiàn)力的“中國符號”，對它的傳承和接受，是中國形象在傳播中突現(xiàn)的重要方式之一。如《小蝌蚪找媽媽》中齊白石的魚蝦形象、《山水情》中典型的寫意山水畫、《鹿鈴》中的工筆彩畫等等都可以作為國畫欣賞、熏陶和臨摹的藍本，特別是《牧笛》借牧童找牛的情節(jié)，盡情展現(xiàn)中國優(yōu)美的山水風光，將國畫中傳統(tǒng)的高山峻嶺、飛流直下等畫面構圖風格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對傳統(tǒng)音樂的傳承

中國傳統(tǒng)音樂在撥動人心弦的同時往往還具有鮮明的意境美，水墨動畫中的音樂都是傳統(tǒng)音樂，如《小蝌蚪找媽媽》古琴和琵琶樂曲，《牧笛》里貫穿全片的笛聲，《山水情》中的古琴，《鹿鈴》中的民間音樂。除了《小蝌蚪找媽媽》里有對白以外，其余三部水墨動畫都沒有對白，貫穿始終的是可以表情達意的音樂，如《山水情》中情節(jié)的高潮部分便是用音樂來渲染的。

水墨動畫對傳統(tǒng)音樂的傳承，使孩子在觀看娛樂的同時也培養(yǎng)了他們對傳統(tǒng)音樂的審美心理。不用對白的表現(xiàn)手法，也非常有利于水墨動畫向全球傳播。以歐美學派為代表的世界傳播學研究理論，應該在這里投來驚奇的一瞥：如此美的畫面，如此深遠的理念，是如何借助如此美的音樂完美地融為一體的，并如此不動聲色地傳播給受眾，傳播給大眾。

水墨動畫：突破瓶頸就是路

從文化層面來講，水墨動畫片可以說是一種藝術瑰寶；從傳播學的層面來講，水墨動畫片可以說是一種美的傳播媒介，是傳播中國文化、中國元素的重要而稀有的載體，是一種難得一見的“中國符號”。然而水墨動畫片的發(fā)展，卻步履維艱，近年來甚至遇到了瓶頸。

水墨動畫片的制作過程繁瑣又耗時間。既需要中國水墨畫作背景，又要求原畫師和動畫人員像制作一般動畫那樣用鉛筆在動畫紙上作業(yè)，特別是攝影，工序最是繁復。光是用在一部水墨動畫片的攝影時間，就足夠拍成四五部同樣長度的普通動畫片。工序繁復導致的必然是耗資巨大，這也是水墨動畫為何在《山水情》后至今快二十年了還未有新作問世的一大原因，也是制約水墨動畫發(fā)展的一大瓶頸。再加上很多動畫片的資金回收70%靠后期的音像制品和衍生產品，而水墨動畫片主要以意境取勝，幾乎不可能靠衍生產品回收資金，只能靠后期的音像制品回收資金。如何解決耗資巨大的問題便是水墨動畫今后的出路問題。

政府應大力支持

西方資本主義陣營對我國的文化心理戰(zhàn)，主要對象就有針對世界觀還未定型的青少年兒童，而水墨動畫從其內在的思想到外在的表現(xiàn)形式都是中國文化的精髓，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國家對水墨動畫的扶持，從小的角度看是保證了一些傳統(tǒng)藝術和傳統(tǒng)價值觀在青少年兒童中的傳承，從大的角度看是在傳播領域構筑反文化侵略的思想防線。

各國動漫產業(yè)的快速發(fā)展，都離不開政府的大力支持，動漫產業(yè)往往被上升到“經濟安全”和“文化安全”的戰(zhàn)略高度上進行規(guī)劃，如韓國政府要求重要的動畫項目都要經文化振興院的論證。由于動漫產業(yè)發(fā)展不僅關系著國產動漫的興衰存亡，更為深層次的意義是抵御外來文化的入侵，將本民族的文化傳承下去，這不僅是中國動漫業(yè)和傳媒業(yè)需要承擔的歷史責任，也是政府面臨和需要解決的歷史性難題。當前我國動畫界產出頗豐但佳作缺乏，重拾水墨動畫等經典品類，是我國動漫業(yè)形成自己特色、走向世界的理智選擇。

改進制作技術

對制作技術的不斷改進，是不斷提高藝術質量的技術保證。如在《山水情》中，攝影師打破原來的逐格拍攝手法，對準原幅背景進行拍攝，再與逐格拍攝的動畫鏡頭相合成，充分發(fā)揮了中國水墨畫的特色。在處理師徒離別的影片高潮戲時，采用畫家現(xiàn)場作畫，攝影師現(xiàn)場拍攝的手法，再與動畫鏡頭合成，使影片充分顯示出藝術家們筆情墨意帶來的層次感和節(jié)奏感。

對制作技術的不斷改進，也是節(jié)約成本、拓展市場的必然選擇。目前多媒體技術的進步為動畫的“無紙化”創(chuàng)造了條件，在水墨動畫制作中也可以充分地發(fā)揮多媒體技術的優(yōu)勢，實現(xiàn)跨越式發(fā)展。同時改進水墨動畫制作工序重中之重的攝影技術，以節(jié)約成本。另外，積極進入網絡卡通市場，將水墨動畫與手機、小靈通集成為便攜式多媒體個人娛樂平臺，既無形中作了廣泛宣傳，暢通并拓展了傳播渠道，又進一步擴大了市場空間。

引進成熟的商業(yè)運作手段

有人認為水墨動畫雖然藝術價值很高，但由于與商業(yè)價值脫軌，必然難以為繼。在當今市場經濟環(huán)境中，具有很高藝術價值的水墨動畫確實還需要成熟的商業(yè)運作。我們看一看美國好萊塢或者迪斯尼每年制作的動畫巨片，其實也是以純粹的藝術為基礎，但其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去制作，最后運用了成熟的商業(yè)手段在全球推廣動漫作品和相關衍生產品，結果仍然實現(xiàn)了藝術價值與商業(yè)價值的雙贏。

水墨動畫作為一種很有品位的高雅的兒童藝術傳播形式，它不僅可以迎合將動畫當成教育兒童的家長心理，也可以滿足孩子的審美和娛樂心理，這都是其商業(yè)運作的基礎。要成功地商業(yè)運作，需要做好以下三步：

第一步是做好宣傳。筆者曾在兒童家長中做過調查，很多人購買動畫光盤是隨大流，為宣傳所左右，像水墨動畫這類我國動畫片中的經典精品，很多人卻不知道，由此可以看出過去我們的推廣宣傳做得實在差強人意?！熬葡悴慌孪镒由睢钡默F(xiàn)象在當今各類廣告的轟炸下已經昨日不再，因此，即使是具有很高藝術價值的水墨動畫，要想打開市場，廣泛傳播，宣傳仍然是必不可少的。

第二步是適當提高價格，包括給媒體播映的價格和音像制品的價格。據了解，水墨動畫VCD《牧笛》的價格才12元左右，而進口卡通片的價格要貴出許多。在市場經濟中有一個有趣的現(xiàn)象，有時候標價高更容易讓商品受到顧客重視，特別是文化品消費中，價格本身不僅是藝術作品身份的象征，同時也是消費者身份的象征。

第三步是進軍海外。水墨動畫代表著高雅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藝術，其儒家和道家的思想精髓、意境深遠的畫面、讓人遐思的中國音樂等等，對于西方工業(yè)社會下的社會心理和個體心理都有很好的調節(jié)作用，也可以作為外國孩子接受中國文化熏陶的教育片，這些都是其向海外傳播的優(yōu)勢。當然，進軍海外市場，既可賺錢又傳播了中國文化，這是政府和企業(yè)都滿意的結果。

（作者單位：西安政治學院心理戰(zhà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