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山虎

爬山虎在四月長出腳，長出

壞脾氣，晝夜向上爬，不安分，毛茸茸的刺

每天擦拭它們

每天在陽光里深入一分

你倒退著碰到它鼓脹的骨朵

仿佛記憶里損壞的部分突然被它改變

在春天的身上

重新獲得速度

爬山虎在四月追趕你

跑過身邊就順風(fēng)脫掉你厚重的衣裳

陳年的芝麻，還有積怨

深入芳香的老虎，只聞不問

只顧著向上

四月越來越高，爬到半空了

誰喊也不下來

之后

要有夜晚，要有冷，有枯萎

然后有花開，有懂得

——有珍惜。要在路上，每一步

繞過阻礙。要流汗。把自己松開

樹枝長，蜻蜓短

學(xué)習(xí)星星

無論陰晴，都愛著窗外

苦難中的芬芳

要聞嗅。讓它進來

真實而痛苦的身體，要哭泣

不要求，但要尋找——

要從陰雨中看見，和等待

走過夏天

敞開門窗的日子，夏天

只來自海上。黃昏后，魚群的呼吸濃重

腥鮮的味道

使大海變得更加具體。正如我們的屋頂迎接了落

日

在泛著波光的水面下

我們的黑暗，有將被發(fā)掘的美

而那沉默著的枯葉，并非已在言辭里消亡

而是找到了河流，在甘美的汁液里

漲起了自身

一如我們有了大海便是有了歸途

八月之夏，終將包裹所有冷的骨頭，使我們的睡

眠

被一片浸滿陽光的葉子蓋住

再被一雙渴望做夢的手

輕輕地翻開一

在多雨的季節(jié)

一個多雨的季節(jié)

從這時起的睡夢都叫做河流，充滿的，涌動的

——壓抑的

在安靜的夜晚，每一條河流都是一雙

走在世上的腳

只有落在水里才落對了地方

細雨般的少女，細雨的睫毛，來到世上

就是為了美麗那么一會兒

她們在天空里散步，腳上不沾一點泥土

她們還不懂得厭倦，只顧著跑

河流有時比人世更深

在它的底下，魚們有著冰冷的身體

吃著水花

慢慢往上爬，一直爬到累了，就浮在水面上

忘記一切，曬一天太陽

在多雨的季節(jié)

人是沒有心情爬到水面上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