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朋友介紹，我來到一個廠的其中一個分廠打工。這個分廠距離總廠有好遠(yuǎn)一段路程。

第一次上班，肚子唱空城計的時候，也恰好是吃飯時間。我拿起飯碗下了五樓。在我想象中，應(yīng)有一群人拿著勺子敲著碗涌進(jìn)飯?zhí)?。這飯?zhí)迷诤翁庍€用問嗎？跟著“大部隊”走就行了。

沒有看到手持餐具的人，我在樓下徘徊著。三三兩兩走過的人都好奇地打量著手拿空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的我。

這個車間雖然不到百人，可是，四樓以下是另一個廠?！懊褚允碁樘臁保@幾百人的“天”在哪里呢？縱然有一部分人回家吃飯，可更多的是離鄉(xiāng)背井的打工者，他們到哪里滿足咕咕叫的肚子呢？

火辣辣的南方六月天，加上心內(nèi)著急，我已是汗流浹背。忽然看見有人拿著碗從門口門衛(wèi)那里一個臺階下的小房子里出來，有門！我趕快跑過去。屋子雖小，餐桌餐椅倒是有一些，可是，既無賣飯?zhí)幰矡o售飯票處。我不得不謙恭地向飯?zhí)美锪攘瓤蓴?shù)的幾個人打聽，有人一指門外：“賣飯的在那里。至于飯票，只有星期五才賣?！?/p>

我循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看見一輛車停在路邊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下。一輛小小的破車怎么會是賣飯的地方？我狐疑地走過去，在洞開的車廂后門里面，還真的放著兩只鐵皮桶，一只裝米飯，一只裝菜，也不過是留下飯菜的痕跡，桶已經(jīng)見底了。一個胖胖的人把車門一關(guān)：“沒飯了，沒飯了！”車子就一溜煙地開跑了。

我只好到廠門外的小餐部打發(fā)餓意，卻發(fā)現(xiàn)這里倒有不少穿著與我一樣工衣的人，我向尚不認(rèn)識的工友道出我的困惑。原來，小車?yán)瓉淼氖歉浇鼜S的飯菜，因單調(diào)無味，而且時早時晚，大家寧愿跑到廠外吃，很少有人在“飯?zhí)谩背浴?/p>

星期五的時候，我買了幾十張飯票。沒過幾天，原來就不準(zhǔn)時的小車忽然連續(xù)多日沒了蹤影。半個月后，門衛(wèi)那里貼出一張通知：因××廠不再送飯，請仍然持有飯票的工人于7月3日（周二）10點～12點退票。

這個時間正在上班，我怎么下來退飯票呢？我不得不硬著頭皮請假。大組長不耐煩地說：“快去快回！”

我一溜煙跑下去，無論樹下還是小屋里都不見人，問門衛(wèi)，他懶懶地說：“現(xiàn)在才9點，可能10點才來吧?！蔽抑挥腥ド习?。10點的時候，我又請示大組長，他更不耐煩了，皺著眉，頭也不抬，揮揮手如趕一只蒼蠅：“就你事多，快去快去！”可是，依舊不見人。12點下班后，門衛(wèi)答曰：“根本就沒來。”

傍晚的時候，我出去找地方對付肚子，看到在原通知上覆蓋了一張新紙：退票時間改為7月4日。

實在不愿放棄這幾十塊錢，也實在不愿看組長的大白眼，7月4日10點的時候，趁組長不備，我快捷地奔下樓去，一不小心，跌倒在樓梯上。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立馬爬起來，還好，四周無人。膝蓋上已滲出血來，我依舊奔跑如飛，絲毫無痛感，但仍然不見負(fù)責(zé)退票者。繼續(xù)干活到11點30分，想想幾十塊錢也來之不易，我故伎重演，跑下去，不見人，跑上來，組長正站在我的工作崗位上，罵道：“跑哪里去了？知不知道這是上班時間？罰款20元！”

我一整天都垂頭喪氣，天快黑的時候，帶著不爭氣的肚子無精打采地去廠外找吃的。門衛(wèi)正往舊通知上覆蓋新通知：退飯票改為7月5日。

一定要請示大組長，一定要退了飯票，幾十塊錢，幾斤汗水呢。

吃了飯，我提著桶去沖涼，膝蓋上破了好大一塊，隨著水的侵襲，痛得我直吸涼氣。洗好衣服，到了宿舍，我如一攤爛泥般倒在床上，又一躍而起：天哪！飯票在口袋里，我把它洗了，那可是一張張薄紙??！

發(fā)瘋般沖到晾衣服的地方，可憐我的飯票們，已成一團(tuán)糟了。這其中還有工友的兩張，托我代勞，可現(xiàn)在……

第二天到了車間，赫然發(fā)現(xiàn)我的罰款單在張貼欄里最醒目的地方：ХХ未經(jīng)允許私離車間，罰款20元。

真是禍不單行啊！

下午下了班，經(jīng)過門衛(wèi)那里，我不由得又看了一眼，果然有新的字跡：退飯票日期另行通知。

不知為何，我竟有種輕松感，還夾雜一絲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