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應(yīng)該是一只棕色的兔子吧,我對棕色有偏好,棕色的毛衣,棕色的外套,棕色的鞋,連襪子也都選棕色的?;蛟S只有棕色的兔子才會和我靠近,因為每個靠近我的人都說棕色好單調(diào)啊,換換其他顏色吧——天藍、粉紅,或者橙色、紫色,你的皮膚白皙,每種顏色都應(yīng)該很適合你。只有那只兔子對我說:“棕色是最適合你的顏色,因為我最喜歡棕色!”兔子說話的時候,眼睛炯炯有神,還“咚咚,咚咚”地跳著向我靠近、靠近,在我還沒防備的時候,他就跳進了我的心里。
事情的經(jīng)過是這樣的。
那天,陽光燦爛,櫻花開得都有點兒耀眼了,一只兔子贊美了我衣服的顏色,并且讓我去野外騎車。
“可是……”望著桌子上厚厚的一疊考卷,我有點兒猶豫。
“去吧,外面的空氣多清新,就算你不會騎車,還可以聞花香,可以聽鳥叫,可比這些卷子有意思多了!”兔子把我的卷子一股腦兒地塞進了抽屜。
“唉!”我嘆了口氣,我該怎么給一只兔子解釋考卷的事情呢?但是,外面的春色真的挺吸引人,一直埋首在卷子里,我都沒有注意過春天已經(jīng)來到了!我不由得學(xué)著兔子把書也塞進了抽屜。
我歪歪斜斜地騎著車子,沿著櫻花樹一直向前走,兔子給我指了一條小路,這是一條我從未走過的小路,路旁長滿了郁郁蔥蔥的櫻花樹,小路在花叢的擁抱中向前延伸。
“去吧,就往這條路上去!”兔子似乎做什么事情都那么自信。
我把車歪歪斜斜地騎上了那條開滿櫻花的小路,兔子對我的車技似乎一點都不擔(dān)心,他沒有發(fā)出可怕的尖叫,也沒有跟我說“放松,放松”之類的話,或許說了,我就真的會把他從車架上晃下來。兔子輕輕地給我哼著歌:“在灑滿陽光的樹林里,風(fēng)在歌唱,花在舞蹈,我們像鳥兒在飛翔……”我的心慢慢開始放松。
整個下午,我們一直來回穿梭在那條小路上。小路上清清靜靜,偶爾撞見一只小鹿在漫步,或者一兩只小鳥悠閑地在枝頭唱著歌。有一種飛翔的感覺從燃燒著的櫻花叢里,一直飄進我的心里。
一直到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拖得老長老長,我們才想到回家。從那天起,那只兔子就一直住在了我心里。
在我做卷子做得頭腦發(fā)漲的時候,兔子會突然從我心里冒出來。
“別太在乎這個!”他指著卷子上紅色的勾勾和叉叉。
“你不懂的?!泵看?,我都有點兒憂郁地咬咬嘴唇。兔子說我做這個動作的時候最好看,最好頭再往左傾斜30度,那就是絕對標(biāo)準(zhǔn)的美人。
“如果勾勾多一點,叉叉少一點,如果上面的分?jǐn)?shù)高一點,那么大學(xué)的校門就會向我敞開得多一點!”我向兔子解釋,兔子似乎對這一點都不感興趣,他別過了頭,似乎在研究我的筆筒,其實我知道他對那個木頭雕刻的筆筒同樣沒有多少興趣。
“我教你玩翻花線的游戲吧!”兔子突然對我說。
“翻花線?”我重復(fù)了一遍,那是一個多么遙遠的游戲啊,好像小時候在外婆的懷里,我曾經(jīng)玩過。
“是啊,一個非常好玩的游戲,很簡單的!”兔子變戲法似的變出了一根線,在手指上繞起來,三下兩下,就變出了一只兔子:“這個就是我!”兔子對著我笑嘻嘻地說著。我突然嫉妒起了兔子,他怎么可以那么無憂無慮?
“其實你是挺聰明的一個女孩,”兔子對我說。
在兔子的指導(dǎo)下,我翻出了狐貍、烏、花、降落傘……童年的記憶被沉重的考卷壓在了我腦海的最底層,兔子又將它們一個一個釋放了出來。
“謝謝!”我有點兒激動地握著兔子的手,兔子打了個哈欠,輕描淡寫地說了句:“今晚的月光真美啊!”
距離考試的日子越來越近了,班里的每個人都變得不愛說話,人也一個個地憔悴下去,臉上的深沉總和他們的年齡不相匹配。因為兔子的陪伴,我變得和這種沉悶的氣氛格格不入地開朗起來。大家都用有點兒莫名其妙地眼神看著我,我搖搖頭,只笑。大家也就不再理睬我的怪異,在這樣的時刻里,似乎連好奇心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了。
終于,當(dāng)盛夏來臨的時候,我接到了一所夢想中的學(xué)校的錄取通知書。我很激動地等待兔子的來臨,我終于可以和兔子一起真正地飛翔了!等待是一件很漫長的事情,我焦躁不安地一頁一頁翻著書,直到腦子發(fā)漲。兔子終于來了,但神情有點兒蔫蔫的。
我激動地把我的通知書遞給他,他看了一眼就別過了頭,沒有說一句恭喜,只是玩起了自己的爪子 “這個對我的意義,還沒有一個胡蘿卜未得誘人 ”
“唉”我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對于兔子,或許解釋通知書和解釋考卷一樣難。
“明天,我就要去旅行了?!蓖米拥谝淮温冻隽艘稽c兒猶豫神情 “住在你這里非常地舒適,可是,像我這樣一只兔子,是不適合固定住在一個地方的……”
后來,兔子說了些什么,我一句都沒有聽見。我只知道,兔子離開我了。
兔子在我那段最陰暗的日子里出現(xiàn)了,讓我學(xué)會了飛翔,卻又在我想和他起飛翔的時候,離開了我。
后來,我丟掉了所有棕色的衣服,開始穿起藍色、白色、紅色、紫色……很多顏色的衣服。每個看見我的人都說:“呀,真羨慕你,什么顏色都那么合適你!”其實,他們不知道,只有棕色才是我最喜歡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