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

你你和你們都是我的親人

無盡的曠野里我獨自敲打時光的碎片

它們是無辜的

被黃昏牽著往深處走

而我只是一介草民我濃綠的欲望還找不著頭緒

而我不是你我能夠到你養(yǎng)大的春天?

生活的沙子堆得老高

一杯歷史的酒喝到今天?

無邊蕭蕭里你還來不來呢

多少天多少年我依舊是自己的昏君

我依舊是一介草民

陷在布滿灰塵的日子里微微抖顫著身子

明月幾時有

無盡的天空橫著它的殘缺

一頭幼獅?

它清涼的獸性落在孤單的屋檐下

好河山藏在一個人的饑餓里

成群的孤魂貼著夜晚游蕩

它依舊活在年老的故鄉(xiāng)

它是一粒安詳?shù)姆N子

種在眾人的仰望里

它不說話

它就要在我的仰望里長成一棵樹

樹下的人還來不來呢

而我只能就著秋天的嘴唇

唱著憂郁的歌

——啊世界多寬廣寂寞多動人

一個人守著一個夜晚

寫一封信

給遠(yuǎn)方的人寫信告訴他或她

我的糧食在土里發(fā)芽

我的日子下垂

我為養(yǎng)蜂的舊親戚尋找下半夜

走失的光陰

就這樣一個人守著一個夜晚給某人寫信

還好吧門前柳樹上的春天

還好吧為春天收尸的人

去年今天我在信里點過一盞燈

我寫到風(fēng)燈就滅了

我寫到雨燈就哭了

寫到懷念憂傷寫到貧窮和故鄉(xiāng)

我寫——

咬著牙寫給奔跑的光與黑暗

寫給塵世我多情的兄弟姐妹

和解

在老家我更像一個外鄉(xiāng)人

擠在鄉(xiāng)音里頭

與另一個我交換糧食和土地

在村西頭的小賣部里

我把那些廉價的物品搬到籍貫里

從中抽出一絲蔥綠

按在生活最顯眼的地方

而那些銀杏已長出

野性的斑痕

它身旁的打谷場空蕩蕩的

那么多偷食的鳥兒

如今客居何方莫非有人暗中

揪著這一切不放?

最后我終于和那個更像外鄉(xiāng)人的人

達(dá)成和解

我們坐在彼此的身體里

我隨手寫下的春天都屬于她的

被溫暖過的

這樣的陽光多好照著我

和我斑駁的影子

照著那截幽暗的長廊和它臉上的睡眠

——多傷感的光陰

仿佛有什么被遺忘

仿佛被遺忘的人黯然歸來又默默離去

當(dāng)我的悲憫搖晃成汪洋大海

我一直被這個世界愛著恨著

我像個任性的孩子

在暖暖的陽光下揪出自己冰涼的五歲

那些暗暗生長的植物旁邊

有許多被溫暖過的事物

是的被溫暖過的

從不曾停止

就像我從不曾停止在無人的

曠野里種下陰和晴

就像那些美好紛紛揚(yáng)揚(yáng)

——無處躲藏

（選自《文學(xué)港》２００９年第２期）